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欣心里顿时有了动力,迈腿儿迈的也快了许多。
    冰天雪地里,一顿热乎乎的饭菜的吸引力实在太大,本来冻得浑身僵硬的温欣和赵胜军就来了力气,一口气爬了上去。
    这是山中半山腰上的一块平地,平地上的雪被人扫开了,直通一个茅草屋,温欣和赵胜军乐颠颠的冲过去,刚刚他们还在路上议论,要是大黑夜的上了山遇不到人,可别给冻死在山上。
    正高兴呢,却被半道上跑出来的一条狗截住了道,那狗子见了这两个不速之客,汪汪汪的叫个不停。
    赵胜军挡在前面,朝着那狗子呲牙,正人狗对峙呢,茅屋里出来一个老头,那狗子本来被赵胜军吓得夹了尾巴想溜,眼下看主人出来了,狗仗人势的叫的更厉害了。
    那老汉呵斥了一下,看着温欣和赵胜军,“你们……”
    赵胜军急忙收了脸上的表情,“大爷,我们是外乡来的,这走的实在累了,能在你这讨口水喝吗?”
    老汉看了他们两个一眼,七十年代人还是很淳朴的,“这大黑夜的,外头冷,进来说话吧。”
    一进那小小的茅草房,整个热气铺面而来,狼狈的走了一整天,这才算是来了一处舒服的地方。温欣摘到了围巾帽子手套,放在一边,赵胜军则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放在地上。
    那老汉挺热情,“你们咋在这天爬上来,平时没雪的时候上来都费劲,你们这大下雪天的,这一路不好走吧。”
    赵胜军点头答应着,“不好走,这不是正好有李哥的车来么,我们就搭车过来了,要不然没车。”
    那老汉认识李子龙,这时候也对赵胜军和温欣温和笑起来,“哦,上个月那子龙跟我说过,说有人想上山来,就是你们吧。”
    赵胜军摘了手套在炉筒子上烤着手,“是呢,那您就是丁大爷了,这是我媳妇儿,温知青,刚结婚带她出来耍。”
    那老汉笑了,露出缺了一颗的牙齿,“这去哪耍不好来偏要这山上来,真是不懂你们这小年轻,这冷飕飕的,别把你媳妇给冻着了。”
    温欣已经十分不客气的坐在了火炉子边了,看着那大爷笑,“大爷,我不怕冷,就是我能喝口您这烧的热水不,一路太渴了。”
    那老汉笑着说,“那有啥不行的!喝,我去给你们找碗。”
    温欣站起来笑着说不用,接着从背包里翻出两个水壶来,用那老汉坐在炉子上的水壶灌了两个壶,温欣带的都是铁皮水壶,这时候有了热水,整个壶都热起来,跟暖水壶似得。
    丁老头知道温欣和赵胜军是李子龙的朋友,显得挺高兴,十分热络的把赵胜军当成了自己人,在旁边跟着赵胜军说话。
    温欣灌好了热水,递给他怀里一个,自己抱了一个,冒着热气的热水一下肚,身上这才终于有了些许暖意。
    经过短暂的交谈,温欣知道了这丁老头是山上的护林员,他是个老鳏夫,平时的工作也就是住在这半山腰,看着林场,防止冬季林场失火,好紧急通知外面的救火队来救火的,陪着他的是一条中华田园犬,跟保尔一个品种,不过比保尔高冷,名叫小树,也就是刚刚在门口对着温欣两口子狂吠的小狗。自从温欣和赵胜军进来,那条狗就窝在门口,以一种十分高冷和警惕的眼光滴溜溜的盯着赵胜军和温欣,跟保尔不一样,保尔见了谁都一副恨不得上去跟人亲昵的样子。
    温欣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这丁老头单身汉,对吃的东西也都是凑合,晚上就煮了一锅杂粮稀粥。不过这已经足够让温欣和赵胜军感觉到温暖了,舒舒服服吃了一顿热乎的饱饭,山上的人吃什么,狗就吃什么,那小树的狗碗里放了一碗,小树吧嗒吧嗒的吃的可香了。
    温欣看着那小狗,又想起来家里的保尔,那保尔现在被她养的可刁了,必须得吃沾了油星的馍馍才行,要是给它端这么一碗稀粥,那保尔八成是看都不看一眼的。
    吃过了饭,温欣帮着丁老头收拾了碗筷,经过了这一顿吃饭的时间,几人也熟悉起来,丁老头这地方一半年才不来个人,赵胜军又是那种自来熟,两人聊的十分投机。赵胜军起身在包袱里掏出一条香烟,从里面掏出两盒来,拆开一盒递给老丁头,自己也拿了一根。
    温欣这时候刚洗完了锅走过来,正看到赵胜军在那把烟往嘴上放呢。
    “咳……咳……”
    赵胜军听到了两声咳嗽身体一僵,把那烟又放回烟盒里,两盒烟都放在了老丁头的兜里,“嘿嘿,丁大爷,你抽你抽,我不抽烟。”
    温欣瞪了一眼他,把自己的包袱往里屋提,她要换鞋,这刚刚在火边烤着还不觉得,现在觉得棉鞋湿了吧唧的。
    老丁头看了赵胜军一眼,又看看温欣关上门的背影,“你媳妇管你挺严啊。”
    赵胜军有点尴尬的解释,“没有,我们是准备要孩子啦,说是抽烟对孩子不好。”
    老丁头笑笑,坐在旁边不客气的点上一根烟,吸了一口,吞云吐雾道,“这可是好烟,我这还是第一回 抽。”
    赵胜军勾了勾火炉,“丁大爷,这林场的人您都认识吗?”
    老丁头笑,“我这都在这林子里待了八年了,我谁不认识啊,就山下那群人,没有我不认识的。”
    这就好办了,“那这林场最近都有没有外来人啊?”
    老丁头看了赵胜军一眼,“找人来的吧。”
    赵胜军嘿嘿一笑,老丁头坐起身子来,“你们刚刚一进来,你一叫你媳妇儿名字我就猜出来了,这事准保八九不离十,还说什么小两口来玩儿的,这大灰山的,有什么好玩儿的。”
    赵胜军低头一笑,“哎,这不是没办法么,不敢到处说。”
    老丁头笑,“要我说啊,你们不如就先在我这住着,那老温他们都是跟林场的职工住在一起的,人多眼杂。”
    赵胜军走过去把那一条烟都抽出来了,放在老丁头手里,“啥也不说了,谢谢你丁大爷。”
    老丁头笑,“明天等他们上来砍树,我带你们过去。”
    温欣换完了鞋,里屋的炉火也旺起来了,把那棉鞋的鞋垫抽了,烤在炉边,自己穿了个另一双皮鞋,她出来就带了这两双鞋,温欣没料到天冷成这样,这皮鞋在屋里穿穿还行,这要是出去可不中用,棉鞋明天还得穿呢。
    刚刚在外面和老丁头说好的,小两口住在里屋,老丁头住在外屋,老丁头一个单身老汉那屋里能有多干净,温欣拿出自己包袱里给父母买的布料,找出一块铺了,又打扫了打扫,赶了一天的路,又在冰天雪地里爬山,眼下炉子烧的旺旺的,山上都是烧的柴火,传来噼噼啪啪的声音,老丁头那瓮里也没什么水,明天还要吃完用,温欣也就没好意思洗脸,随便漱了漱口就上了炕,和衣躺下,等着赵胜军进来睡觉,旁边隐约传来赵胜军和老丁头的说话声,温欣整个人都困了,盖着他的军大衣就迷糊的睡了过去。
    第89章
    温欣第二天醒来的时候, 炉子里的火已经奄奄一息了, 赵胜军正在披着衣服给下面炉子通火,温欣紧了紧身上的军大衣和被子,打了个哈欠,带着清早的困意喊了一声,“胜军哥。”
    赵胜军把炉子烧起来, 看着她笑笑,“躺着, 等会儿炉子热了再起, 今天老丁头说带咱们去找你爹娘。”
    “他真的认识我爸妈啊?胜军哥,你真行!”温欣就知道小土狗不会让他失望的, 歪着头朝他嘟嘟嘴。
    赵胜军看了她一眼,笑道,“像什么话,这在人家家呢。”
    温欣隔空么么了一下他,才想起来水瓮没水的事, 让他跟着去打水去, 赵胜军通完了炉子, 嘿嘿笑着就出去跟着老丁头出去打水去了, 温欣穿了衣服起来, 收拾了床上的东西,开门出去, 外屋两个人都不在, 只有那只小树趴在炉火边。
    温欣叫了那小树两声名字, 那狗狗十分高冷,趴在那里懒洋洋的甩了甩尾巴给了温欣一个凉凉的眼神。
    在山上打水更不是容易的事,赵胜军帮着老丁头从好远的地方拎回来两桶水,听说是凿了冰窟窿才提上来的水,冰凉的水浸的骨头疼,温欣看着这么辛苦,也不敢用了,本来想着好好洗一洗也不行了,舀了一瓢水猫抹脸似得洗了洗。
    吃了老丁头的杂粮粥,温欣翻出自己带上来的糕点给他留了一盒,老丁头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直言没吃过这好东西。
    晚上睡了个好觉,早上又吃了顿热乎饭,温欣穿好棉袄大衣,围上围巾,带上帽子手套,套上昨天烤干的棉鞋,十分臃肿的就准备出门了。
    赵胜军还是那一副利落飒爽劲儿的,啥也不带,穿上他的厚实军大衣就出门了,看着温欣还跟老丁头傻笑,“看来我媳妇昨天是给冻怕了。”
    两人呵呵笑起来。
    温欣气的想踹他一脚,但是实在迈不开腿,之好默默的在心里给他划了个道道,记下了。
    从温暖的房间里出来,外面还是冷飕飕的,老丁头关了门,那只小树也跟着跑了出来,跟在老丁头身后摇着尾巴。
    老丁头的住处在半山腰上,而林场上的人砍伐是在离他们很远的位置,这是一片大森林,看落了雪白皑皑的,看不到头。
    据老丁头说,冬天是这云山林场采伐的季节,尤其在这冰雪严寒中,空气变得干燥,树木中的水分都冻成了冰,所以树木就变得非常干脆,树在受到外力以后,断的干脆,据的时候也好据,因为都是干燥木头,所以这时候才是林场忙的时候。
    温欣听着老丁头的讲述,一边深一脚浅一脚的往深山里走去,都是没有人走过的路,踩在雪上极为费劲,赵胜军走在前面,让温欣踩着他踩实了的脚印走。
    就这么艰难的走了不知道多长时间,身后落了雪的茅草屋已经不见,周围都是树木,温欣已经分不清东西南北了,这样一比较,阳石子后面的大庙山可就小的多了。
    “这别迷路了吧。”温欣被围巾捂着嘴,呜呜囔囔的说。
    “不会,这小树聪明着呢,跟着它丢不了。”老丁头走在前面,乐呵呵的夸奖他的狗。
    那小树听到后面老丁头叫它的名字,停下来回头用滴溜溜的眼睛盯着老丁头看。老丁头小呵呵的说,“去,往前去,没说你。”
    小树转头继续向前跑去,在雪地上留下两排小爪子印儿。
    就这样继续走着,直到太阳升上了最高处,他们才在这寂静的森林中听到了些许声音,仔细听,是簌簌的树叶声,以及有节奏的伐木的声音。
    老丁头拦着温欣和赵胜军,接着就听到一句吼声,“迎山倒噢~~~~”那吼声在山里面回想了一会儿,小树朝着那方向汪汪叫了两声,停下来看着丁老头。
    老丁头抬头看着那树木的方向,揣着手笑着说,“别动,这树要倒了。”
    赵胜军和温欣也抬头看去,只见前方不远处的一颗树在不断的摇晃,接着就缓缓的朝着山上的方向倒去。一开始很慢的移动,之后就快速的倒下去,哗哗哗的落雪声,接着是一声轰然倒地的声音。
    “走吧,咱们过去。”老丁头率先朝那面迈开步伐。
    山里的东西看着近,其实远的很,温欣和赵胜军一脚一脚的踩过去,穿过树丛,温欣在那一群土了吧唧的伐木工人中,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人。
    那人头发乱糟糟,没带帽子,穿着一身灰簇簇的衣服,跟温欣的亲爹长得有八分相似,不过那样子又落魄又可怜,双眼无神的拿着一个大砍刀,在那上下挥舞着砍那倒下的松树枝杈,但是他看起来瘦弱的不行,一刀看下去那树杈就是颤了颤,也没断。
    “老丁,又来啦。”
    那边的人见有人来了,朝着她们这边说话。
    老丁头笑着打招呼,“今儿个又是红松吧,我来捡捡果子。”
    那边工作的伐木工人已经朝着温欣这边看过来,父女两个四目相对,看着老父亲的双眼,温欣的眼泪扑簌簌的就留下来了。
    “老丁,这是谁呀?”
    “哎,是我远方亲戚,结了婚头一年来山上串串,看看我这个孤老头子。”
    赵胜军注意到温欣的异常,搂了搂她的肩膀,温欣把脸埋在他怀里蹭了蹭,把眼泪遮了遮。
    再回头,只见那温欣的父亲已经埋头又砍起那树的枝丫来了。
    比人都粗的树干被砍断倒在地上,今天的工作就算做了一半,那带头的段长,收起了锯子,开始组织着林业工人烧起火来,主要是这云山上的冬天,高寒高冷,不烤点火下午没法干活。几个林业工人都凑过去收集枝杈点火,温欣的父亲这样的几个□□则还在冰天雪地里干活。
    老丁头带着温欣和赵胜军在倒下的树下捡果子,其实也就是松果,里面有松子可以吃。温欣捡了两个蹲在父亲身边,叫了一声,“爸~~”
    温照国看了温欣一眼,毕竟也是老一代,到底稳得住,他的嘴唇干裂,脸上还有刚刚被树杈划下的一道口子,他手里的活儿停下,只说了两个字,“别哭。”说完递过来两个松果。
    温欣抿了抿嘴,悄悄拿围巾擦了擦眼泪,接过了两个带着体温的松果,握得很紧。
    “干啥呢,还不赶快干活儿,这□□就是又懒又馋,天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别墨迹。”后面传来呼和声。
    温照国手里的砍刀又动起来,温欣站起来,看着那团火苗身边站着的段长,他们准备吃饭了。
    “老丁,别捡了,就那点松子能够吃、过来吃点,叫上你侄子,我带了高粱酒,来喝上一口,这鬼天气,太冷了。”那段长呼和完了□□,又朝着老丁问了一句。
    老丁捧了一捧松果,朝着温欣和赵胜军招呼,“快点来,这段长这有好酒,喝上一口暖和暖和身子。”
    赵胜军走过来,揽着温欣朝着那边走去。
    伐木工人工作一般都是一干就是一天,工作的时候带着背篼,工作的时候就放在旁边,里面装着铁皮饭盒,打开以后里面的饭菜全都冻成冰坨子,现在一生火,各家把那饭盒烧酒往那火堆上一放一烤,一会儿那饭菜就热乎了。七十年代,人们对于好人坏人的定义真是复杂,段长对那□□严声喝力,但是对着这个孤家寡人的老丁头确是照顾的紧,又是酒又是菜的,还分给他一个白面大馍馍。
    老丁头掰了馍给温欣和赵胜军,温欣哪里有胃口,赵胜军不客气的掰了一大半,段长带了酒,在那火上一热,就是烫口的烧酒,大家都不讲究,对着那壶口你一口我一口的传过去,传到了赵胜军那里他十分爽利的喝了一大口,“这高粱酒还能这么喝!”
    段长爽朗的笑,“没喝过吧,这云山上的高粱就得这么喝,这喝了才能盯下来这一下午呢。这酒可是好东西,一喝全身都热起来,不怕冷了,看你媳妇给冻得,也喝一口。”
    赵胜军笑着提温欣拒绝,“她喝不了,我再喝一口。这高粱酒虽然不如我们村酿的纯,但是这味儿还挺好。”赵胜军不客气的对着嘴儿又喝了一大口。
    赵胜军刚放下酒壶,温欣就抢过去,对着嘴儿仰脖咕咚咕咚的灌了好几口。
    这烫过的高粱酒散发着酒香气,几口下嘴辛辣的味道从喉咙处散发开,直呛得温欣眼泪都流出来了。
    周围的几人还以为小媳妇不会喝酒,嘻嘻哈哈的笑成一团,这一口酒喝得,温欣心都烧起来了,眼泪不停的擦不停地流。
    段长带着正常的林场员工吃过了饭,才叫那几个右,派吃饭,他们则又到旁边去准备去找其他的木头准备砍,临走时段长还跟赵胜军开玩笑,“仔细点你媳妇,这酒上头。”
    “小夫妻俩,上头才好呢。嘿嘿。”
    “还有你们几个右,派,等会吃完把火灭了,赶快把这棵树收拾了,等会我找人上来拉,别墨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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