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便坐上马车,那马车轻巧,悄悄地从巷子里驶了出去。
    那一天,快要傍晚时,整个三郡的兵马司,只有三个人在奔赴了太子的宴席后,借口有公干,又去了琅王府,与琅王清谈了好一会。
    刘熙倒是不介意有人事后去琅王那补上几个无用的马屁。他只觉得这一次煞了琅王的威风,那厮日后的军令调度,势必艰难。
    尚云天听了暗探来报时,尤其是听闻那韶容公主曾经从那琅王府的后门拜访时,整个心都酸得难受。
    他暗道这是那个前世里最是讲究大家闺秀名声礼仪的琼娘吗?怎么行事这般孟浪?
    她在琅王府停留了能有半日的时间,究竟跟那好色的王爷干了什么?
    第61章
    太子派出的探子也算是尽责, 不光是报了王府人员的出入, 更将王府管家熬粥煮菜,周济了临近善院的事情说了出来。
    刘熙冷笑:“他不做,难道还等着酒肉臭掉?自己什么斤两?只来京城几日,便学起了沽名钓誉!”
    尚云天却觉得这周济善院的事情,大约是琼娘替那琅王想出来的。
    想到这里, 尚云天的心里火灼灼的, 心里也再次恨极了柳萍川的提前重生,打乱了他和琼娘的人生轨迹。
    他前世半生顺遂时, 并没有体察到了琼娘的可贵。可是如今重回自己年轻时, 时计为艰的时候,便如潮水回浪一般想起了琼娘为自己付出的种种。
    那会儿她初嫁,自己的囊中羞涩, 可偏偏朝中文武亲眷, 有定期组织去善院捐物的习惯。她拿住了陪嫁的绸衣去给他充场面, 可是回到家里, 除了平日交际要穿的衣服外, 便只能穿些布衣……
    她那时对他说,家里有些困顿也是暂时的,一切都交给她便好,他自管好好处理公务,休要被这些个琐事缠身……
    于是, 他便真的将家中维持生计的事情一并交给了琼娘, 却从来不曾想过, 她一个从小便娇养的千金,是如何靠着娘家给的充场面的那点子嫁妆翻本维系着尚府越来越多的仆役与人事的。
    渐渐的,他对琼娘整日的繁忙心生怨尤,只觉得她连妻子的本分都没做好,整日沽名钓誉,并让那崔萍儿钻了空子。
    却从不曾想到,若不是琼娘的费心经营,满京城里,有几个苦寒出身的同僚,能做到他位极人臣的位置上。
    有许多事情都是事后有了比较,才知后悔。
    而那琅王现如今的名声也比较前世好上太多了,尚云天虽不知详情的来龙去脉,可是总觉得这里面定是跟琼娘有着至关重要的联系。
    尚云天想到这里,慢慢饮下一杯茶——幸好琼娘的出身太低,那琅王大约也不过是跟琼娘逢场作戏。他总是要让琼娘明白,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出身才是最重要的。
    琼娘不该拒绝了柳氏夫妻的好意,拒绝回归柳家,更不该拒绝他的忏悔。
    总之,柳萍川搅乱的一切,他会慢慢修正,但是琼娘也要收一收这玩野了的心,不要再跟楚邪那种注定不会有好下场的乱臣贼子再有勾搭。
    跟前夫算起的稳妥的锦绣前程不同。琼娘给自己筹划的前路里,其实跟男人的干系不大。她的思路很简单,怎么来银子又稳又快,就怎么来。
    而未来几年里,出银子的主理接在船厂里修造,为此,琼娘没少往船厂跑。
    丫鬟喜鹊可是没少抱怨:“我的小姐啊!日头这么毒,你再跑几次,晒黑了皮肤可怎么办?”
    过几日便是宫里举行夏髓宴的时候了,到时候满京城未出嫁的贵女都要参加。她的小姐如今贵为韶容公主,倒是也是要跟雍阳公主一起参加的。喜鹊可听说了,京城里那些老字号的胭脂水粉都涨价了不少,小姐在这个节骨眼晒黑了,可怎么用粉去盖啊?
    要是喜鹊不说,琼娘差一点便将这夏髓宴的事情忘在了脑后了。
    只因为在前世里,这时候她的身世已经被揭穿,这一场夏髓宴,她是由尤氏呈报称病,推脱了的。
    所谓夏髓,乃是沅朝定国初时留下的习俗。
    因为沅朝这里京师多炎热,就连在山上静修的太后她老人家,也会不耐山上的蚊虫,回到清凉的夏宫里调养夏身体。
    每到一年中最热的时候,皇家的夏宫里便会开放夏髓池,给京城里适龄的贵女们消暑之用。
    一群如花似玉的贵族小姐们,可以在夏宫里住上五日,由皇后协同执掌礼仪的女官一并考察,拣选了合适的女子,为适龄的皇子们挑选妃嫔。
    琼娘前世虽然没有经历,但也熟谙内里的套路。因为皇子择妻不能如皇帝选秀女一样,名正言顺地入宫验身。便另寻了得体的出路。
    左右是一群女子脱得干净,在水池里泡成一锅水饺,由着皇后为皇子们拣选出挑的。
    而太子妃顽疾不愈,眼看着身子日益清减,这位国之储君挑选新妃的事宜也不动声色地进行中。
    今天的夏宫池子,注定要被雄心勃勃的众位贵女们拥挤得满溢。
    不过琼娘此行前往,却是顶了太后之义女的名头。跟那些个皇子们都差着辈分,加之就是个商户女子,只出身一项便被震荡在了九霄云外,可以笑看饺子汤锅,安静地在一旁看戏。
    这干姑姑乃是真真正正去泡澡消暑,顺便在太后她老人家面前彩衣娱亲,尽一尽孝道。
    自从接了太后命人送来的帖子,琼娘便用心地备下了一箱的货单册子——掐指一算,运河开槽在即。货船也要下水试航。
    之前造船投入甚大,她现在除了食斋必要的经营流水银钱外,手头也几无银两周转。
    现在更是买不起货铺散货,等货物运来,如何快速地收回货物钱款便是问题。
    可是这趟夏宫之行,便一朝全解决了!
    就像喜鹊所言,最近京城的胭脂水粉都上涨了。可是依着琼娘看,这些货色都不是最好的。那最好的胭脂水粉,乃是靠南的沂园嗅香斋的货色。
    前一世里,直到运河开凿,交通便利,这嗅香斋的祖传秘制水粉胭脂才誉满京城。
    琼娘决定赚取这第一批的水粉的红利。
    而她之前曾经借着选买南夷食材香料的机会,托人顺路带了许久奇巧的好货,这水粉也算是其中一个!
    只待这夏宫里跟贵女们相聚时,自自然然地展示出来,看看能否找些销路。
    既如此,她的皮肤还真得细细保养,不然晒得黑了再扑粉,岂不是驴粪蛋挂白霜——遮也遮不住!
    到时候展示水粉效果不佳,她预订的那一船货,可就要烂在船舱里了!
    琼娘对于赚钱一道,认真而精打细算,于是剩下的这几日,她倒是真的老老实实,就算去船厂,也用帽兜将自己捂得严实,而琅王来接她几次,也都推脱去了,只在家里捂得净白些。
    等到了入夏宫的那天,宫里的马车一早便派来了。
    琼娘辞别了爹娘,只带着一个丫鬟,加上有一大箱子的水粉,脂膏、还有各色货物,便奔赴了距离京城有些距离的灵龙山夏宫。
    待到了夏宫落轿石前,那各色的马车已经停了一大片。
    因为消暑的皇子们都是在主右门进出,这里全是前来奔赴夏髓宴的贵女们。
    只见一个个正当时的青葱可人,体态婀娜、顾盼生烟。
    琼娘拿眼扫了这一圈的贵女,倒看到了几个日后的皇子妃。尤其是那靳云曦小姐,更是日后的太子妃。
    在一群的小姐里,也数得她最是出挑。
    不过琼娘深知,太子的侧妃妾侍也多得看花人眼,云曦小姐虽然是出名的贤德,可是私下里与她们这几个密友相聚时,也难免会泄露些疲态——皇家的儿媳妇,不好当啊!
    当然除了养眼的,也有碍眼的,那柳萍川下了轿子来,只是在看到她也在时,脸上得体的笑容微微一边。
    就在琼娘打量着一群落轿的贵女时,十几个皇子早就纷纷挤上了夏宫最高处的阁楼,争相传递着几个大秦进贡的透镜往宫门前张望。
    其中一个看起来还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兴奋地看着,然后冲着阁楼里高喊:“二哥,这次来的小姐里,可是有不错的呢,观那气质,便是洛阳凌波的仙子,体态透着股大家风流!”
    二皇子刘剡一边饮茶一边笑道:“十弟,你又没到大婚的年岁,跟着凑趣什么?什么凌波仙子,像是你真看过似的。”
    那十皇子不甚服气,只举了举西洋镜道:“不信,请琅王来看看,他走南闯北,见识甚广,又善品女色,就由着他来评一评,那个穿绛色纱裙的,算不算得人间绝色?”
    刘剡放下茶杯,失笑摇头,对身边之人道:“忘山兄,你这偷香窃玉的名头在皇宫里都被叫得响亮,你表弟叫你鉴美,这可推脱不得啊!”
    琅王原是不爱来夏宫凑这热闹的,奈何皇上传旨,偏要他陪王伴驾几日,这才准备住上几日,应付下皇差。
    听十皇子这么一说,周围的皇子们也皆是起哄起来。
    此间无礼仪掌事,一群皇子们也不过都是半大的毛孩子,一时闹腾得很。
    琅王懒洋洋接过了那透镜,心道:一群庸脂俗粉有什么好评的?那最是娇媚的,就在皇山脚下,他的一亩三分地里呢!
    可待举起镜子,朝着十皇子所知的方向一看。琅王的怒火腾得一下便撩拨得老高!
    十皇子甚是会说,可不就是个踏波而行的谪仙吗?
    一身绛色的长裙衬得那女子腰肢纤细,满头的乌发罕见地高高挽起,衬得头上的扶摇发钗精致异常。一身透亮的皮肤,在阳光下如细瓷闪光,那眉眼皆是风情,微微翘起的小嘴,他是多少天没有细细品尝了?
    这么好看的谪仙,不好好地呆在她的食斋里修行,跑到这里招招摇摇是要作甚?
    那一刻,琅王只觉得这小娘刻意隐瞒,可是想攀附个高枝?也不知这群黄口未褪的皇子里,哪个是她心中的如意郎君?
    少不得他辣手摧花,折断想要爬墙的娇俏红杏!
    第62章
    十皇子见琅王举了透镜半天不放下来, 便得意道:“看, 没错吧!那女子就是绝色!不过琅王你也不要看得太投入了吧?这次是为我们这些皇子选妃,你看了也是白看,也省得多惦记。”
    他的话又是惹来皇子们的一阵哄笑。这几个年岁小的皇子,因为跟琅王差了五六岁,并没有如太子、二皇子和三皇子那样跟琅王一起打小儿在御书房里一起读书。
    在这些个皇子看来, 琅王不过就是江东乡间来的异姓王, 无甚尊敬可言,笑起来也是肆无忌惮。
    琅王撤了透镜, 回看了十皇子一眼。只那一眼, 便让半大的小子哑了音儿。
    到底是上过战场之人,那眼神儿带刀,凌厉间带了煞气。十皇子不知怎么的, 看着他瞪过来时, 心里生了怯, 突然想起传说这人在讨伐蛮夷时, 将人剥皮等种种荒诞不经的传闻……
    其他几个皇子许是也想起了, 一时都收了笑。
    琅王被那瞒天过海的谪仙气得差点背过气,现在总算是略缓了缓,可还从容地开口道:“这位也没有诸位皇子的份儿,她乃是太后新近收的义女,论起来, 算是你们的干姑母。一会见了, 且尊重些, 免了太后身前的女官,记诸位皇子一个目无尊长,搅乱纲常。”
    说完这话,他也懒得在这跟一群无知小儿打牙儿拌嘴,抱拳告罪后,便噔噔噔地下了阁楼而去。
    待得琅王走了,那十皇子才又抖擞起皇子的威风,朝着琅王的方向唾了一口道:“什么东西!不过是个藩王,也敢瞪人!”
    向来不理朝中倾轧,只做个闲散王爷的三皇子,倒是笑了,他与太子和二皇子不同母,乃是同一年所生,知道的自然比这些个年幼的皇子多,当下懒洋洋道:“老十,劝你一句,可别在琅王面前这么说。那可是个彪悍的主儿。当年在御书房里,可连太子都敢打!”
    这话叫人不由得一颤,几个起了好奇的皇子立刻围起来问,反正太子贵为储君,与他们这些皇子也不亲近,此间无他,正好听些旧事趣闻。
    可是三皇子却不肯再说下去,只是心有戚戚道:“你们只记得一样就行,这琅王,打人可黑着呢!告状的本事也一流,直能说得黑白颠倒,让父皇罚你们跪长生殿,抄写经文。”
    只这一句便揭示了当年太子的悲惨结局。听得年幼些的皇子们也是面面相觑,心道:这琅王竟然有这等本事?难怪太子爷现在处处都跟他过不起了。
    三皇子说完后,倒是拿起了透镜,一边看一边遗憾道:“怎么这好看的,全成了摆设?有了这等子的姑母,可怎么再看别的庸脂俗粉啊?”
    且不说阁楼上皇子们的唏嘘感慨,现在惹不起的琅王又想要找人麻烦了。
    他下了阁楼后,在夏宫的外廊绕了几个圈,只叫了几个太监细细问询一番,便得知了干姨母的住处。
    因为她是来侍奉太后的缘故,并不跟其他的贵女们住在一处院落,而是在与太后住处不远的金瑶苑里。
    虽然皇子们跟这些个侯门女眷们住处相隔着道高高的围墙。可是琅王身手了得,又是个常翻墙的。是以那墙也难不倒他。
    待得各位贵女们都分配好了院落,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她们一起用过吃晚餐饭后,各自回房休息时,琅王便身手敏捷地摸到了金瑶苑。
    琼娘也是刚刚洗漱了一番,正跟着喜鹊一起翻弄着自己带来的大箱子,特意取了几件这几天需要穿的衣服,跟首饰珠钗搭配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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