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爷泣不成声。
    玖荷低着头,双手交叉放在腿上,看见有眼泪滴在手背上。
    屋里一时间没人说话,只有时不时响起的啜泣声。
    “我也有一块玉佩……”玖荷忽然道,声音轻的像是在吹气,“荷花纹的。”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连啜泣声音都听不见了。
    “在至宝斋当了……死当……八十两银子。”
    睿王爷猛地站了起来,力道大的把椅子都撞到了在了地上。
    “你等着!我这就给你赎回来!”
    说完,他跟风一样,几乎是用跑的出了屋子。
    卓长东也紧跟着站了起来,咬着牙叫了一声妹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又生出点胆怯来,道:“天气炎热,父亲情绪激动,我得跟着他看看!”
    玖荷的头稍稍抬起了一点,轻轻的只说了三个字,“快去吧。”
    卓长东一愣,脸上忽然现出点笑容来,重重的点了点头,“你等我们回来。”
    这两人走了,玖荷坐在屋里发呆,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然发现将军已经坐在了她面前。
    桌上还放着一盆温水。
    “洗洗脸?”廖纪安轻声问道。
    玖荷点了点头。
    只是将脸擦了一遍,却叫廖纪安越发的心疼了。
    跟两人在平兴镇相比,其实也就是个把月的功夫,能看出来玖荷瘦了,可是脸又肿了,看着很是苍白,几乎没有了血色,眼底还有淡淡的青色,很明显是太过劳累,又没有好好休样的缘故。
    而且她的声音似乎也没有以前那么明亮又中气十足的样子了。
    “你歇歇。”廖纪安道:“连声音都没以前大了,可见是真累了。”
    玖荷看了他一眼,虽然眼睛还肿着,不过里头已经有了笑意,“京城里头,哪儿能那么大声说话呢?”
    廖纪安又道:“声音小些也好,别累着自己。”
    丫鬟端了东西进来,廖纪安接了又递给玖荷,“这是我吩咐他们用银耳枸杞熬的汤,又放了两片红参,你尝尝?”
    他又怕没边没沿的玖荷不肯接受,急忙道:“给我妹妹熬的,只是锅就这么大,一次出来两三碗的,她喝不完就浪费了,都是常用的食材,你尝尝?”
    原先在陶家的时候,每年秋天老夫人也会喝个小半月的,也会给她跟谢嬷嬷尝尝。玖荷点点头,接过了碗。
    廖纪安总算是松了口气,他母亲屋里常年有燕窝的份例,他原本也想熬燕窝来着,只是动手之前专门问了太医,太医说燕窝太补了,而且主要是治咳嗽的,倒不如银耳实在。
    他这才又换了东西。
    银耳炖的软糯可口,放了冰糖甜滋滋的,玖荷很快就吃完一碗,廖纪安看她眼底的乌青很是心疼,又觉得她眼睛似乎也没方才大了,道:“你先睡睡,也没什么事儿了。”
    玖荷虽然有点困了,只是一肚子的心事,这会不想放廖纪安走。
    况且跟睿王爷还有世子相比,她对这个将军更加的熟悉一些。
    “将军。”
    不过轻轻一声,廖纪安便又坐了回来。
    “我……若是十三岁之前,他们来找我,我可能就这么高高兴兴的跟他们回去了。”
    廖纪安嗯了一声,不过没说什么,他明白玖荷这会其实就是想说话,并不是想找他商量。
    可是听见十三岁这个分界线,再想想太医说她亏欠了身子,廖纪安都不敢想她十三岁之前过得是什么日子。
    “后来我去了陶大人家里,老夫人对我特别好。”
    说到陶大人还有老夫人,她从里到外都散发出来喜悦,廖纪安听了不由得挑了挑眉,心想他会更好的。
    “我睡在老夫人的耳房里头,屋里有了火盆,有了自己的被子,她还给我做了两身棉衣,天天都有肉吃。”
    廖纪安心疼之余,又恨不得去揍一顿在她十三岁之前养她的那人。
    “以后就都好了。”廖纪安说来说去就这么一句安慰的话,却是实实在在没有一个字儿是虚的。
    玖荷笑了笑,“方才看……”她犹豫了饿一下,还是用睿王爷跟世子来称呼了,“他们过得不好,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廖纪安故意道:“那便晾着他们,前头你受了十几年的委屈,全在他们身上找回来,也晾着他们十几年。”
    玖荷笑出声来,道:“早就听说将军同世子有旧。”
    廖纪安笑了笑。
    玖荷忽然就放松下来,道:“我休息了,将军赶紧去宫里,陛下性子虽好,可也不是叫你这么耽误的。等我自己转过弯来就好了!”
    廖纪安笑着站起身来,看她的神态,又有了几分在平安镇那个神采飞扬的模样。
    “外头热,将军不如吩咐厨上熬些清热解暑的凉茶,一会回来了就能喝了。”
    廖纪安正高兴,听见玖荷又道:“王爷年纪大了,顶着大太阳在外头,也是得喝两碗的。”
    廖纪安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说起来讲话都是后半句比较重要,难不成他才是被捎带的那个?
    廖纪安带着东西出去,又小心给她关上了门。
    玖荷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的打,也顾不得许多,松了衣裳便睡下了。
    只是临睡着前不免又想,前一阵子更累,可是在国公府却是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现在……难道是因为终于了结困扰她两辈子的心事?
    玖荷翻了个身,沉沉的睡去了。
    卓长东在将军府门口追上了睿王爷,两人一起往当铺去了。
    只是两人进了当铺之后又面面相觑了。
    死当没有当票,睿王爷看了卓长东一眼,小声问道:“她是什么时候当的玉佩?”
    卓长东面色一沉,多年养成的习惯让他不由自主反驳了一句,“难道父王没有问?”
    只是他心底已经原谅了父亲,语气不免有点外强中干。
    睿王爷忽然就失笑了,他坐在当铺的大椅子上,道:“拿你们账本来看!”
    掌柜的有点为难。
    能在开当铺的,本来就不是一般人,能在京城开当铺还做到这么大的,背后的主人更是不一般,因此这两位客人进来的时候,掌柜的便认出来了。
    一位是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睿王爷,另一位天天带着一帮锦衣玉袍的侍卫巡逻,正是羽林卫的大将军卓长东,也是睿王府的世子。
    “这……不太合规矩。”掌柜的小声道。
    睿王爷不耐烦拍了拍桌子,道:“就看这半个月的!”
    掌柜的见他发怒,急忙将东西拿了出来。
    父子两个头靠在一处,一页页翻了起来。
    “就是这个!”世子眼神好,指着那一条“死当,羊脂玉佩,荷叶纹,八十两。”就道:“把这个拿来!”
    哪知道掌柜的更加的为难了,睿王爷眉头一皱,世子也不耐烦的敲了敲桌子,掌柜的急忙道:“我也不瞒您,这玉佩是宫里公公指明要留的,要么您在看看别的,我们这儿玉佩多。”
    睿王爷跟世子两个对视了一眼,宫里太监?
    这事儿透着蹊跷。
    但是这东西是肯定得要回来的。
    睿王爷只看着他不说话。
    掌柜的当然知道这两位是肯定不怕太监的,可是他们不怕他怕啊,再说这玉佩他们要走了,回头那太监过来……掌柜的忽然又想起来那太监没见着这玉佩的样子。
    掌柜的又解释道:“是个年轻的太监,没留下姓名,只说要把这玉佩留着。”说完就用眼睛瞄睿王爷,连忙把自己摘干净了,“当玉佩的是个姑娘,说是死当。可这太监非叫我们留着玉佩,说要等着姑娘来赎。这好好的银子花出去了,这玉佩却死在手里了。”
    “你只管拿来便是!”卓长东道:“有什么事儿你差人叫我,我来处理!”
    掌柜的得了这话,这才将玉佩取了出来。
    跟玖荷原先那么随意放在荷包里不一样,在当铺里头,这玉佩用红绸子包了,又塞在棉花做的兜里,别提有多精细了。
    睿王爷一看这玉佩便激动的手抖了。
    “真的是!真的是!”
    卓长东也是一样,只是两人顾忌着还有外人在,却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睿王爷清清嗓子道:“你去睿王府支银子。”
    竟是连多少银子都不问了。
    掌柜的心中一惊,道:“怎么敢要您的银子,这玉佩就当是我送您的。”
    送?这玉佩本来就是他们家里的,卓长东咳嗽一声,正想训斥,却想起来还留在他们府里的陶行。
    她当了这玉佩,换来这银子解了燃眉之急,不管怎么说这当铺也算是帮了他妹妹。
    睿王爷已经等不及站了起来。
    “难道我们会贪你这点银子?”卓长东跟着睿王爷一起往外走,“来支银子,否则我方才说过的话也不作数了。”
    只是两人从当铺里出来,匆匆又往将军府走了两步,睿王爷忽然站住了。
    卓长东不明就里,也跟着一起站住了。
    “咱们得先回去。”
    听见父亲这么说,卓长东愣住了。
    “不管妹妹了?”
    睿王爷恨铁不成钢道:“让她住客房不成?”
    “那也比在廖纪安哪儿强,你没看他那个眼睛,恨不得挂在我妹妹身上不下来了!”
    睿王爷冷笑一声,他后脖子现在还疼呢。“我可比你知道的多!”说着便转身往王府去了,又道:“她是能住外院?还是能住你屋里?回去就吩咐人收拾云光院,好在这些年都没荒废了,明儿就能收拾好。”
    卓长东这才不说话了,只是人虽跟着睿王爷走,脸上还是不情愿,“我要回去陪妹妹。”
    睿王爷反问道:“你夜里也能陪着?”
    卓长东一脸的气愤,“难不成叫他陪着?”
    睿王爷看着自己这个从七岁那场巨变开始,就一夜之间成熟稳重起来的儿子,这些年过来,总算是在他脸上又看见了别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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