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人抬头看了看他,吁道:“阿礼,你是我一手栽培起来的。当年把你放在殷武王身边见机行事,如今看来,你是动了恻隐之心啊。”
    崇礼道:“属下不敢。”
    锦衣人往后推了推座椅站起身,负着手走到窗边,道:“当初殷武王的侍首如此,如今殷武王的世子亦是如此。”他微微侧头,眼角的目光不辨喜怒地看向崇礼,“本可以直接了当地杀掉,便也不会有后来的这诸多事情。”
    崇礼闻言,利落地屈着一条膝跪了下去,道:“当初崇咸一事,属下留他一命,想的也是如主子后面所布置的一样,想把殷武王牵涉其中,为主子了去一患。只是没想到后来被殷武王所化解。”
    锦衣人挑了挑眉,道:“那殷武王的世子和郡主,为何你没当场杀掉他们,而是单把世子给带了出来?”
    崇礼道:“属下是想以世子诱殷武王妃出来,再寻杀机。属下在王府多年,深知唯有殷武王妃,才是王爷的死肋。”
    所以一开始他的真正目的不是殷临,而是孟娬。
    殷临只是个退而求其次的目标,给他下毒也是为了有备无患。所以他才会给殷临下毒过后,又备上一颗解药。
    又或者说,他准备的那颗解药,在孟娬和殷临之中,只能救一个;他刻意把这个选择,交给殷武王自己去做。
    只是现在结果已经达成了,他想的这些,也就没有必要再说出来。
    锦衣人不置可否,良久才道:“你起来吧。”他沉吟了一下,又问,“那孩子,可认出你来了?”
    崇礼道:“属下离开王府时他才一岁,而今早已不认得属下。”
    锦衣人点点头。接下来他就等着看殷武王对谢家的反击了。这种时候,便是他还能保持理智,可他的王妃痛失爱子,不一定能清醒。
    女人一旦疯起来,逮谁咬谁,那才是真可怕。
    ***
    北境的冬天,也有很长一阵时间的风雪肆虐。
    边境的兵马轮番换班值守。换下来的人第一时间回营房里,烤火取暖。
    士兵们拥簇在一堆,有人用铁棍拨了拨红彤彤的炭火,道:“今年的风雪比往年更大。”
    其他士兵搓着手,应和道:“就是,也忒冷。”
    他们驻扎边关几年,边关一直十分安稳。渐渐也就有些懈怠值守了。
    出去巡查的士兵快速地溜走一圈,又找个可以遮风避雪的地方偷懒休息。
    而军中只留下副将督察,边境军的主将连大营都不来,而是窝在边境城镇的宅子里,在这样的风雪天中,喝着美酒,搂着美人。
    一群将领以及城里的城守等官员,齐聚一堂,歌舞谈笑不断。
    说起那金麟国,自建国后,压根不曾在边境出现过。
    酒过三巡后,有人打着酒嗝奉承道:“咱们边境守将数万,又有将军坐镇,依我看,就是借给他们一百个胆他们也不敢来犯!”
    那主将喝得红光满面。
    另有人跟着道:“可不是,一群杂货,建个雪中小国,就想与我大殷抗衡?还是躲在犄角旮旯里玩雪去吧!”
    此话一出,满堂哄笑。
    后来,主将内急,起身走出大堂去如厕。
    原本跟在他身边的还有一名将领,只不过他没太注意,走着走着,不知那将领就到什么地方去了。
    快到如厕的地方时,他才想起来,回头一看,那将领早不知所踪。
    不过他也没多想,指不定是喝多了,稀里糊涂随便找个地方撒尿去了。
    然,让这主将回过头来,还不待继续往前走呢,身影倏地就僵住了,他一双眼睛不由看直了去。
    只见那朦胧灯火下站着一名女子。
    女子见他发现了自己,便款款迈着腿走出来,站着了后院之中。
    主将只觉得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
    她着一身贴身衣裙,将腰和腿的曲线勾勒无疑,随着她莲步轻移,摇曳生姿,倾国倾城。
    她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微微勾唇之际,能直接勾走人的魂儿!
    主将当她是今夜来献歌舞的舞姬,直勾勾的眼神里对她充满了邪念。
    这样的女人,不知道把她压在身下,又是何等一番销魂的滋味!
    主将醉气熏然,而又神魂颠倒,抬脚就朝她走过来,迫不及待地想把人搂进怀里,嘴上道:“好个美人儿,方才在堂上本将军怎么没见过你?”
    然而,他才刚走两步,身后的阴暗处冷不防发出一声十分低沉的呲牙声。他听见了,刚想回头,可下一瞬,暗处的黑影快如闪电地扑腾而来。
    噗叽一声。
    一匹雪狼从后面一口咬掉了主将的脑袋。
    主将都没来得及出声,失去头颅的身体,鲜血如泉涌一般,而后软软地倒了下去。
    雪狼把他的脑袋吐了出来,脑袋被尖利的狼牙扎得千疮百孔。
    ***
    后事处理完,孩子也已经下葬了,王府里没有往日的半点生气。
    白天的时候,殷珩去上朝,然后在官署里处理公务。
    孟娬分外安静,开始整理阿临以前用过的物品和玩具。
    两个人每天各行其是,跟无事人一样。
    傍晚时,殷珩归家来,与孟娬一起用晚膳。过程中,两个人几乎没有一句话。
    但殷珩还如往常一样,总是往她碗里夹菜。她一声不吭地全都吃掉。
    嬷嬷们看出来很不对劲,可是却又不知道该从何处劝起。
    夜晚里,孟娬睁着眼睛等候天明。
    她背对着殷珩,面朝里,蜷缩着身子。被窝里始终冷冰冰的。
    殷珩从后面抱住了她。
    他道:“以后的路还要走,殷怜和岳母,还在等着你,你打算就此停下了吗?”
    许久,孟娬枯声回答道:“以后的路我会走,我只是没有你这么强大。我比不上你。”
    殷珩抱着她的手顿了顿。
    不是她没有他强大,而是他不得不调整起来。倘若他也颓下去了,她怎么办,这个家里的这么多人怎么办?
    只是两人之间,像隔上了一道无形的门。
    她把自己紧紧地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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