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这说的是。”许碧掀帘子走了进来,正好听见连玉翘的话,“我早说表妹是能干的,日后就拿出这胆气来好生过日子,但有什么委屈,这不是还有你表哥么。”
    说到亲事,连玉翘不免有些羞怯,抱了许碧的手臂小声道:“表嫂,我心里终是有些慌……”虽然许碧年纪比她还小些,但许碧处处都能做主,连玉翘不知不觉地便有些依赖。
    许碧拍拍她的手,笑道:“女儿家,说到要嫁人都有些慌的。当初我从京城嫁到杭州来,这千里迢迢的路,心里也是没底儿。只是自己把定了主意好好地过,用不了三五个月,家里诸事熟习,你就不慌了。”
    一样的道理,青螺讲了,连玉翘就仍觉心里惴惴,待许碧说过,就仿佛什么圣旨纶音似的,心里安稳许多,点了点头,又指了两匹料子和一对簪子道:“这是二表嫂给我的。”
    说到董藏月,许碧也觉得这姑娘真是不错,沈夫人虽则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可这挑儿媳妇的眼光倒很是不错。
    董藏月虽是四品官员家里出来的女儿,却不是那等娇生惯养的,行事也大方妥帖,就说给连玉翘的这份儿添妆就颇为体面,料子就是今年苏州新出的织锦,一匹是鲜亮的海棠红,一匹是素净的豆青;簪子则是累丝镶珠的,珠就是太湖湖珠,个头儿不大,光泽倒是不错。
    连玉翘嫁的是个总旗,就算日后有前途,眼下却还只是个小小武官,太贵重的东西也不相宜。就是沈大将军给她备的嫁妆,也是拿大头去置了个小庄子并一个铺面,好叫连玉翘手头有个进项,并不在那些首饰衣料上花太多银子,家俱更是老榆木的,并不用什么酸枝黄花梨之类。
    董藏月给的这份儿添妆,宋锦是好的,合着连玉翘娘家这边的身份;那簪子则精致新巧却不算多贵重,连玉翘出嫁之后,有什么应酬的场面戴上,既不超了身份,又不显寒酸。
    单这份添妆,就能看出董藏月做事周到,且真是用了心的。许碧不禁夸道:“弟妹是个妥当的人。”听说如今跟沈云安也很不错,小夫妻两个,不说如胶似漆,也是你敬我爱,沈云安晚上读书,还常有红袖添香哩。
    连玉翘笑道:“二表嫂人也亲切。”说完了,又抱住许碧手臂,小声道,“我还是最喜欢表嫂。”
    许碧失笑,心想连玉翘若是能把这股子撒娇劲儿拿到陆飞面前去使,不愁过不好日子。
    连玉翘跟许碧说了一会儿话,心下觉得安定好些,便想起别人来,问道:“婷表妹怎样了?昨儿我去看她,说着了凉,吃了药睡下了……”连玉翘也就没进去。沈云婷亲事未成,她却是明年就要出嫁的人,若硬是要见,倒怕勾起沈云婷的不快。
    说起沈云婷,大概如今沈家就只有这么一桩不喜庆的事儿了。
    “天气冷,婷儿上回病那一场,身子还有些弱。郎中来看过,说等开了春天气转暖自然就好了。”许碧说着忍不住就想叹口气,其实哪是身子弱,郎中都说了,就是心思重,歇不好,郁结。
    沈云婷与香姨娘说的话,辗辗转转,还是一字不差地落到了许碧耳朵里。许碧听了,也唯有叹息而已,大约沈云婷这病,一半是因着梅若明,一半却还是因着香姨娘吧。
    从连玉翘院子里出来,许碧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看看沈云婷。她去过两次,沈云婷都说病没好没见人,自从她打盐官镇回来,因为脸上带伤不能见风,也就没怎么出自己院子,算一算,这都好久没去看过沈云婷了。
    因着连玉翘屋里的欢快劲儿,就越发显得沈云婷这里静得有些教人不自在。宝梨在小厨房看着熬药,宝杏见许碧来了,顿时就要落泪:“大少奶奶来了,您劝劝我们姑娘吧……”这会儿她真是后悔,早知如此,当初她就不该把香姨娘跟沈大将军说的话告诉沈云婷。
    沈云婷已经在屋里听见许碧的声音了:“大嫂来了?我这病还没好,大嫂还是别进来了。”
    她话没说完呢,许碧已经进屋了:“你这又不是病,难道还能过人?”
    沈云婷瘦了一圈儿,脸上肌肤还有些斑痕,颜色倒是已经褪做浅黄,看起来再过些日子也就看不大出来了,只是皮肤有些粗糙,怕是只能慢慢地养了。
    许碧端详了一下:“妹妹这脸好得多了,珍珠粉倒是甚有效的。”
    沈云婷苦笑了一下:“其实又何必浪费这些好东西……”
    “这是什么话呢。”许碧径直在她床边上坐了下来,“东西本来就是让人用的。我这不是也用着呢吗。”她脸上那条刀伤,在愈合之后用了特制的什么珍珠白玉膏,还真管用,这会儿已经只剩下淡淡一条粉红色,稍微扑点脂粉就看不出来了。郎中还说,再用上几个月,管保不留痕迹。
    女人嘛,哪有不爱惜自己一张脸的,就是沈云婷,病成这样,其实这珍珠粉也没停用。这会儿听许碧这么说,眼圈不由得微微一红:“我哪还有脸皮出去见人呢……”
    “又胡说了。”许碧轻轻打了她肩膀一下,只觉得那尖尖的肩胛骨都有些硌人,“你好端端的,没做一件亏心事儿,怎么就不能见人了?你才多大,遇着点事就这样心窄,硬把自己弄成这副瘦骨支离的模样。不是我说,你只为了姨娘愁成这样,就不想想大将军为你还发愁呢。那军营里头多少事儿,大将军忙正事尚且忙不过来,你还要添乱,可是不孝。”
    宝杏在旁边听大少奶奶这么不客气,脸都白了,生怕自己姑娘受不住。可大少奶奶还在那里说呢:“前些日子你病着就算了,如今这都好了,也就不该总在床上躺着。这久卧伤气,尽是躺着精神怎么会好?这会儿脸也不怕见风了罢?不说别的,第一那射箭的事儿该重新拾起来,第二连表妹明年就要出嫁,你也该帮着做点针线。”
    宝杏简直急得都想跺脚了。自己姑娘就是在亲事上出了毛病才弄成这个样子,大少奶奶偏提表姑娘的亲事,这不是哪里疼就戳哪里吗?
    谁知大少奶奶这么噼哩啪啦的一通,宝杏就瞅着自己姑娘脸上居然有了活气,不是原来那仿佛戴了个面具似的死气沉沉了。宝杏还在惊讶,就见自己姑娘抱了大少奶奶的手臂,眼泪也下来了:“我还当嫂子生我气了……”
    “你这傻丫头。”论年纪,许二姑娘比沈云婷还小一点儿,可在许碧眼里,沈云婷就是个高中生而已,“根本不关你的事,我哪会生你的气。还不是你,嫂子来了两趟,你都把嫂子堵在门外头。今儿要不是我硬闯,怕是还进不来呢。”
    沈云婷不免有些不好意思:“我,我是觉得对不住嫂子……我心里,真是堵得难受……”
    要说香姨娘干的那屁事,许碧不生气是不可能的。都已经叫沈云殊去细细解释过了,居然还认定了是她挑唆沈云婷选梅若明的,真是不可理喻!要不是看在沈云婷的份上,许碧真不能跟她算完。本来打算把梅若明得了官的事儿叫人透给香姨娘的,后来想想沈云婷,还是罢了——万一香姨娘再跑去沈云婷面前念叨,可不又给沈云婷添一重烦恼么?
    许碧其实也没想到沈云婷竟然对梅若明如此上心,但既然现在亲事已经作罢,沈云婷再惦记梅若明也只是徒增伤感,且对她今后的亲事不利,所以还是忘记的好。
    许碧便不提那些,转头给了宝梨一个银锞子:“去厨房,问问可有那些磕了碰了的碗碟,或粗瓷的也好,拿些过来。”
    宝梨莫名其妙,但也转身去了,不一时提了一食盒大大小小的碗碟来,有几个是磕碰了,不好再往桌上摆的,余者倒都是厨房下人们用的粗瓷饭碗之类——宝梨是拿了银子去的,自然有人奉承,巴不得把自己的碗送上呢。
    连沈云婷都不知许碧何意。许碧拿了个碗递给她:“摔。”
    主仆几个都瞠目结舌。许碧自己先拿一个碟子,啪一声摔了八瓣儿:“既觉得心里堵得慌,摔点儿东西也能撒撒气。那贵重的就算了,这些粗笨不值钱的,摔了不心疼。”
    沈云婷满腹心事也不由得想笑,试着把手里的碗往地上一摔,只听噼啪一声脆响,也不知怎么的,果然觉得心中舒畅了些。
    于是,一时间只听屋里噼哩啪啦响成一片,一食盒的碗碟都摔了,满地碎瓷,沈云婷自己倒觉得确是发散了好些。
    其实她一直抱病的最大原因还是香姨娘。丢了自己挑的亲事,偏生还是亲娘干的,实在是无处抱怨,可不是憋得难受么?这会儿发泄了一番,且看许碧还肯变着法儿逗她开心,显是真没因此恼她,精神便好了不少。
    许碧看了也觉欣慰,跟她说了一会儿话,看着她吃了药又喝了粥,还叫宝梨等人把窗户开一开透透风,也让阳光进来照一照,免得满屋子药味儿都要捂得发霉了,这才从沈云婷院子里出来,往自己院子走。
    这些日子沈云殊跟沈大将军都在军营里。借着海宁一事,父子两个趁机又把江浙的卫所收拾了一遍,清出不少为袁家所用的人,换了新人上去。
    这种权力交替之事素来都不是好做的,即使如今手握兵权,沈家父子也不敢大意,故而沈云殊连个假也没有了,只能时常叫人往回捎个信儿,盼着年前能把这些事理明白了,好放心回家过年。
    沈云殊不在家,许碧也就不急往回赶,还打算去逛个园子。
    别看这会儿都十月底了,江浙暖和些,沈家园子里的木芙蓉还开得正好呢。虽说这种花算不得什么名贵花木,许碧倒是喜欢它开得热闹,遂溜达过去准备观赏一下,没想到还没到跟前呢,就见一个人影在花间站着,正恨恨地扯着枝头上的花朵,扯了一地的落花。
    许碧皱了皱眉,知晴已经道:“少奶奶,瞧着像是二少爷院子里的剪秋。”
    剪秋听见动静回过身来,一见许碧便连忙行礼:“大少奶奶——”
    许碧看一眼地上红红白白的花瓣,道:“这是出什么事了?”跑这儿来拿花撒气。
    剪秋眉间全是郁气,口中却道:“并没有什么,是奴婢一时想事儿出神了……”
    “没事就好。”许碧也没心思赏花了,淡淡道,“这些花也开不得几日,若要扯花儿,捡那将开败的扯才好。”剪秋却是偏捡开得正艳的撕扯,这棵木芙蓉眼见着都要被扯秃一片了。
    剪秋脸上一窘,连忙答应了,目送许碧离开,也没了扯花的心思,深深叹口气,转身回去了。
    昨夜刚下过细雨,园子里空气清新,地面却难免有些泥泞。剪秋在花树下站了半晌,当时出神不觉得,这会儿回了屋里才发现一双绣鞋都被湿了,只得恨恨再去换鞋。
    剪春见她鞋上沾了许多泥,不由得哟了一声道:“你这是跑到哪儿去了?刚做的新绣鞋,可惜都沾脏了。”
    剪春已经定下过年之后就出嫁,且嫁的是外头庄子上的管事,等成亲后也不打算再回府里做管事媳妇,这就等于是离了府里主子们,不在眼前伺候了。
    因着这个,她如今把手里管的事儿都一一地交给了董藏月陪嫁过来的丫鬟小青,董藏月也特地允了她,只要在屋里自己绣绣嫁妆就好。
    剪春原就不大往沈云安屋里去,得了二少奶奶的话,更是只在屋里不出去了。当然她也不是真的就只管绣嫁妆,只是沈云安屋里的事,她是半点不沾了,就是剪秋,如今只要出了这屋子,做了些什么她也不晓得。
    剪秋如今虽已经是姨娘了,却一直没自己的屋子,还是跟剪春住在一起。当初她给董藏月敬茶的时候,董藏月就说了,等剪春嫁了,就把那几间屋子给剪秋住,故而此时,她两个倒还是住在一处,剪秋做绣鞋的时候,剪春也在眼前看着呢。
    剪秋这双绣鞋做得极是精致,豆青色的底子上绣着一对儿并蒂荷花,一红一白,鲜亮娇艳。她做这鞋有多用心剪春都是看着的,此刻见这鞋子沾了泥水,也不由有些可惜:“你这是跑到哪儿去了?不是说去给少爷和少奶奶请安吗,怎么——”屋里哪来的泥水,难不成是被二少奶奶罚到院里站着了吗?
    剪秋将绣鞋恨恨往床下一扔,道:“没什么,回来的路上踩到泥里去了。”
    剪春看看她的脸色,没再说话。
    剪秋翻身上床,向里躺着,只觉得胸口堵得慌。
    二少奶奶嫁进来那日,她是知道两人不曾圆房的。
    沈云安的事儿,剪秋自认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别看沈夫人爱这个儿媳爱得什么似的,沈云安却真不一定就喜欢。因此第二日,她就找了借口在二少爷和二少奶奶敬茶回来时等在院子门口,露了脸。
    虽然当时被那个小青拉开了,可再隔一日,二少奶奶就叫她过去,当着二少爷的面儿喝了她的茶,让她过了明路,做了姨娘。
    但这之后,事情就不那么顺心了。她虽做了姨娘,可因沈云安这院子不大,董藏月以不能委屈她为理由,叫她等着剪春出嫁腾房子,以至于她到现在连自己的屋子都没有。
    从前做通房丫鬟的时候,她要伺候沈云安,都是往沈云安屋里去。可现在董藏月进了门,她还怎么往那屋里凑?难不成少奶奶在主屋,她在厢房伺候少爷?再没这个道理!可她又没自己的屋子,总不能把沈云安带到剪春眼皮子底下去不是?
    所以,董藏月进门好几个月了,剪秋除了给沈云安端端茶倒倒水,再没伺候过他。这个姨娘,做得还不如从前的通房呢。
    为这,剪秋没少私底下恨董藏月狡猾。可更让她着急的是,沈云安虽然新婚之夜未曾圆房,可这之后却跟董藏月越来越亲近了,虽不似大少爷那边蜜里调油似的,却也是一派夫妻恩爱的模样。
    少爷和少奶奶恩爱好不好呢?剪秋当然不能说不好。可是这□□爱了,哪里还有她的立足之地呢?
    这双绣鞋,剪秋是特地做出来的。因当初她第一回伺候沈云安,就穿了一双绣莲花的绣鞋,还被沈云安赞了一句,说什么足如莲瓣。这回,剪秋特意做了一双跟当初一模一样的鞋子,专门穿了去好叫沈云安记起从前的恩爱来。
    谁知道她跑了一趟,还殷勤地伺候着两人用了饭,沈云安却从头到尾只顾着跟董藏月说话,竟没往她脚上看一眼。等沈云安去前头书房了,剪秋还挨了小青几句挤兑,才气得去园子里站了半天。
    这样的日子,可怎么过呢?
    剪秋正发愁,就听外头有动静,出门一瞧,却是小青在吩咐小丫鬟:“快去请个郎中来,少奶奶吐了。”
    第115章 贤良
    自许碧嫁到沈家来, 这已经是第二次过年,但却是第一个团圆年。
    这个年的气氛极其好,主要是因为, 董藏月诊出了身孕。
    这个身孕诊得还颇有点起折。头一回请郎中来, 因月份还浅, 郎中没把握,便只说是脾胃弱,叫好生养着,不必吃药, 待过半个月他再来诊脉。
    因这一趟闹得满府里都知道了,也有几个下人偷偷议论, 说二少奶奶小题大做什么的。不过他们也就是私下里小声说说,那可是沈夫人正经的儿媳,就是大张旗鼓请个郎中来, 又能怎么样呢?
    结果半个月之后, 郎中又来,那些议论的下人就都闭嘴了——二少奶奶有喜了,虽则月份不大,脉象还不十分清楚, 但这郎中家传治妇人科的,于喜脉上没诊过一千也有八百, 脉象虽浅,却是不会错的,就是有了。
    这一下沈夫人的嘴几乎要咧到后脑勺去, 当即就恨不得把董藏月拿个匣子装起来,免得磕碰着了哪里。再加上董藏月这一胎有些弱,郎中嘱咐头三个月要静养,沈夫人便恨不能董藏月躺在床上别下地,又日日按郎中留下的药膳方子叫厨房做了这个做那个,总之是无微不至。
    及到沈大将军和沈云殊料理清楚了军营里的事,回家准备过年的时候,董藏月这一胎已经满了三个月,胎象也稳了,可不是就等着团团圆圆过年了么?
    沈家父子才到家,沈夫人就得意洋洋宣布了董藏月有孕的喜讯:“……如今这胎也坐稳了,老爷就等着明年抱孙子吧。”
    沈大将军常年不在府中,这一回来过年,家中儿女俱都过来请安,董藏月在座中,看沈夫人眉飞色舞的模样,心下既是高兴,又略有些不安。
    沈夫人却只剩下得意了。沈云安虽是次子,可董藏月生下的却是长孙,至少在这子嗣上是压了沈云殊夫妻一头了。她这一得意,未免就有些忘形,顺口就来了一句:“大郎媳妇到现在还没动静,也该着紧些呢。大郎今年年纪可不小了,这子嗣上的事怠慢不得,我看,实在不行就先纳个人在房里——”
    她刚说到这里,沈大将军就重重咳嗽一声,端起茶杯来喝茶。沈夫人语声顿时一停,生硬地转了话道:“老爷也累了吧,要不要先歇一会儿?”
    沈大将军便放下茶杯道:“是有些累了,你们都散了吧。安儿扶着你媳妇些,有什么缺的,只管说话。”
    董藏月这才松了口气。她怀孕固然是件大喜事,可沈夫人这样当面炫耀一句也就罢了,直问到许碧脸上可就不合宜了。
    在这一点上,董藏月素受董夫人教导,认为“家和万事兴”。沈云殊与沈云安虽是异母,终是同父,自然该兄弟同心才好。纵然不能同心,也不该自己窝里争斗。她嫁的是次子,许碧才是长嫂,妯娌之间,原是她该退一步。何况平日里许碧对她也亲切,她就更该守礼才是。若是像沈夫人这样,岂不挑起妯娌不合么。
    只是沈夫人是婆母,董藏月也不能说她的不是,更不能去拦她的话,这会儿沈大将军拦了,那是再好不过。
    沈云安过来扶董藏月,却不由得看了许碧一眼。自他成亲敬茶那日之后,便是极少见到许碧。董藏月平日里督促他念书很有一套,又是新婚,每天的时光不是在书房就是在内闱,出来也不过是去沈夫人处请安。沈夫人有意隔开他与许碧,于是他来请安都见不着人,算一算,不知不觉的竟已经好几个月没见过许碧了。
    不过,此时此刻,沈云安再看许碧时,关心是有的,惆怅也有那么一丝,却再没当初那点子自己都不敢细想的绮思了。他主要是听说许碧在盐官一役中伤了脸,所以才想多看一眼。
    这会儿一眼看过去,脸上的伤痕没看着,却看见许碧正在侧着头跟沈云殊低声说话。从沈云安的角度,看不到许碧的眼神,却能看见那上翘的红润唇角,还有一个隐隐现现的酒涡儿。
    一眼已然够了,沈云安收回眼神,扶着董藏月的手臂,跨出了屋门。如今他是马上就要做父亲的人了,那些少年之思,除了放下,还能如何?
    董藏月这会儿远没到身子沉重的地步,不过丈夫来扶,心里也是甜蜜的,小声道:“也不至于呢……”
    沈云安笑道:“地上潮滑,总是小心为好。万一真摔着了,如何是好?”
    小夫妻两个一边说话一边回了自己院子,董藏月还道:“母亲盼着孙子,若这一胎是个女孩儿如何是好……”沈夫人口口声声的“孙子”,都夸口到沈大将军面前去了,董藏月自是有些压力。
    沈云安倒笑道:“女儿也没甚不好的,再生便是。”他们还年轻呢,只要能生,何愁生不出儿子来?再说,若是生个美貌的女儿,就像——沈云安压下那点念头,道,“若生个似你一般的女儿,岂不也好?”
    董藏月不自觉地手抚着小腹,面色微红:“像我有何好的。我听说,女儿多似父亲呢。”要论长相,其实沈云安比她还生得清俊些,女儿若似她,相貌上怕是平平,倒盼着多像沈云安几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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