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他如今还没有被扶正,着实有些心不落地,当下一边扶抱着她下马车,一边道:“生得既然这般周正了,便不要太多的装饰,须知出水芙蓉,天然去雕饰才是至美……”
    可是他的话都没有说完,那便琼娘已经快步走向自己的院落,入了屋内,便急忙脱了自己身上穿着的长裙,吩咐翠玉道:“快些去找裁缝,再新开的布行里,按着这衣裙的布料样式,摆上样子,且需注明,裁缝乃是得了京城名师真传,琅王府的专工货色,多进些布料,防得买断,再有别人进货来仿。”
    京城女首富并非浪得虚名,当年入宫带起了自家胭脂的热卖,便入门熟谙带热自家货色的门道。
    今日她在街市被围堵,当有多少女子会想要模仿她的衣着,这等机会怎么能不抓住?
    琅王说得正兴起时,却见自己姨母一路快步回屋,原以为她有什么不妥,谁知跟这追撵进屋,竟是听到这等子钱迷心窍的话来。
    不由得甚是气闷,可是偏偏不能如以前义正言辞的申斥,免得自己的婚期生变,便是走过去搂着她道:“赚取钱银虽然是正经的大事,但也得当心自己的身子,你看看,这么急着脱衣,着凉了可怎么是好?”
    别说是琼娘,连一旁的翠玉都有些诧异,只觉得如今的琅王体贴得犹如书生魂灵附体,当真是温存小意得让熟谙他之人有些浑身不自在呢。
    琼娘怎么能不知琅王这般忍气吞声,刻意体贴的缘由,便只用两条莹白的胳膊绕着他的脖颈道:“这婚前的王爷真是叫人不能不爱,当真是不想成婚,你我二人就此琴瑟和鸣,不见争吵。”
    这娶不到媳妇,俨然已经成了王爷的逆鳞,就此一听,便瞪眼道:“胡说个什么,如今再我的地盘,你还敢不嫁?便是本王任你胡闹,那楚家的叔公姑母们能任着你闹?”
    这楚邪回了江东,也算是自家有了长辈,当下忙不迭搬出叔公和姑母来镇住嚣张的小娘子。
    琼娘看着楚邪气得隐隐有些发鼓的脸,这才觉得,自己的肉球儿子生气时,跟他爹爹的表情真是一模一样的,当下爱屋及乌,便又给了楚邪一个慈母的亲吻。
    当下翠玉连忙放下内室的帷幔躲出去。只听内室里传来阵阵嬉闹声。
    琼娘柔媚着声音调笑:“王爷,既然江东有‘悦目税’你这等子脱人衣来看,可要补上多少的税银?”
    只听男声粗粝着嗓子道:“把整个人都给你了,还推三阻四,再不好好收税,莫怪本王将你吊将起来受用……”
    一时间屋内自然又是一番春意融融。
    那日之后,若然如琼娘所料,那套暗金嵌红的裙衣搭配红花的装束。一时在江东风行,满大街的姑娘媳妇,只要家境可以的,几乎是人手一件。
    其实这等子艳丽的装扮,需要女子肤白腰瘦,才可显现风姿。
    可是满街市的女子大都皮肤黝黑,胖瘦更不相同,竟没有几个能撑住这等子艳丽的妆容的,往往是东施效颦,自认为美甚。
    常进最近都不怎么出街喝酒了,有时喝多了晚归,醉眼惺忪中迎面走来个红衣红唇,面色涂得惨白的女子,几次惊得他是抽刀喝骂,差点落得个劫色的名号。
    便在月余后,琼娘又适时高调出街,只是这次穿得,乃是色彩不甚挑人的淡棕趁着月白的花色。那衣裙又是江东百姓没见过的式样,不同与上次的明丽浓重,这次走的却是清新舒适的气度,那嘴唇淡淡的樱粉当自是抬人脸色。
    于是琼娘连开的三家店铺,又一次卖脱了口脂与布料。
    琼娘到了月底,可以闲适地拨弄算盘了。发现此处虽然不比京城的繁华,可是因为是交通要路,来往客商甚多,走货量也大,而且琅王自己的地盘,店铺的杂税务全免,这么结算下来,竟然与在京城里时净利仿佛。
    而且那京城里的被人罚没的店铺不知为何,全都退了回来。琼娘便依样开张,派了老掌柜和伙计回去经营。
    而江东的生意店铺也是如火如荼,这些日子来的损失也渐自弥补了上来。
    不过江东这岁月静好的日子,传到了京城便全变了样儿。
    有那好事的请奏万岁,说是琅王归去后,不但不体恤灾民,反而变本加厉,收取苛捐杂碎,竟然还弄了个烟花女子,满街市的游走,凡事看到者都要收取钱银,美其名曰:“悦目税”!
    闹得民不聊生,饿殍遍地。这江东的灾情,实在是与户部渎职无关,而是琅王贪婪成性,鱼肉百姓,惹得天怒人怨。
    只听得御史胡大人眼睛圆瞪慷慨痛斥,群臣们好了伤疤忘了疼,纷纷弹劾琅王。
    嘉康帝自从琅王不告而别,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现如今借口来了,他便言,天子君威当镇服四野,既然江东积怨甚多,他便御驾亲征,巡视一下的江东民情冤屈。
    第185章
    当万岁要下江东的圣旨传达时, 琅王刚在日历上画下个周正的日期用作婚期, 这下子可好,全化作了泡影。
    所以接圣旨时,江东王脸色阴沉得像是要把传旨的太监再阉了一遍。
    从京城来的人都觉得,这先前的谣传似乎有了那么些踪影,这琅王也太桀骜不驯。换作哪家的, 接到万岁亲自临巡的圣旨不得欢天喜地,感慨为祖宗增色添光?
    偏偏这琅王非要摆着个臭脸, 当真无状。
    这圣旨算是接了, 琼娘倒是安慰起了琅王。毕竟江东受灾不假,若是万岁肯亲自前来,了解民生, 对于百姓来说也是好事一桩。
    只是万岁要来,少不得做出诸多的准备。
    别家有接驾前, 阔园修建楼阁的, 还有收刮各地佳丽, 由嬷嬷教授规矩, 准备接驾之用的, 最不济的,也得定制金碗银器, 玉箸香炉的。
    可是琼王却道:“圣上既然是来巡视灾情,何须大费周折,劳动百姓,一切照常便好。”
    这一句照常可就让手下办事的人心里画了魂儿, 这究竟何为照常?
    他们也不敢多问王爷,便偷偷转到准王妃这来打探。
    琼娘一听便明白了琅王的心事,便说道:“琅王府不是在江东临江有个沂园吗?便将那里作为万岁的下榻之处,明日将府里的仆役分出去,打扫那里的屋舍花园,务求干净整洁便好。”
    虽然这位准王妃吩咐的,也不像迎接王驾的排场,但毕竟是指明了方向,也叫下面的不用瞎子摸灯一头雾水。
    而江东似乎是因为先前大旱太久的缘故,老天爷竟然似补偿一般,开始下起了连天的阴雨。
    琅王处理公事上向来认真,更何况如今是在江东,乃是他自己的地盘,百姓的粮食丰歉也与他息息相关。是以这几日他总是带着随从巡查各路的水渠,严防有堵塞发涝的现象。
    琼娘想起她在素心斋修建时,揭露了白家往江东偷卖烂了芯子的木料一事,心里略略放心了些。
    前世里,江东大水,而当时的水坝工程,因为那大批烂芯子的木料而酿下惨祸,以至于这也成为琅王暴敛,闹得民不聊生的罪证之意。朝野上下极力弹劾琅王,以致于皇帝再怎么偏私,也不得不作些样子下来斥责琅王。
    她不知道万岁为何会心血来潮巡视江东。但若是依照前世的轨迹,万岁此时若来,必定赶上江东治下的郡县出事,到时候灾民流离失所,拄着破碗棍子来到嘉康帝的龙辇前讨饭,当真是叫文武百官拿捏住了琅王的把柄,落得遗臭万年的奸臣之名。
    而今世,因为她当初痛骂白家下面管事的缘故,琅王也一早便发现了这一关节,早早便命人重新严查的各处水利,而现在暴雨连天时,他依着琼娘的意思,重点查看了前世里曾经出事的郡县,管保做到万无一失。
    想到这,琼娘望着屋外连天的阴雨,心里却缓缓松了一口气。
    相比较各地别家迎接圣驾时,巧用心机,务求博得龙颜欢心的种种功利。琼娘觉得江东楚邪只需要管好自己一亩三分地的事务,不给人留下把柄,另外,再肯给他那亲生爹爹几个笑容,便万事大吉了!
    想到这,她摇晃起了手里的拨浪鼓,逗弄着两个正在棉垫子上互相抱着啃咬的两个小儿,温言道:“以后长大了要乖,就算你们的爹爹脾气臭,有何要孝敬他……”
    正说着,琅王便走了进来,听到这一关节,觉得琼娘是在嫌弃自己,当下一边在门口解了蓑衣一边道:“明示昨晚还夸本王体贴来着,怎么今日又闹了这话出来?”
    琼娘见他又要冒怪话,自是忙不迭过去,截了他的话头,道:“可算是回来了,怕你被阴雨冷着,我亲自熬炖了山药羊肉汤给你吃,就在屋子里,锅子下面垫了个小炭炉子,一直这么热滚滚的煮着,刚做的辣油也正是味道,你多吃些,驱一驱寒气。”
    以前琼娘没来过江东,未曾领教,如今却发现,这阴冷的天气当真是平常人抵挡不住的。
    不过琅王府里的屋子都埋了地龙,又舍得烧炭,屋子里的湿气倒是没有多少,两个孩子在厚厚的棉垫子上也玩得欢实温暖。
    可是琅王巡视了一天,必定手脚冰凉,搞不好,又会犯体寒的老毛病。
    所以琼娘在琅王走后,便亲自配了药膳料,熬煮了羊汤,用花生芝麻连同上好的红椒做了热滚滚的辣椒油碟,这用小炭炉吃,保管磨磨蹭蹭吃到最后,那汤都滚热的。
    两个人吃饭时,还是在京城里养成的习惯,在硬塌上放桌子。等狼王换完衣服时,便挨坐着一起吃。
    说实在的,琅王在冰冷的雨水里泡了一天,关节真是隐隐作痛。可是等回到了王府,回到了琼娘的身边,那种温暖惬意,便如这搪瓷碗里刚刚盛出的羊汤,滚烫鲜美,喝得每一个毛孔都舒服地张开,夹上一块烂熟的羊排再蘸着红艳艳的辣油吃,透出一身的细汗,寒意也就消弭在这样的温暖的夜色里了。
    嘉康帝宣布将要巡驾江东,引得朝野震动。
    不过二皇子却是一早便知底细的。母妃的老家也在江东,前些日子,她在为父王侍疾时,曾经与他一起言谈过江东的妙处,那言语间倒是撩拨起了父皇关于江东的往事。
    是以父皇有此心思,倒不叫他感到意外。
    可是朝野却是一片震动,许多人直谏万岁三思,却被一一驳斥。
    而京城至江东的沿途郡县更是一片轰动。这些地方郡县的知府县令根本没有资格入宫见驾,这次却可以得见龙颜。若是应对得好,给圣上留下印象,便可以平步青云,一步登天。
    是以沿途郡县长官一个个擦拳磨掌,在自家的地盘上大动干戈,定要把圣上起居安排妥善,好把自己一片忠心为主的赤诚表现出来,力争给圣上留下好印象。
    等到嘉康帝开始出巡时,所到之处,官员迎出数百里地,便是披着星斗等待,不敢有半分懈怠。
    圣上行经之处皆是净水洒地,再铺上厚厚的红毡。而迎接圣上时,郡县中所有官员衙役,士子乡绅俱是到场。别的不说,但是人数上却是比上朝时文武百官多上许多,黑压压的跪成一片,颇为壮观。
    这便是自己兢兢业业,不敢懈怠惫懒换来的民心所向啊!
    嘉康帝心中很是受用,嘴上虽然不说,面上满是微笑。
    还有那聪明的县令,知道皇宫乃是金碧恢弘,自己安排的行馆必然远远比不上,只能出奇制胜。于是征用城中最大的府宅,只为圣上和随行官员护卫留下必要的房屋,其余的院落统统拆掉,全部挖成池塘,种上荷花,再在空地种上青竹。
    嘉康帝去了那郡县时,刚进院子,迎面便是一大片池塘,微风习习,满池的荷花轻轻摇动。旁边便是竹林,暗幽清寂,别有一番情趣。
    嘉康帝大喜,御笔书就“才离池塘畔,又入竹林游”,赐给县令。
    县令激动得语无伦次,连夜将圣上的墨宝裱糊,供奉到自家祠堂里,让祖辈也见到自家儿孙如此有出息,并且日夜上香膜拜。
    行了月余,这日终于到了江东。刚进江东,走了一段,也不见大片的人群相迎,复又往前走了一段,便看到琅王带着郡下官员等前来迎接。
    除了琅王的管家侍卫,便是郡中的几位郡令太守,只是人数稀少,勉强凑成两排,看上去十分冷清。
    嘉康帝到时正值一场小雨,路上十分泥泞。
    而琅王并未铺上红布,却是用锯木头的碎屑铺了一条小路,而且十分狭窄,只能供两三人行走。琅王迎接圣驾也未带遮雨的华盖顶账,不远处只是一个简陋的木棚,上面还铺着茅草,下面放了木桌椅子,供远客休息。
    有了前面各位八仙过海的郡县官员珠玉在前,琅王的迎接真是简陋到无法目视。莫说是迎接圣上,便是迎接知府都嫌轻慢。
    随行的官员互相对视,眼中不禁露出幸灾乐祸的眼神,心道琅王对圣上如此怠慢,怕是一会便要倒霉。
    这时一御史上前道:“圣上驾临江东,对琅王和江东百姓是何等荣耀,然琅王如此轻慢,却是为何?”
    嘉康帝沉默不语,也转头去看楚邪怎么答复。
    楚邪看了那御史一眼,说道:“江东大旱,一年里颗粒无收,饿死百姓牲畜无数。幸老天开眼,终于下了雨。百姓现俱在地里辛勤耕作,争取抢得一茬粮食,而地方官吏也皆在忙于播种之事,是以本王并未带太多人来迎接圣驾。本王以为只有地方安靖,百姓富足,才是对圣上最好的交待。圣上将到时突然开始下雨,本王砍了临近的几颗大树,临时做了一个木棚,虽然简陋,却是本王的一片诚心。”
    嘉康帝连忙细看琅王,果然发现他手上有不少的木屑和小伤口,胸口顿时以一股子难言的心疼。
    第186章
    在琅王身后的常进也是差点激动得落泪, 一上午的, 可累死个他们了。
    不过是方才搬运木头时,王爷搭把手,一不小心刮破了手而已,万岁爷竟是亲自执握住了王爷的手,那股子嘘寒问暖劲儿真是让他这等子昂扬男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若不是万岁儿女俱全, 又是宠妃不断,当着乃是要让人疑心别个了。
    既然琅王一副以民为本的忠肝义胆在前, 万岁又是很受用的样子, 御史大人自然不好再言。
    可是这些官员认定万岁此来,便是寻找琅王横征暴敛的蛛丝马迹,岂会善罢甘休, 只觉得琅王这般惺惺作态,强做爱民惜民的姿态, 也不知道能假装到几时。
    当万岁的车队一路浩浩荡荡来到沂园时, 园子里的下人们一早便做好了准备, 与宫里的内侍一起交接, 引领着陪王伴驾的嫔妃入住。而随行的官员们则安排在沂园附近的别院。
    嘉康帝身边新近得宠的乃是华嫔, 她原是静敏妃的远房侄女,被选秀入宫后, 也一会跟在静敏妃的身边。
    最近嘉康帝头痛得厉害,这位华嫔家里乃是郎中世家,擅长推拿按摩,一次在静敏妃那里, 得了她一双巧手按摩,头痛顿时缓解不少。
    加之她为人温柔,容貌清丽,呆在嘉康帝的旁边不多言不多语,甚是体贴人意,颇有静敏妃年轻时的风范,因而虽不是国色天香,却也得了帝宠,得以与静敏妃等宫里老资历的嫔妃一起下了江东。
    所以文公公交代,将这华嫔的房间安排得离万岁近些,便于服侍万岁。
    这沂园里虽然清幽,可是较之之前各个郡县官员的刻意,还是差了些意思,住宿上也不算太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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