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娘笑吟吟的,眼儿里漾着光,红嘟嘟的嘴微微一翘道:“有你在,怎会让我摔着?”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出去,那江东王立时有如饮了樱花酒般微酣,连翠玉走过来要替他给王妃撩着裙摆都不用,便是一手搀扶着怀孕的娇妻,另一只手替她撩着裙摆。
    正在这时,月静王妃携了几个皇子的女眷前来,笑着道:“琅王可是故意的,一来就眼馋着我们,琅王妃当真是好命,找了这么个会疼人的夫君。”
    琼娘觉得替妇人撩裙摆,实在是有损大丈夫的颜面,便是一提琅王的衣襟,示意着他松手。
    可琅王却是一脸泰然,毫无松手的意思道:“拙荆手脚一向粗苯,甚爱摔跤,若是在花宴上摔跟头,岂不是搅闹了诸位的雅兴?是以本王用心些,一会圣上与诸位皇子才可尽兴……”
    琼娘觉得琅王的诡辩又隐约提升了一甲子的功力,竟然能从扯妇人的裙子引申到忠君爱国的层次。他说的出口,她却不好意思听下去,连忙推了推他道:“方才二皇子不是叫人传话,让你去那边的凉亭那里饮酒吗?一会万岁便要来了,你且先吃些酒菜去,也好一会陪王伴驾。”
    便是这么好说歹说的,才劝走了琅王。
    众家的王妃们终于可以逍遥自在的聚在一簇花树下闲谈。
    贵妇们齐聚的场合也无非是聊些布匹首饰一类。琼娘这一身别致的衣裙自然引人注意了些,好些准备孕育子嗣的王妃们便是提前跟琼娘预定了这本色的棉麻衣裙。
    琼娘自笑着道:“双身子爱热,这棉麻虽然不名贵,可是透气甚好,穿得舒服,你们若是不嫌弃,我自给你们做上几件。”
    正说话间,那月静眼尖,一下子看到了二皇子铺排的宴席一旁,还有一处席子,一个女人带着三两个丫鬟婆子正坐在那里。
    她不由的冷哼一声:“好好的花宴,怎么这个女人也参加了?”
    众人循声一看,原来竟是二皇子新收的外室柳萍川。
    月静一开头,其他人也止不住嘴了,有一个跟二皇子家王妃交好的,是知道隐情的,便轻笑着道:“二皇子哪里会那么没章程?可是架不住有人厚脸皮,非要来人前露脸。你们都知道二皇子的王妃最为和善,哪里会为难她,免得落了人话柄。”
    琼娘没有说话,只看见那柳萍川起身款款向她走来,满脸笑道:“来时便想着能不能在这看到姐姐你,还真是遇上了,母亲这几日病得发沉,她茶饭不思,只一心想着你,若是姐姐还感念柳家十五年的养育之恩,且抽个空,去看看母亲吧。”
    柳萍川说这话时,眼角还隐隐带泪,全然是一副至孝模样。
    琼娘乃是柳家养了十五年的小姐,这件事满朝文武皆知。而如今,出了太子府的柳萍川似乎是脱胎换骨,愈发的不要脸了,竟然当着众位王妃的面儿,给琼娘一个将军,便是一个“感恩还孝”,看她是如何招架?
    在柳萍川看来,如今唯有利用尧氏的养恩来要挟琼娘低头,只要她碍着人言可畏,肯低头回柳家,那么在世人眼中,琅王便也是柳家的女婿。
    这便是柳家绝地逢生的机会!
    可若琼娘不接招,那也没关系,不过这等子连养母病沉快要死了都不肯露面的女人势必坏了名声,到时候,看她哪里还有脸面如此长袖善舞,周旋在众家王妃之间!
    琼娘抬眼看着柳萍川,正待开口,突然发觉一件甚是蹊跷的事情。
    第152章
    她发现柳萍川虽然盖着厚厚的粉, 可是那鼻翼两侧却是透着蝴蝶样的斑纹。
    这一点倒是跟柳萍川的生母尧氏一模一样。尧氏曾跟琼娘说过, 这是尧氏怀孕三个多月时渐渐长出来的,而尧氏的母亲也是如此。
    琼娘分明记得,上次见柳萍川时,她的脸上还是光滑一片,粉嫩得很, 前世里的她也从来未曾起过这么一片的淡斑……
    想到这, 琼娘拿眼扫过她日渐丰盈的身子,恍然明白了些什么, 只淡淡开口道:“尧夫人生病, 我也心悬着她的病情,只是病重之人最要休养,我一个府外之人也不好打扰……幸好你是个至孝的, 知道给母亲冲喜, 尧夫人若知你已经怀了身孕, 想必会欢喜得病好大半吧?”
    琼娘的话一说出, 所有人皆是惊讶地半张了嘴巴, 个个目光炯炯地瞪向了柳氏。
    若是琅王妃所言为真,那么距离上次柳萍川为盗匪所劫也是才过去一个多月,大多数女人都是怀孕两个月脉象显露,那这个柳氏她怀的是谁的孩儿?
    大皇子的?劫了她的盗匪的?反正绝对不是现在二皇子的!
    这么想来,众位贵夫人们的眼睛全都亮了, 只觉得这柳氏有喜的内幕, 可是比她之前所提的病母盼女的悲苦之戏有趣得多, 至于什么琅王妃探不探病的,全然忘在了脑后,一个个都是兴致勃勃地等着下文。
    柳氏也是神情一僵,立刻眉眼狰狞道:“琅王妃,你怎么空口白牙,胡乱编排!哪个郎中说我怀有身孕了?”
    琼娘似乎自觉失言,用巾帕捂了捂嘴,脸色微微懊恼了一下,然后赔笑道:“我不过是看你的脸上起了跟尧夫人一样的蝶翅斑纹,便以为你这是妊娠时的反应,毕竟尧夫人和她的母亲都是在怀孕后起的……也许是我认错了也说不定,方才多有失言,先给柳小姐道歉了。”
    琼娘虽然是道歉,可谓是那话里却句句都戳柳萍川的心窝子。
    而琼娘的这一番话勾起了在场许多王妃贵妇的记忆。她们都跟尧氏相熟,自然有知道尧氏那脸上的淡斑如何而来的,如今再看柳氏,可不正是跟尧氏脸上的一模一样吗!
    可见琅王妃并非信口开河,胡乱污蔑人的清白,人家这也是有着依据的呀!端看再过几个月,这柳氏是不是会大了肚子便知了。
    一时间众家贵妇们面面相觑,互相望着的眼神里全是千言万语,只待没人时,再行私下探讨。
    其实柳萍川也不知自己是否怀了身孕,这几个月来,她的遭遇可以说是起起伏伏,从安业王府出来,到自选宅院,再到依附于二皇子,哪一样不得经过深思熟虑?
    这般的思绪繁杂,她究竟多久没来月信了都是不知。
    现如今听了琼娘之言,她自己的脑子里也是炸开了,心慌得很,这般一想,自己似乎真是许久没来月信了。
    而最要命的事,她虽则成为了二皇子的外室,可是二皇子刘剡却并未沾过她的身子。
    就算那次她主动自荐枕席,也被二皇子云淡风轻地打岔了过去。这一个月来,二皇子也是借口着公事繁杂,虽然看了她几次,却并没在她的宅子里过夜。
    若是真被琼娘言中,自己怀了身孕,这可如何是好?二皇子会容忍自己生下大皇子的孩儿吗?
    柳萍川的心乱极了,再也没心思给琼娘添堵设套子,只匆忙又辩白几句,便匆匆离去了。
    看那情形,柳小姐赏花的心思也全没了。只略又坐了坐,便神色匆匆的走人,大约是回去看郎中请脉去了。
    琼娘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蜜花芽茶,又拿眼扫了一圈此时围坐在一处的贵夫人们。
    就她所知,此间长舌爱传话的,可不止一个,也不知明日起,会有哪些精彩的言论在京城里传开?
    琼娘从重生以来,一直极力避开柳家人,在她看来,既然上天垂怜,各过各的日子便好了。
    可是这柳氏也是脏了心肠,几次三番的下绊子使坏,全然见不得她过得好,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她一味纠缠着自己,就别怪她的短处被暴露在人前!
    既然扰人的蝇子走了,琼娘也得了空子说出自己的打算来了。
    她如今在组织海船运队,召集这些个贵妇,便是问她们可有入股赚些花用的意思。
    虽则琼娘搬到台面上的意思是短缺些本钱。可是众位王妃贵妇可都知,这位乃是京城里的女财神,缺什么都不缺银子。
    琅王妃乃是做什么都赚钱的主儿,此番主动开口,叫她们拿一些本钱出来,将来便可坐等分红,这是多好的事情啊!
    这对于后宅的女人们来说,自己手里多些花用可比什么都强。虽则她们个个都是带着嫁妆的,但是架不住自己的应酬排场甚多,一个不留神便会坐吃山空。
    以前有些王妃私下里还放过印子钱,但是身为皇室儿媳妇,这私放银子钱的真是好说不好听,若是被人知道了,岂不是要在背后被人戳脊梁,连累自己的嫡子嫡女?
    如今这海运乃是正经的买卖,何况又不用她们出头打理,只坐等分红岂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当下月静王妃先自开口允下。她现在是乞丐不怕虱子多,反正已经是坐吃山空,琅王妃好心开口指了发财的明路,她为何不跟?
    三皇子那一身的臭毛病估计这辈子也改不掉了。可她将来还要有儿女,总不好他们将来成亲嫁人时,自己为娘亲的,连像样的聘礼嫁妆都拿不出来吧?
    那日琅王妃与她说的对,做女人的,总是要给自己留一手,月静王妃是坚定不移地准备跟琅王妃发财。
    而其他家也有犹豫的,但是好几个看着月静王妃点头,她们也跟进的。
    三皇子的王府是什么穷酸落魄相她们都知。可是今日的花宴上,三皇子满府穿的都是名贵的布料,那三王妃的行头也是久不见的阔绰,是以有心机的,便疑心这三王妃应该是一早便跟琅王妃合伙做了什么赚钱的买卖。
    那琅王妃提出入股的股银并不算什么天价。就算赔钱也不会伤筋动骨,可若是赚了,那可是一笔源源不断的外财啊!于是便点头跟下。
    而琼娘这边也是见好就收,并没有游说那些犹豫之人,便很自然地将话题岔开,谈论些诗词歌赋,风雅之事,驱散一下之前的铜臭味。
    那边琅王应酬完毕,便是来接琼娘回到琅王府临时搭建的花棚下休息。如今日头渐毒,他怕琼娘的肌肤耐受不住。
    不过方才琼娘召集的散财宴席,他也有所耳闻,便打趣道:“若是短缺了本钱,便来跟你夫君要,何苦来收刮那些个妇人的钱财。”
    琼娘笑着用巾帕替他擦拭着额际的微汗道:“钱银是小,人脉事大,总是闷声发大财,会招来别人的嫉恨,与其这般,不如众乐之,让她们入股,便是人人赚钱,若是海运那边真有了什么风吹草动,自有人替我张罗疏通,岂不是少了许多的麻烦?”
    她这也是从河运那里吸取的教训。当初她没有吞了白家的船行,而是选择了分摊给大小船行,自己只兼了个船运的龙头理事。
    这不光是落得不贪的名头,更是分摊了风险。
    而如今海运若是能成,更是个肥得流油的财路。琼娘再次主动将风险分摊了出去,皇家贵宅的夫人们个个都有股份,这枕头风一吹,比什么都管用,若是哪家眼红下绊子,想要吞独头,其他的贵妇们便第一个不答应。
    琅王怎么不知琼娘打的是什么主意,只故意用这话头逗引着她。这个小妇人,除了满脑子的铜臭外,那鬼主意便是一个接着一个,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这都大了肚子,还在那徐徐发展着事业版图,也不知赚了这么多的钱银要做些个什么!
    不多时,万岁携着后宫的妃嫔驾到。
    散落在各处的皇子王孙们皆来到入山处的山道相迎。
    嘉康帝今日并未着龙袍,只一身便衣,和颜悦色地对自己的儿女们道:“今日花宴,又不是典记在册的节日,俱是来赏春观花,图得心情愉悦,你们且去自己玩耍去,也莫要繁文缛节地来打扰朕。”
    立在万岁身边的,是个新近得封的嫔,她原本是乐坊的歌女,因为歌声婉转,甚得圣意,一朝被留入宫中,恩爱几许后,圣上还是觉得不够,便破格将她升为嫔,赐一个“婉”字,有赞许她歌声婉转之意。
    不过,琼娘站在琅王的身边施礼,不知为何却发现楚邪的身子陡然变得僵直。琼娘微感诧异,抬头看他的表情,竟然是面额凝重,青筋微微暴起。
    她顺着琅王的目光望向了皇帝身边那位娇弱可人的婉嫔,顿时明白了琅王不自在缘由。
    那个婉嫔……那一颦一笑与她婆婆的画像如出一辙。
    别人看不出来,琅王能看不出吗?虽则他知道万岁一向恋慕着母亲,可是眼看着万岁竟然纳了个与自己母亲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摆在身侧,那心里的火气登时直升了上来。
    第153章
    琼娘深知琅王的脾气, 生怕他一时按捺不住, 做了什么驾前失礼的举动,便按着腰际轻轻哎呦一声,跟楚邪说自己方才闪了腰,这才拉着他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花棚之下。
    挥退了左右后,琼娘将剥好的甜栗子塞入到琅王的嘴里:“婆婆仙逝甚久, 现在朝中有大半的人都没有见过她了。你若是平常些还好, 如方才那般失态,岂不是正落人口实?反而要辱没了婆婆的清名。那就是个乐坊的歌女罢了, 万岁若爱, 自有纳为宫嫔的自由,你一个做臣子的怎么可以横挑鼻子竖挑眼?”
    其实琼娘说的话,琅王都懂, 可是当时那股子气儿顶上来, 若不是琼娘拦住, 他还真说不得会做出什么混不吝来。
    不过现在被琼娘细声细语地劝解, 又吃了几颗甜栗子压住了火气, 理智便也渐渐抬头了上来。
    琼娘不想琅王再失态,便想早早离开宝鸣山。可是偏巧皇帝叫人,唤着楚邪去陪王伴驾。琼娘这一颗心又拎提了上来。
    许是她脸上的表情太明显了,琅王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肉道:“本王是有妻有子的人了,你怎么总是像个姨母般瞎操心?”
    琼娘心内“嗯”了一声, 主要是这位上辈子没老婆没孩子的时候, 真是什么事儿都敢犯啊!
    不过有了琅王这一句, 她也便放下心来,跟着琅王一同去陪王伴驾。
    去了万岁的金顶御帐时,太监们正好呈上新剪下来的樱花,皇上笑着道:“朕的婉嫔说这樱花有护肤之功效,说是要采集些,制了油膏给诸位的女眷,少不得今日做了辣手摧花之人,这一番折下些来,倒是少了些美景。”
    有那会拍马捧屁的立刻接道:“满山的芳花皆为圣上命人种下,现在婉嫔采摘也是为了让各位的府内多些如花般的容颜,这等美事,若是花儿有魂,也自当心甘情愿才是。”
    随即便是一群附议的,那些个王妃夫人们,也个个现自谢过婉嫔的心意,仿佛自己脸上已经涂抹了婉嫔亲手制下的樱花油膏一般,旧貌换新颜,个个美得像朵花。
    琼娘坐在其下默然不语。她前辈子长袖善舞,上至宫廷下至各府宅院,人脉交际皆是记得一清二楚。
    在前世里,这个叫婉嫔的……压根就没有出现在万岁的身边。怎么今世里,她便突然在乐坊出现,进而一举博得圣心了?
    琼娘稍微想一想,就能明白这是有人故意而为之,那么问题便来了。为何那人要费心安排一个酷似琅王生母的歌女呈递给皇上?
    那肯定是因为那人清楚,万岁痴恋他的表姐而不可得,这才故意费心找来这么一位容貌肖似的赝品。
    此人为谁?大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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