苏陌素望向白月戈。从她的角度看过去,白月戈低着头,只能看到细滑的脖颈和脸部的曲线。
    比之初见时候,白月戈两侧有些肉乎乎的可爱,如今这个低着头的女子已经完全看不出昔日的气质了。
    白月戈想攥拳头,又怕泄露自己的情绪。她沒有想到周云端会判断到这一步。
    那纸张根本不是她露出的马脚。那本是更为天衣无缝的一环。
    她今日算计的对象,根本不是四皇子魏泓涵,更不是周云端。
    魏泓睿,那个伤了她、骗了她的男人。白月戈已经决定彻底放弃他。她想通过这一次的主动出手,让自己心里那控制不住的情丝自己挥断。
    可是,可是沒有想到的是,进入圈套的是周云端。白月戈的手呈现出一种奇特的扭曲形状。她心里好恨啊。
    苏陌素能想象出白月戈此时被掩住的表情有多难看,都说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白月戈此次就是如此。苏陌素当然知道那纸张代表什么,代表白月戈就是要算计一位皇子,代表白月戈要借纸张坐实是皇子与她苏陌素幽会。
    但让白月戈想不到的是,这纸张反而弄巧成拙了。
    众人的目光都一齐看向跪着的秋凝。
    秋凝身子有些打哆嗦,显然她在无比的纠结。
    魏泓图皱了皱眉,准备开口再训斥一次秋凝的时候,旁边的钱多多突然开口了:“夫君,妾身能否插一句言。”
    钱多多的忽然开口,让紧张无比的白月戈顿时松了一口气。以钱家这蠢货的性情,肯定是要继续抨击苏陌素了。到时候,即便不能让秋凝洗脱嫌疑,至少事情不会牵扯到她这个大皇子正妃身上來。
    其实魏泓图此时已经十分恼怒了。他看秋凝这般犹豫,再加上先挑起这事的就是钱多多。如今钱多多的开口,只会让魏泓图觉得她是想阻止秋凝的坦白。
    可今天日子特殊,魏泓图怎么也不能在众人面前驳了钱多多的面子。更何况,如今魏泓图也看清楚了,他这侧妃是个嘴上沒门的。若他贸然阻止,还不知道钱多多会闹出什么事來呢。
    “多多有话便说,不必拘泥。”魏泓图强迫自己把心底的震怒缓了下來,对着钱多多语气温和地说道。
    钱多多四处张望了一下,眼神中都露出几分小女子的灵动可爱來。她明明是在看向苏陌素的方向,可又似在犹豫一般地眨了眨眼睛。
    钱多多这个举动顿时让她一旁的白月戈心中忽然打了个突。
    这蠢货,应该不会弄巧成拙,惹出其他麻烦來吧。
    白月戈看着钱多多的表情,心底忽然不确定起來。
    “她刚才一直在盯着我看,我还有些纳闷。但方才我突然就想起來了一件事。”钱多多手一指,众人立刻顺着她手指去的方向看去。
    是秋凝。
    这一指,众人并无诧异。不过钱多多接下來的话,却让他们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的丫鬟在相礼堂捡了一对铃铛坠,我看着可爱,所以刚刚就随手挂在腰间了。”钱多多用手拍了拍她腰间的琅嬛玉珏,旁边果然挂着一对浅翠色的小小铃铛坠子,“可是刚刚月戈姐姐的丫鬟特意提醒我,这对坠子,好像是秋凝的呀。”
    难道这位侧妃娘娘不是应该趁机洗刷秋凝身上的错误,顺带把自己摘出來吗。难道她也是要指证这丫鬟。
    旁人也有些看不明白了。与魏泓图一般,认为始作俑者就是钱多多的人有之。但认为钱多多不过也是一枚棋子的人,更是有之。
    毕竟在场这些夫人,谁不是在勾心斗角中过來,并且尚在磨练着的。
    白月戈也有些不解钱多多的话。因为这种不受掌控的感觉,她内心的不安越來越大,总觉得事情会跳脱出自己的掌控了。
    “你刚刚进府,不知道也是不奇怪的……可是你到底想说什么。”魏泓图虽然已经知道了这钱多多是沒什么脑子的,但还是沒有想到,她特意插进來的话,根本就是跟今天的事情八杆子打不到一起去的胡言乱语啊。
    因为如今这事拖得越久,日后对大皇子府不利的传言也许就越多。魏泓图的语气有些不耐地催了句:“多多,你拣紧要的说。这里都还有事沒结束呢。”
    “我就是想着,既然是秋凝的东西,我就还给她嘛……”钱多多略微委屈地嘟了嘟嘴,从腰间接下了那对铃铛坠子递给魏泓图。
    魏泓图此时已经十分无语了。他知道钱多多沒脑子,可沒想到蠢成这样。难道她以为拖延了这一会的时间就可以让众人不追究秋凝的污蔑苏陌素了。
    或者,她是认为这耳环可以收买秋凝。魏泓图低头看了看钱多多递过來的耳环,实在不觉得是个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
    魏泓图正想将耳环扔给秋凝,花清越却忽然开口了:“大皇子殿下。”
    从魏泓图他们这几位皇子涉入其中后,花清越就再也沒有开口插言过。他既沒有因为钱多多开口闭口称呼自己“姓花的”和称呼苏陌素“姓苏的”而再跟先前样恼怒地回击。也沒有因为这场闹剧完全是由一个丫鬟陷害而忿忿不平。
    但是就在钱多多做这件毫无关系的事时,花清越的表情却突然有了变化。温润公子忽然凌厉了气势,虽然双眼微垂,他那一声隐忍的呼喊却让魏泓图瞬间察觉了,花清越似乎动了怒。
    花清越俯身一拜,竟是对魏泓图行了大礼。
    不仅魏泓图有些猝不及防,就是一直站在花清越身边的魏泓涵和苏陌素都立刻变了脸色,一脸诧异地看向花清越。
    苏陌素的诧异之后,心里有些难受,还有内疚。
    无论如何,今天的事,花清越都是因为她才受到牵连,因为她,花清越才一直在争执追究。
    魏泓图也是面有惊色,方才钱多多说话无端也好,周云端连连追击也好,花清越都似乎沒有什么反应。
    如今,他为何突然行这样的大礼。
    魏泓图心里有些打鼓地去扶花清越:“花大人快快请起,岂能对泓图行此礼。”
    “大皇子殿下,”花清越抬起头,问道,“敢问,相礼堂是何地。”
    秋凝的脸色顿时变得异常苍白。
    相礼堂,是钱多多和魏泓图的新房。
    因为钱多多是侧妃,而且也沒有到夜间。故而今日來拜访的女眷也好,还是男客也罢,都不曾到过相礼堂。
    钱多多自己的丫鬟去相礼堂,是正常的。丫鬟定是为了提前准备好钱多多的一应事务。
    但这个丫鬟能捡到秋凝的耳坠子,也就是说,秋凝是在钱多多进府之前掉了耳坠子。
    而秋凝此时的装束,表明了她是今日一直在前厅、服侍各府的女眷的丫鬟之一。她如何有时间去相礼堂,她为何又要去相礼堂。
    前者,还只是再次验证了秋凝身上有诡,她定是离开了宴会,去算计苏陌素也是不无可能。
    而后者,却间接表明了钱多多也很有可能是被算计的人之一。
    怪不得钱多多要提出此事。
    也怪不得花清越突然发难。
    感情是在这里等着。钱多多自然是为了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而花清越显然则是想把事情越闹越大,以还了今日之辱。
    魏泓图所料并沒有错,花清越确实不希望苏陌素今日被辱的事只是单单得了一个清白。犯他的人,他定不会让对方好过。
    单凭秋凝突然变白的脸色,还有白月戈那只是一瞬抬头露出來的恨意,花清越就知道,自己已经赌对了。
    大皇子妃白月戈显然就是这场算计的真正指使人。只要魏泓图往下查,白月戈就不可能清白。白月戈的身份,注定了魏泓图查出白月戈只能是自伤的行为。
    花清越不仅要洗刷苏陌素的冤,更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揭穿白月戈的假。
    “秋凝既然是大皇子书房的人,不知道为何会去相礼堂,又不知道何人才能换的动她。”
    花清越这话问得十分诛心。
    秋凝是魏泓图书房的大丫鬟,又掌管书房的钥匙。这样身份的丫鬟,在一般官宦之间,还会有一个身份。
    那就是魏泓图的暖床丫鬟。
    这样的身份,又是放在书房这样的地方,按照道理,即便是正妃白月戈也应当是使唤秋凝不动的。
    可秋凝偏偏就在今天这样的场合,冒着风险,去了相礼堂。当然不仅是相礼堂,还有算计花夫人苏陌素的事,一个书房丫鬟岂会做这样多的事。
    如果她不是为了自己,又是为了谁做这些。
    答案只有一个。
    如果不是另外一个足够分量的人,这个指使秋凝的人,就只有一个,,魏泓图。
    堂堂大皇子,算计苏陌素一个女眷,还将秋凝的耳环留在自己侧妃那儿。
    这一出戏,连起來,就是大皇子借苏陌素打击四皇子,并且利用侧妃直接除掉做事的秋凝的狠心戏码。
    魏泓图的整张脸都阴沉了下來。
    好个花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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