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涅:“是的,今天是圣诞节,所以我想回布拉格了。海莲娜还在那里等着我。”
    艾伯赫特:“你的火车还有多久到?我去找你!”
    当艾伯赫特说到这里的时候,那列林雪涅正在等待着的火车已经向着她驶来。这让林雪涅不得不把手机从耳边拿到眼前,打开德国铁路官网的手机app,又看了一眼她的乘车信息,与这列火车核对一下。
    她不知道她查看车票信息的时候是不是错过了些什么,但她只是在又把手机放到了耳边的时候说道:“我的火车已经来了,艾伯赫特。祝你在慕尼黑一切都顺利。”
    第61章 chapter 61
    “我的火车已经来了, 艾伯赫特。祝你在慕尼黑一切都顺利。”
    当林雪涅说完这句话, 那辆发往布拉格的火车已经停进了站台。从林雪涅的手机里听到了这个声音的蓝眼睛男孩说道:“你能先别上这列火车吗?”
    “为什么?”
    在问为什么的时候,林雪涅已经拖动起行李箱, 走向离她最近的二等座车厢。
    艾伯赫特:“我说不清, 但我觉得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林雪涅:“那就说说看, 你觉得应该是怎么样的。”
    艾伯赫特:“我不应该……不应该就这样在圣诞节的时候让你一个人回去。”
    林雪涅原本还缓下了脚步, 但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笑了,并且在刚才坐在他旁边的那位小女孩的父亲的帮助下把行李箱给拎上了火车。
    在那之后,林雪涅说道:“你可以这么做的,因为你在圣诞夜的时候也是做了一样的事。”
    可想而知, 在那之后蓝眼睛的男孩就很快说出了一连串的道歉和解释。这或许就是追着林雪涅从慕尼黑大学交换到了布拉格大学的蓝眼睛男孩所拥有的神奇魔力。当你真正面对他的那张令人一见难忘的漂亮脸庞,或者是听到他的声音,你总是会忘却对他生的那些气。
    你并没有原谅他, 却是轻易地就忘记了那些。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艾伯赫特。你说的那些事我也会考虑的。只是我现在真的应该回布拉格了。等圣诞节结束, 你也该回慕尼黑了,不是吗?就这样了吧, 你不用感到内疚,我也很能够理解你的心情。”
    电话那头的蓝眼睛男孩原本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可林雪涅却是说出了那句“就这样了吧”,于是他在林雪涅说出了那句话之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正当林雪涅打算就这样说再见的时候,蓝眼睛的男孩问道:“有没有可能, 有没有可能是我造成了你的……癔症?”
    听到那句话的林雪涅都笑了,她说:“不会的,这为什么会这么想?我更认为造成了我的癔症的人是弗兰茨·卡夫卡。”
    林雪涅才想要和电话那头的蓝眼睛男孩开起玩笑,就好像她常对海莲娜做的那样时,对话那头的艾伯赫特就已经再次表现出了他对这个话题的不适。于是林雪涅只好收起她的玩笑以及已经出现在了嘴边的笑意,并在火车终于开动起来的时候说出了再见。
    这原本应该是一对恋人在分散两地之前的,用来加固感情的一次甜蜜之约。可现在,它却以分道扬镳作为了两人间的最后结局。
    女孩坐上了返回布拉格的火车,而男孩也即将坐上去到慕尼黑的那列火车。
    这让人感到很惆怅,却并没有眼泪伴随其中。
    一天后,捷克布拉格。
    伏尔塔瓦河畔的一家咖啡馆。
    “这很不对劲,雪涅。你是带着满心的欢喜和想要跟艾伯赫特发生些什么的想法跟他一起去到德累斯顿。但是现在才过了几天,连圣诞假期都还没有过完,你就自己一个人先回来了,还给我带来了这样的消息。我认为在你们之间发生的这些事,还有你们两个之间说了的那些话,这就差不多意味着你们已经分手了。”
    “是的,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你不觉得你的反应太平静了吗?你被一个追着你到了布拉格的小子给甩了,可你现在还能好好地坐在这里和我喝茶,也不提起在德累斯顿发生的事,连巧克力蛋糕都不点一块。”
    在回到布拉格之后,林雪涅并没有像她在回来之前所想的那样,带着行李箱就直冲好友海莲娜的家。事实上,她回到了自己租的那间小阁楼,找到了一家热闹的餐厅好好地吃了一顿,然后又在第二天的时候去了一趟超市,买了些可以自己烹饪的食物。
    等到把食物全都放下之后,她才告诉海莲娜:亲爱的,我回布拉格了!
    当海莲娜说到“连巧克力蛋糕都不点一块”的时候,林雪涅看了看自己面前的茶,然后就觉得对方说得好有道理。
    在想了好一会儿之后,她才给出了这样一个回答:“体重控制不能等到我们真的胖了才开始。”
    “你有事瞒着我。”在用警探看犯人一样的目光盯了林雪涅好一会儿后,海莲娜说出了这样的话语。然后,她想了好一会儿,并在猛然反应过来后说道:“你在德累斯顿也看到了你臆想中的人和事了吗?”
    对此,林雪涅沉默了,然后给出了一个先前她从未对海莲娜说过的回答——“其实,我并不是那么想和你提起那些了,海莲娜。”
    在这个学习心理咨询,并在一位业界知名心理医生的诊所担任助理一职的女孩脸上又出现了她的那种分析人行为以及内心时的神情时,林雪涅就已经在她开口之前先说道:
    “如果你想知道我昨天晚上回布拉格之后都去做了些什么,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和我们班上的米洛什,那个艾伯赫特过来之前日耳曼文学系最帅的男孩通了很久的电话。因为等我们聊完的时候,已经很晚很晚了,所以我才没有在昨天就告诉你我已经回来了。”
    说着,林雪涅看向自己的这位朋友,并很快就在看到对方的一脸怀疑,以及呼之欲出的“代偿行为”这一次出现之前就很快说道:
    “我打电话给他,这是因为我听他说起过,他有一位在华尔街上班的兄长。最开始的时候,我想问他,他能不能通过他哥哥给我弄到从1926年12月一直到1929年美国股市的黑色星期二之前的美股走势图。然后我们就聊起了那时候的一些最基础的股市规则。这是因为,我想要在时间的那一端做些可以赚一票大钱的事。
    “可是在我们很兴奋地聊了一个晚上之后,我才发现我的这个想法太想当然了。首先,当时的股市根本不能通过电脑交易,可我的大本营远在欧洲大陆的布拉格,并且我的朋友们也都在布拉格,或者是德国的什么地方。其次,美国股市是没有涨跌停制度的,它在一天之内的上下波幅完全是可以超过20%的,可我连完整地在那个时候的布拉格待一天都不能。就算我有了单只个股的每日价格走势也没有什么用。我甚至不能给什么人一个准确的消息。
    “在挂掉电话之后,我依旧很兴奋,我在洗完澡之后躺在床上兴奋得睡不着。我在想,我怎么也该托人给我在巴黎买几幅毕加索的画。然后我就可以把它们拿来这里卖。可是还没到下半夜,我就又推翻了我的这一想法。这是因为,我就算拿到了毕加索的画,并且能够解决一系列的大难题把它们拿去拍卖行。可这些画却连碳素测定年份的第一条检测都通过不了。毕加索的真迹就这样在我的手里硬生生地变成了‘以假乱真的仿品’。如果这样的事真的发生了,它该让我感到多么的罪孽深重。”
    林雪涅并没有直接告诉海莲娜她为什么不再想要和对方提起那些的原因,而是这样绕了一大圈。并在说完这些之后问道:“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不想再和你提起那些了吗?我不想再听你对我说,那些都是假的了。我也不想再认为那些都是不存在的了。我需要很认真地,很珍惜地对待那一切,我需要活在当下,享受一切我眼前的东西,因为我不知道我的旧日布拉格会在什么时候就消失了。”
    当海莲娜听到这里的时候,她已经完全明白林雪涅的意思了,她在意识到那些之后说道:“你不能,雪涅,我的朋友,你不能……”
    可林雪涅却并不急着去反驳对方,她只是向着咖啡厅的服务员招手,并向着那个梳着马尾的女孩比出了结账的手势。然后,林雪涅才不急不缓地转过头来对海莲娜说过:
    “我当然能,海莲娜。如果你想要阻止我,我可以去找不止三个心理医生,为我出具我的精神状态完全正常的书面证明。在这一点上,我还得感谢你给我普及的很多心理学的知识。”
    “等一等!你……”
    在海莲娜说到这里的时候,梳着可爱马尾的女服务生已经给两人端来了放在小银盘里的账单。着急付账的林雪涅直接拿出了现金,并在那之后带着明艳笑意对女服务生说了一句“谢谢”,示意多给出的那些钱就是给她的小费了。
    接着,林雪涅就又看向海莲娜,并对她说道:“抱歉,海莲娜,我得先走了,因为我其实有点着急。”
    说着,林雪涅就站起身来,在海莲娜的两边脸颊各亲一口,然后就拿起自己的包,快步走出了这间咖啡馆。
    在走出咖啡馆之后,林雪涅还犹豫了一下,她究竟是应该快些赶回她的小阁楼,还是应该先去到查理大桥。但很快,她就做出了决定。
    而周围的时空也就在她向着查理大桥的方向走出的时候扭曲起来,那些穿着西装以及毛呢大衣的绅士们,以及戴着拥有网纱的精致贝雷帽的淑女们就这样出现在她的世界里。
    于是在快步向着查理大桥走去的时候向着周围看了一圈的林雪涅笑起来。一切烦恼都随之消散,她知道这就是属于她的布拉格。
    当她再一次地走上查理大桥的时候,她会发现绿眼睛的男孩已经在那里等着她了。
    只是这一次,她险些就要认不出对方。
    因为这个出身高贵,并且有着伯爵头衔的男孩再没有西装革履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换上了这个年代的机车服,头上还架着一副很夸张的挡风镜,并且就站在一辆看起来极为漂亮的摩托车的边上!
    这一“前卫”的造型,以及才刚
    作者有话要说:  刚流行起来的,由德国的内卡苏尔姆汽车制造公司(nsu)所生产的摩托车让经过的路人全都在路过他身边的时候走得很慢,并对他施以瞩目。那应该是惊奇的,甚至是羡慕的目光,却也让贵族男孩感到很不自在也不习惯。
    但他依旧保持着这幅打扮,并站在查理大桥上,用目光寻找他正在等待的那个人……
    第62章 chapter 62
    林雪涅就这样站距离这个绿眼睛男孩不近也不远的地方, 看着在桥上人群的注视之下的他。她想要躲进人群, 然后再好好地,好好地看一看此时的贵族男孩, 并把这一幕好好地记在心里。
    可当她正要这么做的时候, 这个脱去了精致剪裁的西装的贵族男孩已经发现了她。
    于是他走进人群, 向着就站在那里的女孩走去, 仿佛在整片天地间唯有她是唯一的色彩,仿佛他一眼望向前方就只能看到也正看着他,眼睛很亮很亮的黑发女孩。
    绿眼睛的贵族男孩走到女孩的面前,并牵起她的手。而林雪涅则只是微笑着看向他。她看向艾伯赫特的眼神仿佛在说——我正等着你对我说出那些呢。
    就这样,艾伯赫特说出了他在来布拉格的这一路上已经想了很久的话语。
    他说:“在圣诞节的那天, 我对你说,我不在意你是不是贵族,我只在意我眼前的这个人是不是你。”
    才只说出了这个开场白的贵族男孩看起来有一点紧张。可是就站在他眼前的林雪涅对他投以很温柔很温柔的目光, 这让绿眼睛的男孩在抿了抿嘴唇后说道:
    “是的,我是一个贵族,这没错。通常来说, 贵族总是会想要寻找同样是贵族的异性作为自己的另一半,这也没错。我无法改变自己的出身, 也从没想过要去改变我的出身。我以我的家族为傲,以我的父辈和祖辈为傲, 可我并不是一尘不变的人。我们遵循着很多旧传统,但我们的生活中也有着很多新事物和新的变化。就好像现在,我骑着摩托车过来找你。我就站在这里, 在布拉格的查理大桥上,问我心爱的女孩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兜兜风。”
    说完了这些的艾伯赫特甚至有些发喘,他注视着林雪涅,连林雪涅脸上的哪怕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都不愿意放过。
    在林雪涅好好地想着这句话,并在过了好一会儿之后都没有给出答案的时候,男孩又难以掩饰内心焦急地问道:“你愿意吗?”
    于是这个有着黑色头发以及黑色眼睛的女孩终于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睛,并点了点头。
    下一秒,艾伯赫特捧住了林雪涅的脸,并重重地吻上她的嘴唇。当那个吻很快结束之后,他就牵起林雪涅的手,并走向依旧停在那里的那辆nsu公司生产的摩托车。
    它拥有着很强的金属质感,即使是以一百年后的眼光看起来也毫不过时。只是只是轮子小了一点,并且个子也没有那么高。
    而在这辆摩托车上,还放着另外一件有着毛绒内里的皮夹克。那正是为林雪涅所准备的。艾伯赫特为林雪涅套上这件衣服,又为她扣好搭扣,接着他就跨上了摩托车。而林雪涅则在想了一会儿之后侧坐在后座上,并被艾伯赫特抓着手放到了他的腰上……
    那一年,林雪涅跟着艾伯赫特一起去到了柏林度过了从1926到1927的跨年夜。
    他们在属于柏林的午夜参加彻夜狂欢的舞会与派对,在夏洛滕堡区的咖啡馆偷听就坐在他们旁边的导演和女演员谈他们正打算合作的电影。
    当他们回到布拉格的时候,他们会互相牵起手,走在城堡区那高低蜿蜒的街道上。
    自此之后,几乎是在每个周六的晚上,绿眼睛的男孩都会乘上从德累斯顿开往布拉格的火车,而他心爱的女孩也会在火车站等着他。然后,他们就可以一起过整整一个周末。
    对于绿眼睛的贵族男孩来说,那是需要期待一个星期才可以等待到的再次相逢。而对于他所喜欢的女孩来说,那却是迅速变换的,仅需几十天就能看遍的四季。
    凛冬过后,积雪会在那些红色的屋顶上慢慢消融,当阳光变得愈加明媚起来的时候,那就是色彩明亮的布拉格之春。
    夏天的时候,他们会喜欢一起走在伏尔塔瓦河的河畔,听那河水冲过水坝的声响。等到那树叶渐渐变黄,并因为一阵萧瑟的风而漫天飞舞的时候,他们就能看到属于秋之布拉格的童话世界。
    而直到冬天再一次来临的时候,他们则会躺在布拉格城堡前的雪地上,看那哥特式的尖顶,以及那每一处都能让人用目光细细描摹的教堂立面,还有那属于布拉格的夜空……
    1929年,7月。
    德累斯顿,
    格罗伊茨伯爵的庄园城堡。
    一阵轻灵优雅的长笛声从这座庄园城堡里的主人卧室里传来。它伴随着悠扬低沉的,性感的大提琴琴声。那正是由这座庄园城堡的主人与他心爱的女孩一起演奏的,由弗里德里希二世所谱写的长笛协奏曲。
    只不过,弗里德里希二世的长笛协奏曲可不会只有这两种乐器。
    因此,这当然会是经过两人一起改编的,只需要一根长笛和一把大提琴就能够演奏的长笛协奏曲。
    现在,林雪涅已经不需要曲谱就能演奏出这首超高难度的曲子。在这首曲子中,长笛的音节变换得很快很快,可她又需要吹奏出那种轻巧的感觉,甚至要在长笛的声音中增添一种明亮而带上了一些些慵懒感的音色,并在恰到好处地方吹出极富节奏感的,装饰性的气音。
    当她把那些都做到的时候,她会带着一种感觉妙不可言的表情在吹完那一段乐曲的时候放下长笛,带着些许的喘息看向就在她的眼前坐在椅子上继续演奏到了下一个小节的贵族男孩。
    可她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欣赏她所听到过的,最为美妙的大提琴琴音,还是在欣赏着那张她所见过的,最令她着迷的俊美脸庞。
    她只知道,当她看着这个男孩拉奏他手上的那把从他父亲那里继承来的大提琴时,她会希望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她会觉得……她可以就这样过一整天。
    可她如果就这样用带着笑意的眼睛看向那个男孩,她的男孩或许就会很快停下来,并放下那把大提琴,走过来拥住她,然后亲吻她的嘴唇。
    于是只是又看了艾伯赫特一眼,偷偷地再看一眼,然后就转身走去他的床边,看向被放在了床头柜上的那沓纸。
    在艾伯赫特低头看向大提琴上的琴弦时,她拿起那些写有艾伯赫特字迹的,被涂涂写写了很多次却仅有一段话的信纸。
    【一定不会是我第一个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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