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帝元年的第一场瑞雪,终究是在天气彻底严寒的十一月,从天际飘零旋转而下。
    本来因为身体迁安的萧瑾萱,平日里都是窝在寝宫内避寒的,但今个她的殿门不但打开着。
    而她也站在寝殿门前,身上裹着周显辰上次来时,留下的那件白色大氅。
    嘴边含笑的看着寝殿外,正在雪地里玩闹的周雪,周逸这两个孩子。
    这昭阳宫自从被幽禁起来后,一应宫人全都被遣散,只有她从宫外带来的文昕等人被留了下来。
    周逸这孩子因为并非皇室血脉,当初周雪被陈后接走了。
    这孩子就独自留在萧瑾萱身边,数月来也是吃了不少的苦。
    而被强行带走的周雪,这几日实在太思念瑾萱,还有周逸这个小弟弟,所以一连倔强的绝食了两天。
    心疼亲孙女的陈后,不得已便也应允对方前来昭阳宫了,所以又聚在一起的姐弟俩,便在雪地里撒起欢来,玩的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而在萧瑾萱心里,这两个孩子虽然都和她没有半分血缘,但养在身边这么久。
    加上前生幼子惨死的经历,因此她的确将这俩孩子,视如己出。
    因此这难得相聚在一起,萧瑾萱甚至愿意忍着寒冷,也要站在外面含笑的看着他们玩闹。
    或许就是因为萧瑾萱给予了这俩孩子,有如生母般的照顾。
    所以哪怕她妃位被撤,周逸和周雪仍旧对她恭敬孝顺,没有嫌弃轻视她半分。
    就在昭阳宫内其乐融融的时候,忽然就见得一队禁军,毫无预兆的冲了进来。
    周逸虽然比同龄孩子长得快,而且壮实许多,但到底才一岁半的他,当即就被吓哭了。
    一旁的周雪眼见如此,即刻流露出心疼的神情,虽然她也才八岁。
    却还是很有姐姐的样子,直接把小周逸护在了身后,然后故意装出很凶的样子,声音却忍不住微微颤抖的质问道:
    “你们放肆,我母妃这里也是你们能擅闯的。惊扰了母妃,或者是吓到逸儿弟弟,本公主定要禀告父皇,让他重重的责罚你们。”
    一个八岁孩子说出的话,哪怕周雪的确是皇室公主,但那些禁军却纹丝不动,明显就没把她的话放在心里。
    而就在周雪,想尽可能赶走这些人,保护萧瑾萱和周逸的时候。
    忽然就听得襄平那娇笑中,透着妩媚之气的声音,就由远及近的传来了。
    而等到襄平来到正殿之前,不由分说就命身边的宫婢,将周雪强行扯到了她的面前。
    周雪那可是襄平的亲侄女,但这会孩子都被吓哭了,可襄平却捏住对方的小脸蛋,毫无亲情的狞笑说道:
    “你这孩子真是六亲不认,那萧瑾萱要害你父皇,可你竟然还认对方为母妃,皇姑我真是对你太失望了。也就母后惯着你,换成本公主,你便是绝食饿死我也断不会叫你踏入昭阳宫半步。现在赶紧给我离开,否则别说皇姑可要责罚于你了。”
    襄平心里记恨周显睿,因此对方的孩子,她就算是周雪的亲姑姑,但仍旧喜欢不起来。
    而周雪年纪还小,虽然她极力反抗,但还是被两个宫婢给强行向宫外拉去。
    眼瞧着反抗不得,被吓得不轻,同时也极为气愤的周雪。
    这会眼泪都委屈的落了下来,更是大声反驳的喊着:
    “襄平姑姑你是坏人,雪儿不许你这么污蔑母妃。母妃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她不会害父皇的,你们放开我啊,我不要和母妃分开,本公主命令你们放手啊。”
    周雪的生母吴氏早在叛乱时就死了,一直庇护她的萧瑾萱,如今也失势自身难保。
    因此周雪虽为公主,可不过是个庶出。
    因此她的话根本震慑不住旁人,加上襄平现在的地位如日中天,因此谁又会在意她这个八岁孩子的抗议。
    就在襄平冷眼旁观周雪那泪流满面,被强行拖出去的可怜模样时。
    却没有注意到小周逸竟悄悄的跑到她的身边,等到这孩子张口咬住了她的手腕时,襄平才痛呼一声,将脸转了过来。
    “你这个小野种还不松口,本公主看你是不想活了。来人啊,将这孩子给我拖走,你们这些禁军都是死人不成,当真是不中用。”
    周逸和周雪感情极深,眼瞧着这个许久不见的小姐姐,就那么哭喊的被拖走。
    小周逸心里的害怕消失了,源自他父母血脉里的那丝狠辣,不禁就展露了出来。
    因此哪怕这会襄平对着他是又拍又打,小周逸就是用那一对小门牙,死死的咬住对方手腕,双眼凶狠的不肯松口。
    而等到一旁的侍卫反应过来,并且冲上前将周逸推倒在雪地中时,襄平的手腕已经被咬出两个极深的牙印,鲜血都流出来了。
    自小养尊处优,最近因为地位攀升,更是气焰张狂的襄平,她哪里受过这份气。
    因此怒极之下,她那癫狂的性子就又难以自控了,竟然从旁边内侍那里夺过佩刀,向着地上年幼的周逸当头就要砍去。
    要是任由襄平这一刀落下,周逸这孩子的性命也算交代在这,绝难有活命的机会。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马上要闹出人命的时候。
    一早见情况不对,就向这边冲过来的萧瑾萱,险之又险的提前将襄平拿刀的手腕就给握住了。
    眼见得萧瑾萱竟然敢阻拦自己,襄平眼中讽刺之色闪过。
    已经无需在和对方装姐妹情深的她,当即原形毕露,极度嚣张的哼笑说道:
    “萧瑾萱你觉得自己现如今配拦本公主吗,你已经是个失了势的废妃。那个权倾后宫,甚至撼动朝野的萧妃娘娘早就不存在了。而且我不妨好心的在告诉你一件事情,你那个祖父萧三江,大伯萧霆,以及父亲萧恒。昨日传来前方八百里加急公文,他们因行军路上水土不服,因此死于痢疾,现在棺椁已经往京师送运而回了。”
    襄平这话可并非是为了去气萧瑾萱,所以胡乱编造出来的。
    而是确有其事,帅府如今早就是白绫高悬,哀鸣之声一片了。
    这会襄平会将此事讲出来,自然是想一睹萧瑾萱绝望的神情,毕竟对方痛苦她就觉得痛快,更是解恨万分。
    反观如今的萧瑾萱,她因为幽闭昭阳宫,几乎所有的消息都被闭塞住。
    所以惊闻萧家巨变,她反复去看襄平的神情,在确定对方没有说谎后。
    她的脸色不禁就是一白,更是受不住打击的踉跄倒退了数步,才算从新站稳。
    这会襄平戏虐的笑声,周围侍卫漠然的眼神,萧瑾萱都全然顾不得了。
    她只是深陷在震惊于哀伤之中,久久难以回过神来。
    遥想当初她身世暴露之时,那会的帅府众人,给予她的却是庇护和支持。
    而萧瑾萱更没想到,那日相见竟成了彼此的永别。
    尤其是对于萧恒这位父亲,她是敬重有加,更是想在以后给对方尽孝的,但如今所有的一切却都不复存在了。
    至于水土不服,染上痢疾暴毙而亡的这种说法,萧瑾萱却是压根不信的。
    毕竟萧三江父子几人戎马一生,在恶劣的环境都没难道过他们,如今反倒在大周境内,领兵返回边境的路上出了事,这里面的蹊跷之处根本经不起推敲。
    而且萧瑾萱心里清楚,既然她北戎皇族的身世都能流传出去,那帅府原本就出自北戎的事情,未必就是不透风的秘密。
    加上萧家人和北戎皇族私下还有书信往来,萧瑾萱觉得,光凭这几点。
    若她是大周君主,定然也难以容下这样存有隐患的臣子。
    脑海里的思绪渐渐被整理清晰,萧瑾萱哪怕没有十足的把握,却仍旧觉得此事背后,真正害死萧家人的元凶,恐怕还是和周显睿脱不了干系。
    双手因为极度的恨而紧握成拳,但人死不能复生,萧瑾萱虽然感叹帝王之家的无情和冷漠,但如今她却不敢将备受打击的情绪展露过甚。
    因为周逸那孩子还等着她维护相救,若是阵脚一乱,襄平在无顾忌。
    萧瑾萱知道那这孩子的性命,今天恐怕真的就要丧命在对方刀下了。
    所以萧瑾萱在深吸一口气后,经久练就出来的沉稳如冰,很快就叫她的情绪平复下来了。
    接着她的嘴角甚至勾起一丝轻笑,接着语气轻快,叫人听不出一丝哀伤的说道:
    “帅府之中竟然一连死了这么多人,不过公主殿下为何要将此事告知于我呢。襄平你又不是不清楚,我和萧家人积怨已久,他们是死是活与我无关。到是你和个孩子过不去,传扬出去堂堂大周的长公主,竟然就是如此没有气量之人,恐怕你这脸面也不好过吧。更何况再不济逸儿也是你皇兄承认的孩子,无论你多了解他的出身,但众人眼里你就是他的皇姑母。若你连自己的侄儿都杀,那恐怕满朝文武都不会坐视不理。”
    明明想看见萧瑾萱没了靠山,惊慌无助的模样。
    但襄平哪里想得到,她期待不已的等了半天,竟然等来对方一通数落教训,当即她这心里都快被气炸了。
    可偏巧对方的话,又说的句句在理,加上萧瑾萱这会从容的样子,也叫襄平有些探不清对方虚实。
    所以这举着的刀,便也换换的落下了。
    眼见如此,萧瑾萱赶紧趁机叫文昕把周逸抱了下去,心里终于一块大石落地的她,不禁马上又说道:
    “襄平你我毕竟昔日姐妹一场,别站在这冰天雪地里了,有什么话进殿一谈吧。”
    萧瑾萱话音一落,便当先迈步向寝殿内走去,而襄平也紧随其后迈步而入。
    因为上次沈文卿来过后,见到昭阳宫内的处境堪忧,所以她利用掌管后宫的权利,还是给萧瑾萱送来许多银炭取暖的。
    所以进了温暖如春的内殿后,萧瑾萱就在竹心的服侍下,将披着的大氅给脱了下去。
    而等到萧瑾萱忙完自己这边,然后再次往襄平那里望去时,就见得对方也正将斗篷取下呢。
    只不过当襄平的斗篷一去,那一身明黄色凤袍落入萧瑾萱眼中时。
    当即她的瞳孔就是猛然一缩,那个叫她难以解释的梦境,忽然在这一刻,似乎什么都变得清楚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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