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轮到兵部尚书失望了。
    皇帝淡淡一笑,道:“那你便回去找一找吧。”说着便使了个眼色,太监急忙上来喊了退朝。
    众人又是分别退去。
    玖荷跟着皇帝到了小书房,不一会睿王父子两个还有廖将军都来了。
    皇帝虽然在外头神态自若,可是一进来便狠狠摔了个杯子,“欺人太甚!他们这是想做什么?赶走朕的姐姐,赶走朕的哥哥,还要赶走的朕的父亲不成!”
    睿王爷刚进来便听见这句话,虽然心里的滋味有点难以言表,皇帝过继出去到他长大成人,每一次两人见面都几乎是不欢而散……今天却——可惜场合不对。
    睿王爷急忙道:“陛下慎言!”
    小皇帝瞪了他一眼,对王显道:“你去叫薛诣正来。”又对屋里几人道:“你们见个人。”
    不过小半盅茶的功夫,王显带回来一个看着二十出头,穿着青色官服的人进来,那人行礼,皇帝道:“这是薛诣正,今年的新科进士,现在翰林院做庶吉士。”
    “王爷、将军、世子、郡主。”薛诣正很是恭敬的一一行礼过去。
    玖荷只觉得这人很是眼熟,好像……昨天她走的时候,这人似乎正要来小书房?
    “你把昨天同朕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臣遵旨。”薛诣正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连头也不抬,目光就看着自己眼前的一片地毯上。
    “臣前两日在一酒楼喝茶,听见旁边屋里传来说话声,臣本要走了,没想从那些人口里听见了郡主、世子,还有睿王爷的名号,臣心里打了个嘀咕,又发现若是现在出去怕是要被隔壁的人发现了。况且……那里头说话的人一个个都很是耳熟!”
    皇帝皱了皱眉头,又道:“这些事情不要说了,你只说你听见了什么!”
    “里头有次辅华大人、兵部尚书、礼部尚书,这是三个能听出来声音的,还有些听不出来的,但是林林总总加起来怕是也有十几人了。”
    “他们在商量要将睿王爷赶出京城!”
    原来这才是目的!
    玖荷眉头一皱,便先问了出来,“那弹劾我还有世子,不过是□□了?他们又为什么——”不过是为了权势,玖荷摇了摇头,换了个更关切的问题,“他们要用什么法子。”
    薛诣正对着她依旧是自称臣。
    “臣听他们的计划一共分了三步。先是参郡主,要开王妃的墓地,不管是陛下还是王爷,肯定都不会同意,那夺去郡主的位置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这便是陛下的第一次退让。”
    “之后便是参世子独断专行,插手虎贲内务,借此夺了世子的羽林大将军之位。陛下的气势就越发的弱了,再然后……便是以国无二主为由,请睿王爷离京。”
    “我怎么可能——”睿王爷说了这几个字,忽然打住了。
    怎么不可能……昨天他们说要夺了郡主之位,皇帝当着群臣连姐姐都叫了出来,若是真的被他们逼一逼,怕是连父亲也要叫出来了。
    “他们打的便是这个主意,国无二主,而且……大周会典里头说了诸王就藩事宜,到时候翻出大周会典,谁也说不出错儿来。”
    玖荷深吸了一口气,“其实他们从我下手……不仅仅是为了打弱陛下的气势,朝中也有支持王爷的朝臣,这样一步步来……还能清除异己,最后留下来的可就他们自己的人了。”
    “那也得按照他们的步子来才行!”小皇帝愤恨道:“太后垂帘听政的时候他们干什么了?一个个缩在后头不闻不问,太后是我——是郡主气病的,玉玺是王爷还有父亲帮朕抢回来了,他们做什么了?”
    “他们袖手旁观了这么多年,只跟太后打哈哈,还美其名曰这是为了护住幼主!他们护了个屁!都是为了自己的官好当,这些年装聋作哑混过去算完事儿!”
    “好容易朕亲政了,他们来抢桃子?他们也配!若是叫他们得逞了,朕这个皇帝也不要做了!他们爱干什么干什么去!”
    皇帝狠狠的冲着桌椅踢了一脚,顿时红了眼圈,薛诣正悄无声息的退到了一边。
    玖荷左右看看,轻声安慰道:“三辅没掺合进去,首辅刘大人也不会,还有刑部尚书,今天明明白白的表态了。”
    皇帝听见她说话,好歹是冷静了一点,又对薛诣正道:“你继续说!”
    薛诣正声音很是平静,只是在有些不太好说的地方稍稍停顿,思考措辞。
    “早些年留着王爷……据华大人说,是因为要留着他跟太后打擂台,让世子接了羽林卫之位,也是一样的原因,毕竟都是陛下的血亲,肯定会不遗余力的保护陛下,而且——”
    皇帝又砸了一个杯子,“这时候知道是血亲了?他们不是说嗣子不认生父!”
    薛诣正稍稍等了等,又道:“既然太后已经退回深宫了,留着王爷在京城,又说王爷为了敢太后下台,露了不少手段出来,这些日子连酒都不喝了,一定是想争权夺势,将来必定又是一个祸害。朝政清明,还是要靠着他们这些文臣的,皇帝自古以寡自居,只有这样才能当个好皇帝。”
    “好好好!”睿王爷也气得几乎要七窍生烟了,“本王是祸害,本王一定叫他们知道什么才是祸害!”
    许久没出声的廖将军叫了一声王爷,睿王爷愤恨不平的看了他一眼,深吸了一口气,薛诣正继续又说了下去。
    “还说先将郡主和世子赶下台,是为了转移视线,不叫王爷猜到他们的真正目的,况且前头两步都有太后的人参与,王爷只会觉得这是太后的计划……两位都是皇亲国戚,斗起来也是势均力敌,到最后两败俱伤,那时候再敢王爷出京就废不了什么功夫了。”
    “而且英宗没有兄弟,自然没有王爷就藩一说。先帝自继位以来身子骨一直不好,又没有儿子,自然也是不肯放两位王爷离京的,后来贤王死了,留下两个儿子封了郡王,自然也是没有出京这一说的,算起来已经六十多年没有王爷就藩。再加上王爷这些年一直在京城,皇亲国戚又是不肯读书之辈,您肯定想不到大周会典里还有这一条。”
    “到时候被他们打个措手不及,前头又为了郡主还有世子折损了不少力气,自然只能乖乖离京,去属地就藩。”
    皇帝一拍桌子,“他们打的好算盘!到时候王爷太后一个不剩,可不久光剩下他们了吗?这些人整日就光想着算计人,拿着朕给的出身,朕给的俸禄,来算计朕的家人!”
    薛诣正忽然跪了下来,道:“可是他们千算万算,却没把陛下算进去。陛下年少有为,却被他们这样轻视,他们眼中根本没有皇帝!”
    皇帝冲他点了点头,道:“你出去吧。”
    薛诣正眉头一皱,不过还是应了声是,低下头退了出去。
    玖荷看着他的背影,收回视线的时候却跟廖将军对在了一起……两人的眼神都是一样的——怀疑。
    “不错!他们算错了朕,朕岂是受人摆布之人?”皇帝冷笑一声,“朕做了十二年的皇帝,被太后摆布了十二年——朕岂会留着他们做大?他们这算盘——朕非给他们砸碎不可!”
    第72章
    虽然皇帝说了这样一番话, 可是屋里反而安静了下来。
    卓长东问道:“那人是做什么的?”
    皇帝也能听明白这问的不是他的身份,而是问他可不可靠, 皇帝道:“他是翰林院的庶吉士, 跑腿的, 昨天来的时候说了这件事情。”他又指了指桌上那一大摞十几本的大周会典, “还专门把就藩那一段找出来给我看了。”
    “可是……华一然找官员或者幕僚商议这么重要的事情。当然不会在家里,这么些人不管是聚在谁的家里都太过引人注意了。”卓长东眉头一皱,“叫他就这么听见……也不太可能。”
    皇帝道:“这有什么干系?朕管他是从哪里听见的, 关键是他们后头的计策……朕不想放过太后, 朕也绝对不能叫人做朕的主!”
    廖纪安皱了皱眉头
    “他们弹劾的几样事情,每一样都在点子上——”
    皇帝瞪了他一眼,廖纪安继续道:“郡主之位——照他们的思路, 郡主的确来历不明。”
    睿王爷想说话, 被玖荷一个眼神压了下去。
    “世子也的确是干涉了虎贲的内务, 至于王爷, 王爷就藩是写在大周会典里头的, 更加没有法子反驳了。”
    “那你说怎么办?”卓长东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谁知道廖纪安忽然笑了笑, 爆发出来强大的自信。
    “他们有他们的道理,可是为什么陛下要按照他的道理来呢?”廖纪安故意顿了顿,收到玖荷的视线这才又有继续下去。
    “陛下,举个不太恰当的例子,就比方这次我跟西戎对垒,我能叫户部的运粮官, 还有陶敏都当了替罪羊,您觉得是为了什么?”
    皇帝眼睛一下子亮了。
    廖纪安冲他点了点头,“是实力,是他们知道只能按照我的意思来。不管是相信这样就能赢,还是因为害怕不答应我反而要假戏真做,他们只能听我的。”
    皇帝的眼睛一下子眯了起来,道:“皇帝是可以定规矩的!他们每次反驳朕,就是先贤如何,先帝如何,英宗又如何。可是没有这些规矩之前呢?他们不愿意按照朕的意思办事,只想着对自己最好……朕现在拿他们没办法,是因为朕还做不到一言九鼎!”
    皇帝点了点头,“朕还不够强大!”说完这句话,皇帝一时间又有些萎靡,满朝的文武百官,观望的人是最多的。
    “朕不该是皇帝吗?他们难道不应该听朕的吗!”皇帝忽然又有些懊恼。
    玖荷冲他点头笑了笑,又亲手倒了茶给他,轻声安慰道:“你已经很好了,玉玺回到你手上才多少天?他们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策划的?”怕是从她告御状,太后有了颓败之相就开始了。
    “若是这件事情处理好了,你看看以后谁还会反对你!”
    “这是一个机会!”皇帝兴奋的在屋里走了两圈,站定之后连目光也坚定了下来,“朕可以趁着这个机会保护朕的家人——”他的视线在玖荷、卓长东还有睿王爷脸上一一划过,得到他们眼神的回应。
    “朕也能趁着这个机会做个真正的皇帝,一言九鼎;朕还能趁着这个机会给那些居心叵测、忤逆朕、糊弄朕的朝臣一个重重的打击。”
    睿王爷毕竟曾经是皇子,受过最好的教育,甚至皇帝跟朝臣间的斗法也看了不少,虽然中间过了许多年荒唐日子,但是这两日的打击已经足够让他彻底的清醒过来了。
    “他们不会出手太早,”睿王爷说了一句,见众人不是很明白的他的意思,又解释道:“若那人说的是真的,他们势必要在你们两个身上——”他看着玖荷还有卓长东,“尤其是你,”他的视线又落在了卓长东身上,“耗掉我们大批的精力还有人手,这样等到我们疲于奔命之时,再出手将我一击拿下!”
    廖纪安点头道:“的确,若是出手太早,那不管是谁都能明明白白看出来他们想做什么,前头的力气可就白花了。”
    卓长东嘴角翘起一个略带讽刺的弧度,“毕竟他们是想把我们一家三口都撸下来——他们倒是很相信自己的能力。”
    “三个学士会联合在一起吗?”玖荷问了一句,随即摇头,“首辅已经有了差事,三辅本就不如华一然,若是跟在搅合在一起——除非他们能把首辅拉下来,否则现在这个排位应该不会变?”
    玖荷说完,屋里几人看着她的眼神都有点诧异,玖荷笑了笑,“我已经听了两个早朝了。”大臣们谁先来,怎么站,谁先说话,又是在谁的示意下出来,“高台之上看得特别清楚,比原先告诉我内阁六部九卿要清楚的多!”
    睿王爷欣慰之余又有点心酸,她回来之后过了没两天好日子,便要跟着一起担心这等——
    但是现在不能这么想,睿王爷道:“要给三辅也找一件事情……牵制住他的精力,也要让他跟次辅没有联合的可能——”
    “开恩科——”廖纪安道,只是看见众人的眼神不免又笑了笑,“这么大的功劳,我原本就是打算请陛下开恩科的,不过早些说出来而已。”
    卓长东走了两圈,他是知道自家这些年培养了不少学子,只是这法子见效慢,就是考中状元,也要在翰林院待上许多年,还得外放做官,又或者走御史这条路,但是不管哪一条路,没有二十年,别说大学士了,能当上六部尚书——侍郎都已经是快的了。
    况且今年就是科举年,四月份才有一批进士——他看着廖纪安,皇帝已经明白了,“让三辅去当主考官!”
    廖纪安点了点头。
    皇帝笑了笑,“这样好,有了这个功劳,伍子阳想必也不会居于三辅这个位置了。华一然说要让我们跟太后对上,都是皇亲国戚的,互相揭发必定元气大伤,他们也是一样的!若是被伍子阳盯上了,华一然必定要自顾不暇了。”
    “只是要找个什么理由呢?不能打草惊蛇,不能叫他看出端倪来。”
    睿王爷笑了笑,“当年科举,华一然是三甲二十七名,伍子阳可是榜眼。”这两日他已经将华一然的背景调查了了个清楚,顺手将剩下两位内阁大学士也查了个通透。
    皇帝大笑起来,“想必三辅大人这些年一直都很不甘心啊。”
    “由臣上书。”廖纪安语气中有了几分戏谑,“臣立了这么大的功劳,自然是要想着文武双全的。”
    屋里的气氛渐渐轻松了起来。
    玖荷又问:“为什么只有三位内阁?”
    这个问题皇帝也曾经想过许多次,下意识解释道:“三个人很少能达成一致的意见,又都会觉得只要加把劲就能争取过来一个人,太后就是用这种手段来制衡他们的。而且主要是看首辅,次辅跟三辅的影响都不大,更别说是——”
    皇帝忽然停住了,他又冲玖荷一笑,道:“这也是个好法子,朕既然亲政,想要补齐大学士也是理所应当的,只是剩下这三人怎么补齐,就说不准了。”
    皇帝脸上的笑容变得飞扬起来,“若是朕让吏部尚书升内阁大学士,他必定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毕竟他是有能执掌全部官员任免的权利,真的斗起来足可以抗衡大学士。况且现在首辅次辅三辅上都有人,他要补也是后头的位置了,远远比不上他的吏部尚书。”
    “可是如果朕让工部尚书升内阁大学士,他必定欣然接受。”
    “首辅刘旁生今年不过五十余岁,朕要是安排一个四十出头的大学士那便是提拔,若是补一个年近七十的大学士,那便是让他在荣归故里之时添上一份荣耀,可是如果提拔一个六十岁的大学士……这便是明升暗降了!他熬到死也当不了首辅!”
    皇帝笑了起来,“朕得好好想想剩下的这三个大学士的位置要补给谁——或者,等他们出招,等他们再出来一个有分量的官员,朕就提拔他!朕叫他们窝里斗!”
    玖荷跟着一起点头,只是又将话题拉回到了科举上头,“什么时候开恩科好?开晚了怕是起不到制衡他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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