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猜到了什么?”唐河低头从库房那边走进来,留下两排焦黑的脚印。
    他的身上不断有火团滑落,有的弹射而散,有的就地蔓延。流火药剂将他改造成可以浴火的体质,披挂的火焰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你在饲养感染者?”夏楚冷声询问。
    “嗬嗬嗬嗬……”唐河不回答,怪笑不止。他的笑声在空旷的牢房区回荡,有类似扩音器的效果。
    “我在问你话。”夏楚语气更冷,莫名的邪火升腾而起。
    唐河久久地注视他,脸颊上火苗不断滚落,已经看不到他细小眼缝中的眼神了。
    “是啊,我在饲养感染者。”他的声音出奇地平静。
    “目的呢?”
    “你在质问我么?”唐河怪笑道,“你凭什么质问我?”
    两人在通路上相对而立,相距三四十米,中间牢笼内的感染者们似乎陷入了深度睡眠,对外面的动静毫无察觉。
    “为了钱。”沉默了一会儿,唐河淡淡地说道。
    “你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对方暂时没有厮杀的意思,夏楚倒提刀于臂侧,低声道,“你是感染者,钱再多也没处花。”
    唐河周身的火焰突然躁动,夏楚握刀的手绷紧,提防他身后不断摇摆的火焰触手再次迅猛地围过来。
    “你说得对,感染者几乎失去了一切,连最基本的生存都不被允许。”唐河缓步到最近的牢房外,低头凝视牢内满身青色蛇鳞的女孩。
    停顿了很久,他忽地大喝道,“但感染者就活该去死吗,就要为了不传染别人而被杀吗?啊?”
    夏楚回答不了唐河的问题,唐河也没在问夏楚。他面向牢内的感染者大声质问,右手紧抓牢房的合金铁栏,火焰将金属烫得红热。
    他的话唤起了夏楚不少回忆,说起来夏楚大概是和感染者相处时间最久的正常人了。
    在过去,感染者不想死的话,只能接受隔离,去与世隔绝的地下城市苟延残喘。如今军方重新规划了远安市的地下领地,感染者连狼狈求生的机会都没有了。
    夏楚不认为官方的做法是错误的,因为death完全能摧毁一个城市,点滴风险都不能冒。
    他也不觉得感染者该死,可这两点是冲突的。
    “感染者就是该死!”唐河恶狠狠地将头转到夏楚那边,“这里的所有感染者都该死,都该为我而死!他们不死我就没有钱赚,没有钱我只能永远地藏在地下室。”
    “几年来吃喝拉撒睡都在一处,除了折磨感染者,再也找不到丝毫乐趣。我连镜子都不敢照,因为我的感染症状出现在脸上。”
    “你懂那样的感觉么……”他的话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般,一字一顿地寒声道,“我…受…够…了!”
    “那些基变体果然来源于你关押的感染者么……”夏楚基本断定了自己的猜想。
    “他们不会一直是感染者的。”唐河又发出神经质的笑声,“他们终将成为变异生物,而且很多人还会变异成稀有的人形种。”
    他指着牢内的女孩,“这些只能变成混合种的原材料,我看不上的。”
    夏楚怒火中烧,唐河觉得他的愤怒很有趣,举起双手哈哈大笑道,“我的地下室里,最重要的地方可不是隔壁,这些原料才是货物与盈利的根源。”
    “你一个人做不到这些事。”夏楚极力克制将他头敲烂的冲动,趁着眼前的恶魔自我陶醉,想要从他口中了解更多。
    “是的,基变体与其它变异物质总需要进行加工,更需要交易的渠道。”唐河不知为何,居然真就和夏楚畅所欲言,“那些地方也被军方盯上了,现在大概被捣毁了吧。”
    “枪械爱好者俱乐部和永笙药业有限公司?”夏楚对军方的行动又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对的。”唐河点点头,“我们三家联合,共同开展远安市变异物质的非法生意。这家会所其实是他们两家开的,上面的打手也都是他们安排的,我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人。”
    “军方以为这条非法交易的源头在另外两家,所以主力都派往了那边。可他们想不到的是,我虽一人,但却是这一切的根源。”
    “依赖情报是军方的优点,同时也是致命的缺点。”唐河轻笑道,“要知道情报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变化,甚至直接就是假的。”
    “你不过是四次进化者,为何能成为最关键的人?”
    “技术。”唐河嘿嘿笑道,“你以为饲养感染者很容易么,如何让普通人感染,如何加速变异的到来,如何降低变异时的死亡率,如何培育珍贵的人形种,这些都需要技术的支持。”
    “看来最惨无人道的事都是你做的,别人就负责交易而已。”夏楚气极反笑。
    “我曾是军方的科研人员,发现自己被感染的那一刻,就知道不得不做这些事。”
    夏楚开始问最根本的问题,“你做这些的意义在哪,钱能给你带来什么?”
    唐河长叹了口气,声音在屋内回荡,听起来极似呻吟,“……能让我摆脱感染。”
    什么?夏楚心中翻起惊涛骇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连普通人都知道感染无药可救……”夏楚试探地开口。
    “对,但事实未必如此。”唐河打断他,“就像前几代启蒙药剂的成功率是可以做到百分之百的,但造价难以想象,才普及死亡率极高的第九代药剂。”
    “谁能说治疗感染的方法不是因为成本太高,才不为大多数人所知呢?”
    “所以感染可救只是你的猜想?”
    “不,一直都有这种说法。”唐河对他的话很不满,语气冰冷地说道,“我做科研工作者时听说过很多科研与医疗方面的隐秘,天谴时代匪夷所思的事很多,感染可以治愈也称不上惊世骇俗。”
    “为了一个无从证实的说法,你居然就做出了这些事。”难以言喻的寒冷笼罩了夏楚的身心,连狂暴都自行关闭。
    “不然等死么?”唐河熄灭身上的火焰,他的衣服早被焚毁,皮肤上也有多处烧伤,是过度使用流火异能的缘故。
    “那不是什么说法,而是痊愈的希望。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就要竭尽所能,不择手段地争取!”
    他握拳怒目,喝问夏楚,“我想活!有错么?”
    夏楚活动握刀的手腕,“我在你们这儿认识了一个可怜的女人,就是刚才躲在我身后那个,她叫雀儿。”
    “她不仅一直活在笼子里,还活在谎言里。身上长出怪物的鳞片,却做着成为进化者的美梦。察觉异常后又终日惶惶不安,勇敢地背叛了一直操控她的组织,只为弄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也想活,可因为你,已经活不成了。”夏楚摆好攻击的架势,“我现在和她是合作关系,所以我要站在她的立场思考问题。”
    “所以站在她的立场上,你是错的。”
    “你错了。”唐河疲惫地倚靠在合金围栏上,“错的不是我,是这个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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