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控制?”
    “让我想想怎么和你讲…嗯…简单来说就是一种干扰别人大脑,进而左右其行为的手段。它属于精神领域里极其高危的一项基因能力,是我第五次进化时获得的。”
    “您越说我越糊涂……”一头雾水的夏楚苦笑道。
    “既然糊涂,那就别瞎琢磨了。”王姐摆手道,轻车熟路地点亮了客厅的烛灯。
    平常每天都能和夏楚见面,所以夏楚父母去世后,她就再没来过这里。但屋子的陈设和五年前几乎一模一样,只有角落沉积的灰尘印证时间的流逝。
    “麻烦我已经帮你解决,现在可以和我讲讲前因后果了吧。”王姐双手环胸坐到长沙发中间,饶有兴趣地端详夏楚。
    夏楚深深地呼了口浊气,神态疲惫地坐到对面,斟酌了一会儿,缓缓道,“昨天下午到家的时候,我杀了房东,就是303的女主人,所以他们才要杀我。”
    “杀人原因。”
    “因为她……她该死!”那张丑恶的面孔又一次在脑海中浮现,夏楚眉宇间罕见地挂上了几分凶狠。
    “因为她想强暴你?”
    “您怎么知道!”夏楚蓦地惊呼,转眼又有些窘迫。
    对一个男人来讲,被野猪般的肥婆强奸实在很难启齿,哪怕对方强奸未遂。
    “说实话,真的…很好猜。”王姐耸了耸肩,歪头无奈地道,“你可能不知道自己这副皮囊有多危险,这些年我暗地里不知道为你处理了多少麻烦。”
    “我…我他妈……”夏楚脑子一热,就要骂出在地下耳濡目染学会的脏话。
    “不许说粗口!”王姐一巴掌抽在夏楚的头顶,让他把话憋了回去。
    她的手劲不重,但夏楚却莫名的晕眩,他强打精神抬头,视线里王姐严厉的俏脸竟模糊出重影。
    从今早下床开始,他的身心就异常地虚弱,本能地不安,可不想在王姐面前露出端倪。
    “以后碰到这种事必须第一时间通知我,不要自己死撑。”王姐双手合拢,继续严肃地说教,“有性命危险的情况下,千万别存侥幸心理。就比如今天,如果不是我碰巧赶来,你自己哪里应对得了。”
    我不能什么事都依赖您啊…夏楚在心里默想,尝试岔开话题,“所以您为什么过来呢?”
    “为什么过来?”王姐哼了一声,垮下脸冷笑道,“我昨天就迟到了一次的店员,今天居然直接旷工了,也不管人家担不担心。怎么,你是要让我一个娇滴滴的女人去伺候那群猪?”
    “我本想早上去店里和您讲这些事的,但不小心睡过了。”夏楚一脸歉然地道。
    “闭嘴!”王姐的巴掌在他头上虚晃,板着脸道,“居然还敢解释,还是用这么烂的理由。”
    …
    “真的别再这样了,很吓人的。”少顷,她语气变软,压下夏楚头顶没来得及梳理的呆毛。
    身心俱疲的夏楚闭目点头。
    “那个…她没有成功吧?”
    夏楚霍然睁眼,对她大幅度的话题跳跃有点难以招架,连忙把头摆成了拨浪鼓。
    “唔,那就好。”王姐按着胸口,一脸的心有余悸。
    “不然你还是和我一起住吧。”接着她又冷不丁地转换话题,伸手把鬓间的长发拢到耳后,面带试探地说道,“地下充满不确定性,你又刚碰上这种事,还是和我一起比较安全。”
    “……不用了王姐,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夏楚迟疑片刻,摇头谢绝,光是一个绯红就让他不能答应。
    “呃…那好吧。”王姐眼里有明显的失望,顿了一下,拍拍屁股起身道,“我也该走了,你精神很差,注意休息。”
    她径直走到门口,夏楚连忙跟上。
    “奥对了,差点忘记重要的事。”她忽然回头拍手道,说完出门抱进来一个塞满馒头的泡沫箱,“来的时候放在了外面,险些忘掉,应该够你吃的。这个月还剩下一周的时间,我把店关了,想清净几天。”
    “下月一号开工,在此之前你可以在家休息。当然,你要是想看我的话,随时都可以过来。”
    夏楚抬手接过,轻巧的箱子仿佛重逾千斤,他无力的胳膊完全负担不了这重量,顺手搁到地上。
    “那么…再见。”王姐挥手道别。
    看着她娇小的背影即将在视野里消失,夏楚心中五味杂陈,忍不住开口叫住她。
    “王姐。”
    低沉的声音在幽静的楼道里回荡,快要下楼的王姐疑惑地回首。
    “怎么了?”
    “您这么强,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去上面生活?”夏楚尽量不露声色地问道。
    王姐愣在了原地,嘴唇微微翕动,笑容唏嘘,“因为我也被感染了,和地下所有的感染者没什么区别。无论进化多少次,变成感染者都会被强制隔离,我……”
    “回不去了……”
    果然,夏楚心中一沉,急切地追问,“您能和我谈谈感染吗?一般会有什么症状?”
    “怎么突然问这些?”
    “防患于未然嘛,了解得越多越好防备。”夏楚并不想告诉她自己受伤的事,这件事甚至比险些被强暴还要让他难以启齿。
    王姐并没有像他预料中那样回来,而是头都不回地迈下楼,“不急,这些事你迟早都会知道。”
    夏楚表情痛苦地抓着门框,只能踉跄着回屋。
    没到休息的时候,屋里还躺着一个绯红。他步履艰难地扶墙走到卧室,卯足了劲才把门推开,坐到床上时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来。
    “喂!”绯红率先开口,语气不善,“你遇上这么大的麻烦,为什么瞒着我?”
    “……我刚刚在外面说话的时候,可没有瞒你。”过了一会儿,夏楚无力地回答。
    “那是我自己听到的!”
    “……抱歉,不想你担心。”
    “好敷衍!”绯红嗔道。
    “真的抱歉。”夏楚颤抖着起身,意识到必须在倒下之前离开,嗓音沙哑地道,“我先出去一下,过会儿回来。”
    他完全是凭借意志的力量才支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从绯红房间到自己卧室这短短的几步距离,此刻漫长得让人绝望。
    脑海里像是有人在持棍搅动,耳畔嗡鸣,眼皮沉重,方向感混乱,视线里的画面颠倒破碎。尽管很不愿意接受,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然被感染,身体的异样是最有力的证明。
    他爬到自己床上的时候,几乎完全失去意识。空荡破旧的黑屋里,潮湿冷硬的床上,他没有力气哭喊,更没有力气怒吼,双眼不受控制的阖闭,仿佛永远不再睁开。
    ……
    黑暗中时间的概念被极大地模糊,时间的流逝也越发悄然无息,无迹可寻。不知什么时候起,绯红就已经站在夏楚的床边了。
    她的视力完全不受环境影响,眼中倒在床上的大男孩面部僵硬,气色枯槁,一动不动的,像是死了。
    绯红知道他不会死,只是会作为感染者醒来。
    就是这么一个连自身都照顾不好的人类,陪伴了自己五年,就因为在垃圾堆里把自己抱回了家,就千余天如一日地给自己喂饭、洗澡、解闷……
    为什么呢?
    五年了她还是不明白,或者说不愿相信心中的答案。
    “你可真奇怪。”绯红苦恼地自语。
    血红色的光芒又一次在她左手上绽放,但这次没有马上隐匿,而是越来越浓郁,最后完全吞没了屋内两人的身影。
    绯红迷惘地注视悬浮在手心之上的血滴,做好抉择后还是犹豫了,没有马上把心中的打算付诸行动。
    最后一次让自己的意念汇入血滴,依然毫无反馈,像是没入了无风无浪的死海。
    终究只是死物……算了……
    她上前几步,左手翻转,缓缓印在夏楚心口。血液违反常理地无视了两层衣物和胸上的皮肉,灵巧地滴进了夏楚体内。室内血红色的光芒急剧躁动,旋转着在他心前汇聚,最终和血滴一样无声隐没。
    室内恢复晦暗,绯红美目生辉,心血来潮的做法出乎意料地成功,但又在情理之中。
    她在夏楚的怀中翻出从不离身的手摇手电筒,瞬移一般出现在卧室的餐桌旁。
    咬着指甲思考了短暂的时间,她的手在餐桌上方比划起来。指尖并未碰触到桌面,可桌面上还是出现了一道道刻痕。
    绯红心怀极端忐忑的心情给夏楚留言,期盼着他醒来后不要生气自己不辞而别。
    也不要因为我破坏家具而发火――她在心里补充,这一点她尤其没有信心,习惯精打细算生活的夏楚很多时候都是当之无愧的守财奴。
    把夏楚的命根子之一手摇手电筒的开关推开,这个物件夏楚舍不得多用,所以常有余电。
    将手电筒平放在桌上,微弱的光提醒着刻字的存在,以防很少点灯的夏楚发现不了。
    到了分别的时候了……
    她来到夏楚身边想要多看儿他一会儿,可脑海里突然浮现先前他和王姐的对话,想到他杀人和感染都瞒着自己,不由得气呼呼地返回客厅。
    她在刻好的留言旁边刻了一个更大更深的字,并冷笑着把手电筒的开关推到最大……
    然后她突兀地原地消失,301重归五年前冷清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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