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将军简直不知说什么好:“难道殊儿不曾与你说过?这是婷儿自己挑中的。”
    “婷儿知道什么!”香姨娘说着又流下泪来,“这也是婢妾造的孽,天天的与她说嫡庶有别,弄得她总是自以为不如人,才不敢挑梅二公子的。这是她懂事之处,可,可老爷和大少爷难道就不能为她想想?”
    沈大将军抬起手点着她,半晌却不知该说什么好:“你——罢了,怕是有些话,殊儿不曾与你说。当初许氏是带婷儿去见过梅家两位公子的,婷儿看过之后,自己选了梅大公子。”
    他深深叹了口气:“这话,殊儿不敢与你说,怕你死守着规矩,倒要责怪婷儿。原本我和殊儿的确都是想选梅二公子,哪怕如你所说要为难几分,也要试一试。是许氏说,还该让婷儿去见见人,到底是她自己的亲事,要她自己欢喜才好——”
    香姨娘哈地一声冷笑了出来:“果然,我就晓得是这般!大少奶奶好算计呢,叫婷儿自己去挑,婷儿可晓得什么?撺掇着婷儿选了梅大公子,大少爷倒不必为难了呢。若有人说句不是,就说是婷儿自己选的。那外头的人若知道了,只怕还要说婷儿没个廉耻,自己选夫婿呢!”
    她满腹怨气,到这会儿终于爆发了出来:“叫婷儿自己欢喜?梅大公子长婷儿十岁,相貌平平,更不必说前程。只要有眼睛的,谁不会挑梅二公子?婷儿偏挑了梅大公子,难道是她眼睛瞎不成?只怕大少奶奶在她面前没少说什么,婷儿自幼就懂事,哪里肯给大少爷和老爷添麻烦,可不就选梅大公子了?”
    “你够了!”沈大将军万没想到香姨娘对许碧竟疑心至此,“许氏也是一片好心!”
    香姨娘冷笑道:“大少奶奶可真是一片好心!我没见哪个做嫂子的一片好心,哄着小姑去见陌生男人!若是婷儿不选梅大公子,大少奶奶是不是还要哄着婷儿去私相授受了?我看,倒是老爷和大少爷,是不是都被她骗了!”
    沈大将军沉了脸:“休要胡说!她骗了殊儿什么?”
    “老爷难道还看不出来吗?”香姨娘索性站了起来,“大少奶奶哪里是什么充嫡女教养的,她分明就是许家不要了,拿来糊弄咱们家的!看她的相貌,若真是个好的,许家哪里舍得送来给大少爷冲喜?何况自她来后,哄着大少爷做了多少事!院子里两个丫鬟,都被她打发了,说是不规矩。可她自己可规矩?不晓得老爷知不知道,梅家两位公子住在花园子里,她半夜三更就偷偷往花园里跑。就前些日子把紫电打发出去那事儿,分明就是她自己不知为了什么偷偷出府,被紫电发现,倒说紫电窥伺正房。这些,大少爷可都知道?”
    沈大将军顿时有些尴尬,干咳了一声:“不要胡说,那是殊儿接了她去。此事我也知晓。”
    香姨娘早料着多半就是这样了:“老爷,自来规矩人家的女眷,哪有似大少奶奶这般的?就是以前的太太,又何曾如此不守规矩?才进门就能瞒着自己以庶充嫡的事儿,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好了!”沈大将军有些话是不能说出来的,也就不能再跟香姨娘多做纠缠,“我只问你,你既说规矩,与梅家大公子这门亲事,我和殊儿都觉得不错,你却暗中给婷儿下药,又是为什么?就算你不满意,要退亲,又为何要去外头散播谣言,说梅大公子克妻?”
    这话问得香姨娘无可回答,索性扑通一声又跪倒了:“老爷,我,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
    沈大将军看她捂脸恸哭,缓缓道:“你若真不情愿,为何不来与我说?莫非在你心中,我就不肯为婷儿着想?你散播这等谣言,可想过若是被人知晓,梅家自然是不结亲反结仇,就是婷儿,又会落个什么名声?”
    香姨娘哭道:“是婢妾一时糊涂……”
    沈大将军摇了摇头:“你不糊涂。你既晓得许氏这些事,疑心她行为不轨,为何不与殊儿说?或是来与我说?”
    香姨娘含泪道:“大少爷那般喜欢大少奶奶,婢妾如何敢说……再说,婢妾也怕是自己弄错了,误会了大少奶奶……”
    沈大将军又拍了一下桌子:“殊儿小时候,夫人有什么事做得不妥,哪怕你只是猜疑,也会立时告诉我。为何到了许氏,你便不说了?你既知道或许是误会,为何到了婷儿的事上,就认定了是许氏挑唆?”
    香姨娘被问得无话可说,只能又捂着脸哭起来。
    沈大将军看着她哭,半晌才深深叹了口气:“我原以为你是个懂事的,却不想……如今梅家已然退了亲,也遂了你的心意,可是,却未必遂婷儿的心意了。”
    香姨娘忙道:“婷儿懂什么,她的亲事,还要老爷替她谋划——”
    沈大将军怒道:“我方才就说了,梅家这桩亲事我看着就很好,你还要我如何谋划!莫非就只有荣华富贵才是好的?”
    香姨娘不敢回答,但看那神色,沈大将军就知她并不肯松口,不由得长叹了一声:“你莫要后悔才好。”起身要外走,又站住了,“从今以后,我书房里的事你不必管了,若没事就在屋里给婷儿做做针线罢。你身边那两个丫头年纪不小,也该打发出去了,另换好的来。”
    香姨娘脸色大变:“老爷——”若是她什么都不能管了,她在这个家里还有什么地位?就是这次收买郎中,叫人往外散播消息,还不都因着她能管着沈大将军书房里的事,才能使唤得动人?
    “我都是为了婷儿!”香姨娘膝行两步,想抓住沈大将军的衣摆,“当初太太叫我伺候老爷,照顾大少爷——老爷,就算婢妾做错了,老爷看在太太的份上,也恕我这一回吧……”
    沈大将军闪开一步,让她抓了个空:“到如今,你也不觉得你做错了……”
    沈大将军出了屋门,便见沈云殊站在院中,神色复杂。沈大将军看了儿子一眼,叹了口气道:“处置了?”
    沈云殊转过身来陪着父亲往外走,一边道:“鹦哥并不知情,只是看见百灵给那郎中塞银钱,觉得有些不对,才悄悄来报的。至于百灵那丫头,也是个糊涂心思,只觉得这亲事不好……已经打发到庄子上去了。”鹦哥过阵子会找个殷实人家嫁了,至于百灵,已是灌了哑药,日后也就是在庄子上过一辈子了。
    “再挑两个老实的过来,不要夫人经手。”沈大将军深深叹了口气,“到底也是她一片慈母心肠,虽然糊涂,但——看在她伺候过你母亲的份上……”
    沈云殊低声道:“姨娘对我的情份我都记得,只是不曾想到,她误会碧儿至此……”他实在是想不明白,香姨娘看着对许碧亲亲热热的,怎么心里……
    沈大将军又何尝明白:“我一直以为,她是个良善单纯之人……”时至今日才发现心思如此之深,着实让他有些刮目相看啊。或许儿子不肯纳妾,其实是对的。
    “以后,就让她在芥子居住着罢。”沈大将军也不知该如何处置香姨娘了。
    “只是婷儿——”沈云殊也深深叹了口气,“早知如此,或许当初真不该让她自己去选,只是……”
    沈大将军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我晓得许氏是一片好意。”他虽不在家中,但家里的事也大略都知道的。儿子说的那些固然是大事,但看许氏平日对沈云婷,对连玉翘,看似是小事,却可见其人厚道。只是,的确委屈了大女儿,不过她与梅若明也不过见了几次,应该也不会用情太深罢……
    沈云殊松了口气:“父亲知道就好。幸而梅家还不知晓,外头散播谣言的人及那下药的郎中,我也已经都处置干净了。”没结成亲,却也不能结仇。香姨娘做得最错的就是她不该用诋毁梅若明的法子来毁亲,若是真被梅家知道,她就不仅仅是被禁足在芥子居的结果了。
    香姨娘听得外头没了声音,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往沈云婷房里走。其实她给沈云婷用的不过是一些药膏,抹在面上身上就会起红疹,至于昏迷不醒什么的,其实是用了些安神昏睡的药罢了。只有那发热,确实是下了一点有些妨碍的药,不过郎中已经保证过了,等沈云婷醒过来,稍加调理,便会恢复如常。
    香姨娘这般想着,刚走到女儿门前,就见丫鬟宝梨惊慌失措地冲出来,一见她便哭道:“姨娘,不好了,姑娘脸上身上的疹子有些渗水了,还,还烧得更厉害了!”
    “什么?”香姨娘脸色大变,脱口而出,“明明停了药就不会发热了!”
    宝梨完全不知她在说什么,只急得跺脚:“姨娘快进去瞧瞧罢,奴婢去叫人,把那郎中再叫回来,他不是说这副药吃了就会好么?”
    香姨娘两腿发软,跌跌撞撞冲到沈云婷床边,果然见沈云婷面色红得异样,嘴唇却有些青紫,再一探额头,只觉烫手,顿时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坐倒了下去……
    第108章 揭开
    沈云婷这一场病, 直拖了一个月之久。
    郎中讲的那些脉象和医理许碧听得是半懂不懂,但依她看,沈云婷这个属于严重过敏, 根子多半就还在香姨娘在她脂粉里下的那种药膏。
    个人体质不同, 那种药膏给一百个人用, 大约都只是生些红疹子而已,可偏偏到沈云婷身上就严重了。何况香姨娘也不知怎么想的,在沈云婷沐浴的水里也加了,再加上用了点什么让她发热的药, 大约真是凑在了一起,沈云婷遂大病了一场, 最严重时头面都是浮肿的,瞧着好不骇人。
    香姨娘不眠不休地守在沈云婷床边,熬得两颊都陷了进去。原本她平日里虽不浓妆艳饰, 却也是衣着得体、薄施脂粉, 瞧着还仿佛二十来岁似的。这一个月下来,连头发都不好生梳了,瞧着硬生生老了十几岁。
    沈家的喜气也因沈云婷这一病而荡然无存,好容易熬过了一个七月, 沈云婷总算是渐渐好了起来,只是人瘦了一大圈, 且脸上身上的肌肤颜色黯淡,留下了些斑点,更时常作痒, 略见一见风,便会泛红。
    郎中只说是体内热毒未清,吃药也不相宜,配了些药水慢慢涂抹。许碧却觉得沈云婷是因为这一病变成了超敏感肌肤,恐怕日后连脂粉也不好多用了。
    沈云婷原是个不大多话的,这一病就更沉默了,香姨娘天天守着也不见她说句话,心里发急,想出许多话题来,沈云婷只是不接。香姨娘实在被逼得急了,不由得眼泪又要下来:“我的姑娘,你这究竟是怎么了?是要把姨娘急死么?”
    沈云婷倚在枕头上望着窗外,这时候才把目光转回来,看了香姨娘一眼,淡淡地道:“姨娘这会儿还急什么呢?不是都遂了姨娘的心吗?”
    香姨娘一怔:“这是什么意思?我遂什么心?你这一病,我都快要急死了……”
    沈云婷定定地看着她:“姨娘急什么呢?这药用了会怎么样,姨娘不是都算计明白了么?梅公子走了,我自然就会好起来,何必着急?”
    香姨娘的脸唰地白了:“姑娘,谁,谁跟你说了什么?”
    旁边宝杏低头倒了杯水搁在沈云婷手边,便悄悄退了出去。那日她往外头去倒药渣,正听见沈大将军在审问香姨娘,因人都被打发下去了,宝杏便悄悄地在门外听了一会儿。她原是担心香姨娘的,怕沈大将军因沈云婷病倒之事怪罪香姨娘没有好生照顾,谁知听了几句便惊得她心里呯呯乱跳,直听到香姨娘怨怪大少奶奶,她便再也不敢听下去,连忙走开了。
    虽听到了这些,宝杏却是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告知沈云婷,直到沈云婷病重,宝杏方下定了决心——谁能料到香姨娘竟会给自己亲生女儿下药呢?虽则香姨娘本意并不是要害沈云婷,可这一病实在把宝杏吓着了,若是不告诉姑娘,香姨娘能做第一回,能不能做第二回呢?这次姑娘就这般险,若是再有下回,谁知道会怎样?
    宝杏轻轻关上门,就在门外守着,只听屋里香姨娘都结巴了:“姑娘,你可别听那些嚼舌头的胡说……”
    沈云婷却并不跟香姨娘辩驳,只道:“我是姨娘生的,姨娘要怎么样,我都没话说的,就是这条命没了,也只当还姨娘的——”
    她还没说完呢,香姨娘就哭得不行了:“大姑娘,你这话是要戳我心窝啊……”
    沈云婷静静道:“我说的都是实话罢了。只是我听说,姨娘怎么还对大嫂有些怨恨?难道爹爹没有告诉姨娘,梅大公子是我自己挑的么?嫂嫂只是见姨娘口口声声说着规矩,怕叫姨娘知道我自己做主心里不快,才把事儿都自己担着。”
    一说到许碧,香姨娘顿时就来了气,沈云婷听她巴拉巴拉把许碧骂了一番,才淡淡道:“原来姨娘竟对大嫂怨恨至此,那平日里姨娘对大嫂的亲近都是假的了?”
    香姨娘一时噎住。沈云婷深深地叹了口气:“其实,姨娘平日里的规矩本分,也都是假的吧?若是姨娘真本分,怎么会怨恨大嫂,又怎么会给我下药?”
    “婷姐儿,姨娘这都是为了你!”香姨娘急死了,“这女儿家成亲是第一等的大事,他们怎么对我,我都无妨,可你——”
    “可姨娘知道我想过什么样的日子么?”沈云婷打断她,“姨娘觉得,我愿意过夫人这样的日子?整日里与外头人应酬,唇枪舌剑的没个完。家中且有妾室庶子女,教我心里难受?”
    便是连宝杏都没料到沈云婷会说出这种话来,香姨娘更是脸色惨白:“姑娘这是怪我?”
    “我不怪姨娘。”沈云婷淡淡道,“姨娘生我养我,我若有一丝怨怪看轻姨娘,都该天打雷劈。可我也不愿将来妾室成群,与我分一个夫婿。”
    香姨娘脱口便道:“那梅家也没有妾,梅二公子难道不好?”
    “梅二公子是要出仕的。”沈云婷轻笑了一下,“人哪,这官位越往上走,纳妾置婢的就越多。梅家如今没有妾,可梅二公子未必就没有。且就算梅二公子没妾,他要的也是那等八面玲珑,能帮他在外头应酬的人。我却不是,既做不来,也不想做。”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香姨娘索性道:“怎见得官宦人家就不好?大少爷这样,难道不好?大少奶奶平日里又何尝要做什么?”她看许碧闲得很呢,若不然也不能射箭骑马的折腾。
    沈云婷冷笑道:“姨娘难道没看见,前些日子大哥在外头剿匪,大嫂担心成什么样子?何况,大嫂要做的事,只怕姨娘看不见罢了。”她到底跟许碧更亲近,有些事情隐隐约约有些觉察,只是晓得不该她过问,并不深想罢了。
    “不说别的,大嫂跟大哥在西湖边上遇险那回,姨娘就忘记了?”沈云婷只觉得跟香姨娘说话从未这么累过,“姨娘不用怨怪大嫂,我晓得,姨娘是嫌大哥对大嫂太好,心里不自在了。亏姨娘平日里只说自己是婢妾,其实心里却当着自己是大哥的亲娘一般,可是?”
    香姨娘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沈云婷一脸失望:“姨娘以本分立身,装得不累么?”以前她心里不是没悄悄抱怨过香姨娘太拘泥,可如今知道生母这本分都是装出来,更是说不出的难受。
    “姨娘看大嫂不顺眼,总觉得是大嫂撺掇我挑了梅大公子,却不想想,我比大嫂还长一岁,究竟谁能撺掇了谁?实告诉姨娘,大嫂当初是叫我去相看梅二公子的,父亲大哥也都取中梅二公子,是我自己觉得,梅大公子为人温和体贴,我喜欢听他讲些学问,也喜欢他的性情,至于梅二公子——太功利了些,我怕我将来若做得不合他意,他便不会太宽容。”
    沈云婷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也觉得疲倦,看香姨娘还是一脸倔强,只觉得失望,叹了口气道:“罢了,姨娘一心只觉得高门大户就好,那就如姨娘的愿罢。我也不能孝顺姨娘什么,只要姨娘心里自在,那也就够了。”
    香姨娘这会儿才发觉女儿说的似乎是真心话,不由得有些发急:“你就这般欢喜梅大公子?他,他可哪里好呢?”她是真看不出来啊。
    沈云婷怅然地笑了笑:“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何况这会儿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摆摆手,咳嗽两声,转头向里躺着去了。
    沈云婷与香姨娘这番对话,最终当然还是与香姨娘和沈大将军的对话一样,都传到了许碧耳朵里。当然,彼时梅汝清连带着两个儿子都已经离开杭州,早到京城了。
    “姨娘凭什么怨怪少奶奶!”知雨气得眼都瞪圆了,“少奶奶一片好心——”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许碧对香姨娘已经完全没有兴趣了:“父亲叫她在芥子居禁足,也就罢了。只是婷儿可惜了……”老实说她也没想到沈云婷对梅若明居然真有了这般情分,或许一见钟情是真的有的。
    知雨也同情沈云婷:“香姨娘这叫闹的什么事!奴婢听宝梨说,大姑娘脸上那些斑,用药涂了这许久,还是不见好。”沈云婷本来肤色虽然略深些,但很有光泽,如今病过这一场,脸上生红疹的地方落下了大片微微黄褐的痕迹,看着总像没洗干净脸似的。郎中说是热毒残存于肌肤之中,用珍珠粉配了个什么膏在抹。
    许碧叹道:“慢慢养着吧。好在婷儿还年轻,过几年会好的。”年纪小,新陈代谢快,肌肤自愈能力好,应该是会渐渐淡化的。
    知雨却道:“大姑娘年纪不小了,再过几年可多大了呢,早耽搁了。还有,这退了亲事大姑娘的病反而发得重了,现在外头都说,根本不关梅大公子的事儿,倒是大姑娘——都说是因为舍不得这门亲事,才病重了……”
    许碧一阵头疼:“香姨娘这回可是要后悔了!”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本来世人的嘴就碎,这么一说,倒把沈云婷名声弄得不好了。
    “恐怕再过几日,姨娘更要后悔了。”门口忽然传来沈云殊的声音,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神色复杂。
    许碧顿时笑了,起身迎他:“不是后天才能回来吗?怎么这会儿就到了,九炼也不早告诉我一声。”袁家一倒,整个江浙的残余海匪似乎都安生了好些,沈云殊在家里呆的时间久,前几天忽然说有军情,匆匆赶去了营里,没想到今天就回来了。
    “这个时辰到家,中午一定又没好生吃吧?”许碧一边帮沈云殊宽去外头的大衣裳,一边叫知雨,“先叫小厨房下碗鸡汤面来,也不用太多,倒是那个酱瓜条什么的上一碟,有甜味儿的点心配一碟。”以前她都不知道,沈云殊居然喜欢吃甜的。
    知雨忙去小厨房转一圈,先打了洗脸的热水来,许碧亲手投了帕子叫沈云殊擦了脸,才接上刚才的话题:“姨娘要后悔什么?”
    沈云殊随手把帕子往水盆里一扔,拉着许碧坐到罗汉床上,叹道:“梅家父子才进京城,就得了皇上召见。皇上试了梅大兄的学问,给他一个六品头衔,让他去修书了。”
    虽然梅沈两家的亲事做罢,但因沈家消息掩得紧,梅家父子并不知晓香姨娘背地里做的手脚,还对沈云婷有几分愧疚,倒更跟沈云殊亲热,如今竟成了通家之好,直接兄弟相称了。
    许碧险些噎着:“梅大兄去修书了?”
    “是啊。”沈云殊不老实地摸着媳妇儿的手,却也不耽搁他说话,“其实先帝那会儿就想修书,只是因为太子和端王之事,先帝一病不起,这事儿也就耽搁了。如今西北平安了些,东南也还好,皇上就想起了此事。正好明年春闱,新进士少不了,人手足够。梅家伯父是大儒,皇上召见之后就说起修书之事,梅伯父说自己年纪大了,这些年心思多在民间之事上,于学问上反而有些荒疏,就推荐了梅大兄,说他于杂学上还下过几分工夫,这修书,自然是集天下书籍之大成,梅大兄于此还能效几分力。听说皇上当场就传了翰林院掌院学士与国子监祭酒来,让他们与梅大兄谈论杂学,结果……”
    “结果梅大兄赢了?”许碧不满他又卖关子,“讲话讲一半,讨厌!”
    沈云殊嘿嘿一笑:“你这不都猜着了吗?梅大兄旁征博引,掌院学士与祭酒最后也甘拜下风,称赞梅大兄博学。梅大兄说,翰林院要供奉朝廷,国子监则育天下英才,自然走的是正统,他是杂学旁收,故若论杂学自是略有心得,若论书经文章,则他不如。”
    “没想到梅大兄还真是挺会说话的。”梅若明瞧着有点儿书呆子样,没想到君前奏对还挺有一手的。也难怪,梅汝清带着儿子出来游历,不就是为了别让儿子读书读成呆子么。
    沈云殊笑道:“梅大兄是个说实话的人。皇上听了颇为高兴,说修书就是要海纳百川,当即就赐梅大兄进士出身,封他为从六品修撰,入翰林院修书了。”
    “从六品——”许碧想了一下,“就是新进士入翰林,一般也是从七品编修开始的吧?”
    “还得是考得好的。”沈云殊点头,“若是不好的,外放地方为官,最多也就是七品县令,有些还未必就能得着缺呢。”京官惯例是比外官要高些的,虽然编修也是七品,县令也是七品,但前程却是不同的。
    许碧不由叹了口气:“这事,香姨娘知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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