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珍珍没管老板娘,喊店伙计到自来水边上接上水管子。
    我一看她有用水冲人的架势,不由得同情起那老板来,这会可是寒冬腊月,他这光着身子被人绑着不说,还要浇凉水。
    陈珍珍绕着床边转了两圈,还要再看,陈百顺提声催她,“行了珍珍,时辰到了!”
    “好!”陈珍珍面色一凝,扭脸看着已经拿出了纸钱,随时准备点火的老板娘,“点!”
    老板娘紧张的双手打颤,愣是划折了两根火柴才把纸钱点起来。
    这纸钱上都厚重的油墨味,一般都是一点就着,可是如今老板娘拿着烧着的火柴燎了好一会,这纸钱愣是不着火。
    陈珍珍在这边看着也着急,老板娘一脸恐惧的把烧到头的火柴扔了,看着陈珍珍问:“姑娘,是不是那边不收啊,这纸钱怎么就点不起来呢?”
    陈珍珍对着不断挣扎的老板额头猛拍了一下,只见老板身边的黑气快速颤动,她凝声一喊:“再试试!”
    老板娘忙划开火柴,一点之下手边的纸钱腾的一下就蹿出了一米多高的火苗,把没有准备的老板娘吓得往后一退跌坐在了地上。
    陈珍珍见着了火,面色稍有放松,叮嘱了一句老板娘看着火,之后便走到床头正襟危坐在了地上。
    买符纸的厨师见状,惊呼说道:“呦,就这么就坐下去了,这地上不凉啊?”
    “嘘!”陈百顺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他立马用手捂上了嘴巴不再说话。
    陈珍珍手中快速的结着印记,嘴唇上下碰动念念有词,一道道肉眼可见的青光从她手势上源源不断的涌到床边,和黑气碰撞了一下,腾的就点燃了老板身下的符纸。
    火势太大,我下意识的就往后面退了一下,张嘴要说话之际,陈百顺皱着眉头瞥我一眼。
    我眼神一晃再看回去,人家老板身下的符纸好着呢,根本就没有火,也没有什么青光。
    我怀疑刚刚是出现了幻觉,,抹了下额头的汗水,只是再定睛看去,那火就铺天盖地的把老板团团包围住了。
    老板身边的黑气在火势中拼命挣扎,像是要往老板身体里钻,钻不进去;又像是想要逃出来却被团团青色火焰牢牢围住。
    我正看得惊奇,耳边突然一声长叹,“唉!”
    我扭头一看,傻杰正一脸复杂的看着面前的床,抓在我胳膊上的手也稍微加上了力气。
    我知道是张爱雯来了,只是碍于陈百顺近在咫尺,不敢和她说话。
    似乎知道我在看她,傻杰朝着我看来,凄楚的双眸中带着一抹哀伤,“公子!”
    我点了点头,想要说话却又不敢。
    傻杰对我摇摇头,随后张爱雯的声音便响在了耳畔,“万般一切皆是命,也罢,我就饶了他罢了。”说完她的手轻轻一抚,青色火焰中的黑气瞬间分开消散,转眼化成了虚无。
    陈珍珍突然瞪大了眼睛,一脸不解的看向陈百顺。陈百顺对她点点头,她便直接起了身,看着水龙头旁边的店伙计说道:“开水,把你们老板身上的污祟全冲干净,别怕他着凉。”
    说完,她便看着还在烧着纸钱随时关注这边的老板娘,“可以加快速度了,这怨气消得比我想象中要快。”
    “哦,好,那我把这些钱全点了!”老板娘说着就开始往圈里填纸,厨师想过去帮忙,被陈珍珍喝止住了,“这是他们的罪过,让他们自己去还。”
    厨师表情讪讪的停下脚步,而床上的老板却突然哇的一声哭嚎起来。
    “哭了哭了,朱姨,我大叔哭了!”店伙计一听声音,立即惊声欢呼起来。
    “真的?真是你大叔的声?”老板娘惊喜不已,恨不得当时就跑过来,被陈珍珍拿眼一瞪,抹着眼泪继续烧起了纸钱,“张家小妹子啊,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们,安心上路吧,我会实现我的诺言,卖房子卖店去补偿你的。”
    我心里一紧,这人都死了,卖多少钱还有什么用。
    我再朝着傻杰看去,他神色复杂的对我摇摇头,声音响在我耳畔,“谢公子带我回来,要不然就算是他人死了,我也不会放下的。”
    我没办法安慰她,傻杰却轻扯了一下嘴角,看着陈百顺道:“陈师父才是真有本事的人,你可得跟着他好好学啊。”
    我看了一眼陈百顺,再看傻杰,一眨眼的功夫,他就恢复了愣瞌瞌的神色。
    我知道张爱雯又不见了,索性这会不能问她什么,便拉紧了傻杰,跟着一起看着老板的动静。
    开始还是好的,大概冲了三分钟后,老板的身下突然流出了滚滚黄汤。黄汤中隐约夹杂着青黑之色,泛着令人作呕的味道。
    我拉着傻杰后退的同时,陈珍珍和陈百头也退出了好远,那厨师在近前看了一会,也被熏的不行,忍耐不住的退远之后,老板近前就只有一直仔细冲水的店伙计。
    陈百顺看着店伙计点头称赞:“这小伙子品性纯良,掌柜的受此大难,最后能落得这么个孩子,也算大幸!”
    我凑到跟前,压低了声音问他:“师叔,人家都遭这么大罪了,你真要人家卖房子卖店啊?”
    陈百顺瞥了我一眼,一脸不忿的说道:“你师叔我是这样的人吗?我想来只拿我应该得的那份。你看看为了救他们这人,把我孙女累得脸都白了。耗费了这么多的精气,得用多少好东西补回来?”
    陈珍珍没好气的白了陈百顺一眼,“你这时候知道你孙女了?给你孙女找事的时候你怎么没想想啊?”说完她走到凳子跟前,有气无力的说道:“行了,剩下的就算是天大的事我也不管了,全都交给你了二爷爷,你小心侍候着,可别砸了咱们陈家的招牌。”
    陈百顺挑着眉毛承诺:“那哪能?交给我你就看好吧,我一定把事情给你办得妥妥当当!”
    “那你弄着,我找个地方睡会。”说完径自起身,在院子里寻摸着。
    站旁边的厨师听到,连忙给陈珍珍指了个屋子,“小师父你就睡老板娘那屋吧。”
    老板娘听到了声,急忙说道:“是啊,你就去我那屋,把电热毯插上捂严实点。”
    “嗯!”陈珍珍确实累得够呛,起身朝着厨师说的房间走去。
    陈百顺看着她进屋,就招呼厨师去烧热水,“这水烧好了就先放着,一会给这掌柜的泡澡。这泡澡可是最后一步了,要是能泡透了,以后的身子骨还好一点。”
    厨师听了神色凝重,迈腿朝前面走,“行,我去招呼伙计烧开水,老师父你放心,我们这火大,一会就能烧满一大锅。”
    陈百顺点头道:“行,那你快点吧,这边也快完事了!”
    老板身下的黄汤确实少了好多,难闻的气味也比之前淡了一些,可我朝着老板猛的一看,突然觉得他有点眼熟,只是再看下去,就想不起来他和谁长得像。
    这感觉非常怪异,毕竟这还是我第一次见这人。琢磨着可能是我看走眼了,便放下了这个念头。
    老板娘那边的纸钱烧得挺旺,几乎是才放进去,哗的一下就着了,烧出来的纸灰打着旋的往西南方向飞。按照我们这边的老话,这就是打开了西方极乐世界的大门,人家认可你这些钱,而这些钱,也能让死者在往生的路上顺利一点。
    只是现在,我就有点不解,这些之前对于留在我身边的张爱雯有什么意义。
    真琢磨着,陈百顺叫停了店伙计,“前面差不多了,你给他翻个面,把后面冲干净了就齐活了。”
    店伙计忙关上水龙头,走到老板床前帮他翻身,这一翻身我才看出来,老板这身上也是皮包骨头,不知道他是受了多大的罪过才瘦成了这样。
    不过他瘦也有利于店伙计翻身,他一个人抱着他就翻了过去,要是换作健康的时候,他人高马大的,店伙计一个人指定翻不动他。
    老板娘那边的纸钱烧完,这边的冲洗也被陈百顺喊了停。
    厨师拎着两大铁桶热水过来,和陈百顺说水好了,问那老板在哪泡澡。
    陈百顺看了看屋子,“邪祟已除,这会是他恢复的时候了,你们找个暖和的地方给他泡着,一直到他的体温恢复正常,再让他出来。”
    店伙计应声道:“行,那就我那屋吧,我那屋有火炉子,热乎点。”
    老板娘烧完了纸钱,便和店伙计他们一起连人带水,带泡澡桶的拎进了店伙计那屋。
    陈百顺见人走了,走上前去把之前铺在床上,这会已经没了颜色破烂不成样的符纸揭下来,让那个我找个塑料袋子装了。
    我找袋子时,他看着傻杰庆幸般道:“你可真是我们的福将,一准人家看着你在这,把那口怨气消了,不然珍珍今天怕是要累得起不来炕。”
    傻杰不知道听懂没听懂,嘿嘿傻笑一声,继续恢复了之前愣瞌瞌的模样。
    我把袋子拿过来装上符纸,本以为是要丢掉的,陈百头却说:“拿块砖压台阶上放好,回头还有大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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