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青霜抿着唇哼哼笑着拖了他重新躺下,跟着就赖皮兮兮地就着薄被拱进他怀里,口中却恶人先告状地嘟嘟囔囔:“你这没脸没皮的家伙哪里来的?姑娘家的卧榻是可以随便上的吗?”
    “童养婿么,自然是要给大小姐暖床的。”他沉声轻笑着,连人带被紧紧圈在胸前,低头轻轻吻了她的发顶,如获至宝。
    沐青霜在他怀中闷声笑问:“我睡多久了?”
    从她在雁鸣山的下山道上伏在贺征背上昏沉睡去后,她便沉入了绵长梦境,对时间的流逝毫无知觉,更不清楚后来发生的一切。
    那夜贺征将她带回城后就直接进了内城。
    彼时皇后已被武德帝下令暂扣于中宫,而赵絮与钟离瑛也已带人搜出了解药,正要往雁鸣山送去。
    哪知沐青霜服下解药后并无醒转迹象,这使贺征险些疯魔。
    若非太医官们多次探脉后立下生死状,称沐青霜“身体并无大碍,沉睡过久只是因早前与那药效抗衡太过损了元气,需多些时日在沉睡中自行养气”,贺征险些就失控到要不管不顾抓了皇后来试药了。
    “太医官们说了,只是软筋迷香的效用,最多睡上一日一夜便该见好,”说起这个,贺征没好气地隔着被子在她身上拍了拍,“你居然大剌剌睡了三天!你知不知道这三天里……”
    他本想与沐青霜细说这三天里自己有多担心。
    还想告诉她这三天里发生了许多事。
    例如雁鸣山一切安好,伪盛军残兵被尽数清剿;例如沐武岱在渡江之战前夜被人算计之事也有了头绪,眼下已移交大理寺正式查办,武德帝承诺待有结果便会为沐武岱正名;例如甘陵郡王府已被查封,赵旻被羁押于宗正寺监牢……
    可他话还没起头,就见沐青霜猛地抬头,红脸蹙眉瞪人,凶凶的:“你那狗爪子往哪儿拍呢?!”
    贺征神情微滞,愣愣回想了一下方才的手感,面上顿时炸红。
    “呃……隔着被子,我怎么知道拍到哪儿了……”
    做贼心虚地嘟囔半晌后,见怀中的红脸小姑娘还装作凶巴巴的样子瞪着自己,他索性也破罐子破摔了。
    贺征捏住薄被一角倏地掀开,高大的身躯霎时挤进被中,与她密密贴合到一处。
    罪恶的大掌抚上小姑娘柔腻温软的后颈,一路慢慢向下摩挲。
    “唔,不是这里,好像也……不是这里……”
    “你个……流氓……”羞赧娇嗓颤颤的,喘息紊乱间,还不忘在被底踹他一脚,“压着我头发了……”
    初秋晨光正好,薄薄锦衾之下的两副身躯却缠斗出无边春景,叫初升的旭日都忍不住红透脸庞。
    ****
    天人交战好半晌后,贺征还是赶在自己的“罪恶之手”扯下小姑娘腰带之前放了她一马。
    怕自己再腻在她床上就真要“出大事”,他忙不迭翻身下了榻,背过身去理了理衣衫上的褶皱,尴尬地丢下一句:“我去找家医过来替你探脉,你让红姐帮你更衣。”
    说完,便举步离去。
    慌得都要同手同脚了。
    沐青霜捧着红脸坐起身来,大口呼吸着,继而捂着脸苦恼又甜蜜地闷闷笑出了声。
    完,她好像也被带得没脸没皮了。
    待沐家家医替沐青霜探过脉象确认无事后,沐青霜见贺征面有疲惫之色,便赶他去了之前向筠特地为他腾出的客院厢房好生补眠。
    贺征到底是强撑了三日,着实也累,便也没犟嘴,老老实实听了沐青霜的话去客院厢房睡下。
    肿着双眼的桃红见沐青霜醒转后一切无恙,笑得眼睛眯成缝,忙里忙外替她准备好沐洗用的热水。
    不多会儿,沐青霜就已泡在浴桶中,仰头闭目,任由桃红的十指在自己发间搓揉穿插,时不时慵懒惬意地与桃红对答几句。
    桃红心有余悸道:“……好几名太医官轮流替大小姐诊脉,都说无碍了,可大小姐就是不醒,全家都吓坏了。贺大将军非要亲自守着,我原本觉得不合适,想说叫人将他拦下去客院歇着等消息就是,可他凶得像要吃人!幸亏大少爷和少夫人是与贺大将军一道从内城回来的,大少爷说由得他……”
    “什么?我哥嫂与贺征一道从内城回来?他们几时进内城去的?”沐青霜疑惑地睁眼。
    “老爷带人出城走得急,大少爷怕皇帝陛下误会老爷有什么不轨图谋,赶忙找了二姑奶奶和三老爷托付了几句家中事,就和少夫人一道带上霁昭小少爷去面圣了。也不知陛下怎么个意思,反正就将他们留在内城过了夜……”
    沐青霜一听就懂了兄嫂的苦心,这是一家三口主动去陛下面前为质,替父亲毫无预兆的行为背书。
    “沐少帅风采不减当年啊。”沐青霜重新闭上眼,心口一片暖融。
    在那样混乱的场面下,她大哥其实什么事都不清楚,却依然能镇定从容地想出对策,让沐家免于被猜忌的风暴。
    哪怕如今已成了富贵却不显赫的司金中郎将,沐青演的骨子里,依旧是当初那个稳妥又不失胆大的沐少帅。
    她可真是个会投胎的姑娘,有世间最好的家人,还有世间最好的儿郎。
    上苍待她不薄。
    “红姐,我爹呢?也回来了吗?可有受伤?”
    “大少爷说昨日下午老爷就从雁鸣山回来了,没伤没痛,好着呢,”桃红从旁舀了清亮热水替她冲洗着长发,“但没回家来,仿佛是进内城面圣了。”
    “嗯?被扣下了?!”沐青霜倏地坐直,湿淋淋的发尾扬得桃红满脸水珠。
    桃红笑着扶住她的双肩,将她重新按回木桶边沿仰头靠好:“大少爷讲了不用担心的。说是皇帝陛下金口玉言,对霁昭小少爷保证了咱们家谁也不会有事,留老爷在内城是为了询问甘陵郡王在雁鸣山做的坏事。”
    “哟,我们霁昭这么能干?竟讨来这么紧要一句保证,了不起,”沐青霜笑着轻拍水面,半晌后才又问,“甘陵郡王府眼下什么个情形?”
    “围起来了,早前皇城司查过,如今钟离瑛老将军和大理寺的秦少卿又去查了,”桃红拿干巾子来替她擦着头发,义愤填膺道,“那甘陵郡王可真是个十足的坏胚子!我听外头的人都在说,他府中关了好些个年纪不大的稚子,是他用来试各种怪药的‘药童’,个个都给折腾得奄奄一息,可怜见儿的。”
    “赵旻那犊子,从来就不肯好好做个人,”沐青霜深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知道他现下在哪里么?”
    “听大少爷说,起先是关在宗正寺牢房里,不过昨日傍晚又挪到大理寺的牢中了。”
    桃红不明白这其中的区别,沐青霜却是懂的。
    宗正寺管辖的是皇族宗亲相应事务,赵旻作为皇后所出的郡王,犯事以后自当是被关在宗正寺,即便受审也不会公开细节,毕竟事关皇室脸面。
    可被挪去大理寺,这就意味着……
    “那犊子的名字怕是从玉牒上被抹了吧?”
    若这猜测属实,那可真是大快人心,普天同庆,皇帝英明。
    ****
    七月廿三的早上,也就是沐青霜醒来的次日,有内城传令官来到沐家,让沐青霜前往大理寺协助大理寺少卿秦惊蛰补齐甘陵郡王一案的详情。
    原本传令官还要去鹰扬大将军府向贺征传达同样的圣谕,沐青霜有些尴尬地表示:“大人不必多跑一趟,贺大将军他……咳咳,在我家。客院,客院,他单独睡的。”
    传令官憋笑垂脸的模样让她清楚地认识到——
    很好,从今往后她就彻底是个没脸没皮的人了。
    待贺征与她同上了马车,她仗着车厢里只有二人,便忍不住绷直脚尖去踹他:“都赖你!昨晚偏不肯回将军府,这下我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若早知今日一大清早传令官就会登门,她昨夜说什么也要将他撵回去。
    千金难买早知道,她恨自己意志不坚!
    贺征扣住她羞愤交加频频踹来的脚踝,闷声笑得双肩直抖:“传令官不会笑话你的,他知道我早晚都是你的人。”
    两人的婚期定在八月十三,这事是在武德帝面前都过了明路的,内城里谁不知道。
    “那不一样,我又还没、还没怎么着你!”沐青霜使劲抖着腿,却发现脚踝给他扣得死死的,“他一定误以为我很‘急’!”
    贺征放开她,径自挪到对面与她并排坐下,揽过她的肩头,安抚地以指尖轻轻在她烫红的脸颊上划来划去。
    “那晚些从大理寺出来后,我就去内城找方才那位传令官澄清,让他知道我家大小姐一点都不‘急’,根本就没有‘怎么着’我。行了吧?”
    “行个鬼!可给我闭嘴吧你,越描越黑,”沐青霜羞恼地拍开他的手,“你你你……先摸我的脚,再来摸我的脸?!”
    贺征一愣,继而讪讪笑着收回手来背在身后,尴尬目视前方,面红耳赤地嘀咕道:“哦,顺序错了,下次一定按顺序摸。”
    “你这流氓小贼,脑子里除了‘摸来摸去’,还有别的事吗?”
    沐青霜按头就给他一顿爆捶。
    “有啊,”被按在长椅上“殴打”的贺征笑意复杂,吐字含糊,“我脑子里的事,可多了。”
    等到新婚之夜,他一定“身体力行”地让这位大小姐了解他脑子里想的“所有事”,绝无半点隐瞒藏私。
    ****
    这并非沐青霜初次见大理寺少卿秦惊蛰,春日里对沐武岱的那场三司会审,秦惊蛰也是审案官员之一。
    只是那时匆匆一瞥,两人之间没有说过话,沐青霜只记得她是个严肃的冷美人,对她的性情为人并不了解。
    不过,当她与贺征进到大理寺的会客厅坐下后,秦惊蛰立刻开门见山道:“赵旻已被陛下摘去甘陵郡王爵,此案交由大理寺公审,必定按律严判,不会给他任何起复之机,二位请畅所欲言,不必有顾虑。但也请如实相告,不要加油添醋。”
    没有半点花架子过场,这让沐青霜断定秦惊蛰是个务实的爽快人。
    于是也不必秦惊蛰多抛什么话头,她便将自己所遇到的、听到的事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刀笔小吏飞快地记录着她说的每一句话,沐青霜便放缓语调。
    “……听他与伪盛军那人说话间的意思,是因我与纪君正无意间协助皇城司抓住了宗政浩,后来不是宗政浩被斩了么,他们就想要用我去宗政浩的灵位前‘活祭’;恰好赵旻不知为何想借他人之手除掉贺征,所以达成了交易。”
    秦惊蛰若有所思地插言:“他有没有说过,为何想要杀贺大将军?”
    “没有,但我疑心是不是与……”储位之争有关。
    沐青霜有些犹豫地咽下后半句话,她不确定这种话能不能在秦惊蛰面前说。
    “总之,赵旻对那人说过,他想要贺征死,却不能亲手沾他的血。还说待他将来坐稳大位,伪盛军想要的纪君正,他也是会给的。”
    秦惊蛰与贺征双双锁紧了眉。
    若说赵旻是为争夺储君之位,按理该与贺征交好才对。
    毕竟贺征在武德帝面前极受信任与重用,又大权在握,聪明人都会想到要与贺征结盟而非为敌才是上策,他为什么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宁愿通敌也要借他人之手除掉贺征?
    这问题一时半会儿谁也想不明白,秦惊蛰倒也没有在此处打转,又向贺征询问起京南屠村惨案的详情。
    一百多条无辜村民的人命,便是贺征这样从尸山血海中走过来的战将陈述起来,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战场杀敌,那是各位其国,双方手中都有武器,身上都有铠甲,谁死谁活全凭本事与运气,哪怕殒命,也都很清楚自己是为什么死的。
    可那些村民手无寸铁,什么都不知道,还在睡梦中就丢了性命,这种屠戮,可以说是毫无人性。
    “……我返回时细查才发现,被捕的暴徒并未全是伪盛朝的人,其中有三人我从前在甘陵郡王府见过。而‘有漏网之鱼逃往雁鸣山’的消息,便是从这三人口中传出来的。”
    那时贺征心知有异,抵达雁鸣山后格外警惕,才会特地绕了近一里的峭壁窄径,成功躲过了对方布下黑火的伏击,并绕到他们背后将之反杀全歼。
    得到想要的细节后,秦惊蛰清冷的芙蓉面上多了凌冽寒意,起身郑重谢过二人。
    ****
    就在秦惊蛰查实赵旻所犯罪行的同时,武德帝也命成王赵昂、执金吾慕随彻查中宫与赵旻所犯罪行的种种关联。
    不过毕竟帝后在声誉上是一损俱损的关系,关于中宫的事被捂得很紧,外间根本没有半点风声。
    秦惊蛰办案极为利落敞亮,待人证物证齐全后,便于七月卅日在大理寺外起了审案台,对已被贬黜为庶人的赵旻进行了公审,桩桩件件细数他的疯狂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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