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春阳的家距学校不远,但却是一栋高级公寓。
    两人到了韩春阳家门,只见韩春阳既不按门铃,也不掏钥匙,伸手在门上砸着喊道:“开门开门。孤苦伶仃,独守空房,美貌如花的老妈,你的宝贝儿子回来啦!”
    巨大的砸门声让楚格以为自己是陪韩春阳来收房租来了。
    门应声而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从门里露出脸来。
    女子脸上略施粉黛,显得非常清爽好看,只是眉目之间有些哀怨。
    她一见两人,连忙招呼道:“咦,哪里来的小帅哥?快进来坐。家里有点乱,别嫌弃啊。”说完亲切的拉着楚格往房间里面走。
    其实进门后整个客厅一尘不染,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
    “我的亲妈啊,你倒是先看看我啊,你宝贝儿子都快痛死了。”韩春阳扯着嗓子跛着脚在楚格背后抗议的喊道。
    女子像是失聪了一般,给楚格倒了杯水,温和的说道:“同学你先喝点水,你家里有几口人?深夜造访,想不想做阿姨的干儿子啊。”
    楚格一口水没咽下去,差点呛个半死,赶忙站起来说道:“那个阿姨,还是先看看韩春阳吧,看他的情况似乎挺严重的。”
    韩春阳配合的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亲爱的楚格,要是我死了,一定要在我墓碑上刻上:‘此人是在母亲春风般的关怀下离世,请不要责怪那位风中哭泣中的女子’这样的墓志铭。”
    女子微微一笑,嗔怪道:“你看你,多大点事就要死来死去。几年前不经常受这样的伤吗?那时你的嘴巴闭得可比防盗门还严。”
    韩春阳趴在沙发上哼哼:“防盗门年久失修了不行啊!”
    等女子拿出医疗箱来的时候,楚格起身告辞:“阿姨,我先走了。”
    女子还想留他:“同学,再坐一下呗。阳阳也不知道又到哪里闯祸去了,真亏你把他这么大砣捡了回来。”
    楚格发现韩春阳的妈说话也比较有趣,两人不愧是母子,他看了一眼在沙发上看着自己的韩春阳,替他解释道:“阿姨,韩春阳他没有闯祸,他是在和海陆……”
    韩春阳立刻打断了他,催促道:“人家晚上还要上晚自习呢。楚格,你再不走可就要迟到了啊。”
    女子听到“海陆”两个字后脸上起了一点波澜,但是并没有问出来,而是着急的说道:“晚上还要晚自习啊,那可不能迟到,我给你叫辆车吧。”
    楚格连连摇手,说不需要了,但女子又像连眼睛都看不见了似的,打通电话就道:“富贵,来我家接下我干儿子。什么干儿子?你到底是不是李富贵啊,就是和阳阳从小穿开裆裤长大的那种干儿子啊!快过来!”
    那女子打完电话,一脸拯救了地球的表情道:“乖孩子,等一下,你李叔就来接你了。”
    楚格眼睛瞪得都要掉下来了。自己什么时候成了她的干儿子了?还有,自己什么时候和韩春阳一起穿开裆裤的?
    电话打通后没多久就有个长得有点猥琐的男人跑了上来,看样子就是那个接电话的李富贵了。
    他伸出被香烟熏得发黄的手抱着楚格前后检查了一遍,声音嘶哑的说道:“冯姐,这个干儿子好啊,比亲儿子质量都过关!”
    韩春阳敲着沙发,吸引着大家的注意:“你个该死的李富贵,我脚崴了,耳朵可还在的!”
    李富贵笑呵呵的没管韩春阳,拍着胸口保证道:“冯姐,人我保证给你送到……“
    李富贵把胸脯拍得咚咚作响,楚格听得都疼。结果拍了一会儿,李富贵突然张着嘴吐了一口痰,声音清爽了许多,自言自语的道:”好家伙,可算把你给逼出来了。“
    ……就找个这样的家伙送自己?楚格开始担心起回学校的路了。
    李富贵长得贼眉鼠眼,办事还是挺牢靠的,他热情的带着楚格坐上了他开的出租车,一句废话没有,直接打火挂档,起步走人。
    干净利落的动作,就像是要去追凶的特工。楚格听到出租车轮胎在地上的摩擦声,打了个冷战,道:“富贵叔,不着急啊,我只是去上个自习,晚上可以迟到的。”
    李富贵听见楚格叫自己叔,一张脸笑得快烂了,道:“小伙子挺懂礼貌的嘛。你别介意,你是冯姐的干儿子,也相当于是我的干儿子,大家都是自己人。拿着我的名片,以后要用车了,一个电话就行。干一行有一行的规矩,我们开车的,使命必达,别说你是去上个自习,就算你是去杀人放火,我都不能让你迟到。”
    楚格哆哆嗦嗦的接过名片,感觉车里气氛怪怪的。
    李富贵见他有点不自然,裂开嘴笑道:“放心吧,叔也就是开个玩笑,要真是杀人放火,我保证准时准点的把人送到公安局去。”
    楚格跟着干笑了两声道:“富贵叔还真是热心好市民呢。”
    李富贵骄傲的说道:“那是自然,只要人人都奉献一点,这个社会治安就要好很多。刚才听朋友说主路上有点堵车,我们从小路过去吧。叔的技术你放心,保证不耽搁你时间。”
    一路上李富贵不停的找楚格说话,一会儿说韩春阳没楚格这么懂礼貌,一会儿又问楚格找女朋友没有。
    当听到楚格说自己还是学生的时候,李富贵义正言辞的说道:“小伙子,你这思想就落后了啊。我家那个圆圆,还在小学六年级,就吵着要给小女朋友买生日礼物了。”
    楚格说不过他,只好向车四周打望。
    走小路果然很顺畅,但还是发生了意外状况。在停在一个路口等买菜回家的老奶奶过马路的时候,一群打扮得凶神恶煞的人突然围了过来。
    李富贵骂了一声,带着职业的笑容摇下车窗给对方打招呼:“五哥,咋了?要用车吗?没问题,我把这个小兄弟送回学校就来接你。”
    被叫做五哥的人穿着一件背心,长得膀大腰圆,肩膀上露出一条纹着的青龙,胳膊上的肌肉块块暴涨,就像要掉下来了一样。
    他看到李富贵伸出头,一把敲到车门上,闷声闷气的说道:“被废话,把车停了,三哥找你。”
    李富贵脸上的笑有点挂不住了,略带哀求的说道:“三哥找我,肯定得去。不过我车上还有乘客呢。”
    有人留着黄色鸡冠头的小年轻从楚格那边探进头来看了一眼,道:“五哥,有个学生。”
    五哥还是闷声闷气的说道:“带着一起去。”
    没办法,李富贵给楚格说了声抱歉,将车停在路边一起下车。
    那个五哥看到楚格年龄不大,楞了一下,说道:“小娃子别怕,留你们玩一下就是了。我们不是坏人。”
    他说话的时候脸上的刀疤若隐若现。他这个样子要不是坏人,国家的监狱可能早就改成饭馆酒店了。
    楚格知道走不了,只好豁了出去,跟在李富贵后面走进了旁边的一家网吧。
    网吧里面人不多,装修也很老旧,上网的都是一些成年人,看见一大群人进来了,都只是抬头开了一眼,又转头回去专心对着电脑。
    五哥带着人走到最角落,对着一个人耳边说了几句。那人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李富贵!你手伸得长啊!敢在我的网吧玩我们女顾客屁股!”那人长得干干瘦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楚格没想到李富贵居然会做这种事,刚才在车上对李富贵的好感马上又变成了鄙夷。
    李富贵也慌了神,辩解道:“三哥!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家孩子都快上初中了,传出去怎么得了?”
    刚才那个黄色鸡冠头的小年轻赶紧跑过去在三哥耳边说了几句。三哥脸一变,道:“怎么不说清楚?”
    小年轻又在电脑上操作了几下,三哥低头看了一眼,呸了一口:“现在怎么老出这种不正经的游戏?这种游戏可是要带坏小孩的!四儿,记得,这个游戏我们网吧可不运营的!”
    黄色鸡冠头就是四儿,听到三哥这么说,脸上有点无奈,道:”三哥,这游戏现在很火的,要是不运营的话,以后我们网吧的生意会更惨淡……“
    三哥豪气的一挥手,道:”什么生意?四儿,我一直教导你们要有社会责任感,现在国家大力进行精神文明建设,我们网吧虽小,可不能拖了祖国的后腿!“
    这几句话说得上纲上线,边上几个地痞流氓都拿出纸笔,仔细的做起了笔记。只有四儿带着一副要死了的表情,网吧现在常来的人就只剩下一些老顾客了,在跟上国家建设步伐之前,他还是比较担心自己的肚子问题的。
    楚格十分好奇,到底是什么游戏让一个网吧老板都开始抵制?凑到电脑屏幕上一看,原来他们说的是守望先锋!五哥看到楚格凑了过来,两手捂着楚格的眼睛道:”小朋友不能看这种资本主义的毒草。等会我们谈事情的时候,你可以在边上玩一下蜘蛛纸牌。“
    三哥动情的说完话,抬头对着李富贵说道:“富贵,是我搞错了。原来你是在教别人玩守望先锋。”
    李富贵腆着脸笑着道:”误会解释清楚了,那个三哥,我可以走了吗?“
    三哥话锋一转,声色俱厉:“但是教别人玩也不行!这是我的网吧,要教也要我的人来教。你会玩游戏是不是很得意?四儿,你来,在游戏里好好的虐虐他,让他知道人外有人。”
    四儿一脸便秘的神态:“三哥,这游我也根本不会啊!”
    “我去!”三哥跨过去一脚踹在他的腰上,“这也不会,那也不会,一个网管也要与时俱进,你这样业务不熟,怎么给我们招揽客人?”
    “人家玩的英雄联盟,再说,这游戏你不是不准我们玩吗?”四儿小声辩解道。
    三哥见还敢顶嘴,端起凳子就要砸,李富贵心里只想着走,连忙把三哥手中的凳子抢了下来,道:”三哥,算了,就不打了吧。我以后会注意的,今天还要送人,改天再来给三哥赔礼道歉。”
    楚格看到李富贵点头哈腰的样子,一时间心中五味陈杂,谁都看得出今天是这个三哥故意要找茬,楚格也相信李富贵肯定也看了出来。
    但李富贵还是不得不低头。这就是底层人民的生存哲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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