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心有疑问正想开口,却见他已然闭上眼睛,便也不再多言,安静地准备入睡。
    却不想许久过后,她都随意朦胧时,他又忽然问了一句,“怎么取得蛊?”
    白骨忽而醒来,转头看向他,却见他又睁开了眼,看着顶上床幔,那淡漠模样仿佛刚头问话的不是他一般。
    白骨见他这般如何还不知晓,那日她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清理伤口,那血落在眼里确实是可怕的,他必然是担心才会这般。
    白骨想着便随口答道:“很容易就取到了,暗厂里头我太熟悉,根本没花多少力气。”
    秦质眼睫轻眨,“是吗?”
    白骨轻轻点头,正要开口再言便见他又闭上了眼,也不知他有没有看见自己点头,一时便静静看着他,见他许久不动似是睡着了,才彻底安心睡去。
    睡至半夜,白骨胸腔忽而一闷,一声轻咳险些溢出唇瓣,见秦质还是原来那样躺着,睡相再没有那边霸道。
    她一时愣住,来不及多想胸口猛地一阵刺疼,忙捂住嘴起身越过秦质,往外间快步走去,还未走到就一阵天旋地转,看清时自己已然跌坐在地。
    她勉力压下,直靠在凳子旁轻轻咳起,只觉掌心微有湿意,再张开手一看,全是血。
    身后传来走动间的衣衫窸窣声响,她慢慢回头看去,便见秦质站在后头一言不发地看着她,他眼神极为清醒,半点没有刚刚睡醒的迷茫模样。
    他的眼神带着微微的凉意,好像又掺杂了其他东西,复杂地难以读懂,叫她一时无法适从,不由自主微微缩起了手,将手心咳血藏了起来。
    秦质看了一眼,转身去屋里拿了条净布,几步走来蹲下身子拉过她的手擦拭。
    白骨见他一言不发,似有些生气,便解释了句,“我以往受过得伤比这重的,可多了去,现下这般并不算什么。”
    秦质手间微微一顿,垂着眼睫不言不语,像是没有听见一般继续替她擦手。
    屋里极为安静,只余屋里火烛偶然“啪滋”燃烧的细微声响。
    手上的血迹轻易便被擦拭干净,秦质握着这手,只觉纤细苍白得很,仿佛轻轻一用力就能折断,这样的手不适合拿剑,却却偏偏生错了命,落得满掌心的茧。
    他静看一阵忽而开口,“你往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白骨闻言一怔,反应了许久才像是听明白,“为什么?”
    可秦质没有理她,也没有像往常那般眉眼带笑,只是放开了她的手,平平静静地看着她,眼里没有半点往日的温暖。
    白骨看得懂他的意思,脑中忽被什么重击了一般昏昏沉沉,“你不是说要做我哥哥……”
    “我做不了你的哥哥,你去找别人罢。”秦质开口几乎不留一点余地,眉眼依旧温和,看着她时却像个陌生人。
    白骨闻言胸口一阵阵闷疼,只一眼不错地看着他,又问了一次,“为什么。”
    秦质却不言不语,半点反应也没有。
    白骨眼眸慢慢黯淡下来,无助地站起身,像一只被半路丢掉的犬儿,上一刻还被抱在怀里,下一刻就弃之如履。
    她眼眶一时有些发热,站了许久才开口,“我们这么要好,为什么不能做兄弟?”
    “要好吗?”秦质忽而开口,这一句也不知刺到了何处,抬眼看来都觉遍体生寒。
    他看来时轻轻一笑,却让她觉出莫名地刺讥嘲讽,“其实这不过是君子之交罢了,我对谁都是这样,若每一个都要和我做兄弟,我又如何忙得过来……”
    白骨神情怔然,本就话不多,现下又如何说得过他,只能苍白无力道:“你怎么能出尔反尔?”
    秦质垂眼淡笑,站起身看来,在她面前轻声道了句,“我就是这样的人。”
    这般玩笑一般说话实在太过伤人,白骨心里一阵钝疼,沉重地透不过气,只觉这样的秦质太陌生,太过凉薄,终是不敢呆下去,转身逃也似的跑出了府去。
    一路走回菜田里,一见里头种的白菜越发难过,她说不出心里滋味,只觉很酸很涩。
    直一动不动立着看,硬生生矗田里站了一夜也想不明白秦质为何突然如此?
    想不明白又不愿意回暗厂,便又往回走,可到了秦府附近又迈不出腿。
    正午日头极盛,街上来往人极多,人声鼎沸,不过白骨一身白衣还是很显眼的,一眼扫过就能看见。
    白骨矗了一早上,才看见秦府的马车停在外头,她等了一会儿果然见秦质从府里出来。
    与昨日又是不一样的衣着,可还是一如既往地好看,与往日相比没了温和模样,白骨一时不知该不该上前。
    秦质才出府便似有所觉般往这处看来,见是白骨脚步微微一顿,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上了马车。
    白骨见状背脊立时垮了下来,忽然觉得很委屈,只一动不动,远远看着马车。
    褚行犹豫了片刻正想要上前说几句,却被楚复拦了下来,便也作了罢。
    街上的人来来往往,拉柴的贩夫行过,见人堵在前头,便扬着声儿喊了一声。
    白骨闻声避开却见马车缓缓离去,往前了几步却又停下,并不打算跟着,而是选择每日偷偷躲在暗处看着。
    于是秦质每日外出,白骨都会躲在人群中,躲在角落里偷偷看秦质。
    秦质有时像是看见了她,有时却又像是毫无察觉。
    白骨每日作息不定,暗暗看了这么十几日,自己倒没什么事,背地里跟着的暗影却是累得够呛。
    他们从来没这般辛苦过,这混账玩意儿根本不睡觉,每回而就睡一二个时辰,一日里跑好几趟秦府偷看人。
    每回他们睡得正香时,他便开始了,他们也只能睡眼惺忪跟着,连续十几日下来,险些没将命搭进去,一时都皆恨不得把秦质做成人彘,摆他面前瞧个够。
    这日见白骨又准备出门,正忍无可忍打算绑秦质,却见他挑了一颗白菜,抱着往秦府送去,一时皆开心如老母亲般颇感欣慰。
    这回儿要是得逞不了,他们就给秦质下点那什么药,争取让白骨一次尝个够味儿,免得每日跟只色犬儿似的偷摸摸跟着人后头垂涎欲滴。
    白骨不知后头暗影连□□都准备好了,只一门心思抱着菜去找秦质。
    昨日在珍馐楼里,便见秦质看了她一眼,她还特地换了换位置,耐心等了一会儿便瞧见秦质不经意抬眼看向原来那一处,没看见人还微微一怔,敛着眉四处寻了一下。
    白骨心头莫名欢喜,想着这般定是能和好了,便特地回来抱着菜去找他,不想秦质还没回来。
    小厮照旧领着白骨往书房去等。
    洛卿闻白骨来,特地端茶送水而来,“白公子请用茶,待我们派人去告知,公子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不用,我没什么事,等着便好。”
    洛卿闻言一笑,轻轻点了点头,又看向白骨手中的大白菜,“白公子,把菜给我罢,这般天热,不多时就要焉了。”
    白骨看了眼白菜,确实不如早间刚刚割下那时水灵了,便也递给了洛卿。
    洛卿接过白菜微微一欠身,便捧着白菜往外走去。
    白骨没了菜,一时百无聊赖地看着茶盏中的茶叶,忽听外头小厮道了句,“洛姐姐,把菜给我罢,可别累着您的手。”
    只听洛卿极轻的声音传来,“我来罢,白公子还在里头,我先拿出去放着。”
    “洛姐姐,这都隔的这么远了,那白公子怎么可能看得见,但是看见听见又如何,反正这白菜咱们公子也不乐意吃,让那个白骨知晓了也好,往后懂了分寸,别每回儿一来都送这些登不上台面的玩意儿,平白落了秦府的门面。”
    白骨闻言一怔。
    “咱们可做不了决定,我还是先将白菜拿去放着,说不准公子今日会想吃。”
    “诶,直接丢了罢,哪回儿不是放着烂,咱们公子如何会吃这些玩意儿,往日是给了面子才吃得一两口,叫他几声弟弟还真把秦府当自己家了,每回儿都这般凑来,也太是惹人闲了。
    你瞧咱们公子都特地避出府去了,他还没个眼力见儿跑来,真真是脸皮厚的。”
    “别说了,叫公子知晓必要重罚你的。”
    “这不是洛姐姐难得与我说话,一时给欢喜的吗,您放心,在旁人面前我半句嘴也不会多!”
    白骨闻言眼睫微微一颤,慢慢伸手去端茶盏,却一不小心用力捏碎了茶盏,茶盏中的茶水一下涌出,混在手中的血迹和碎片,只觉触目惊心。
    第48章
    白骨静静看着, 待外头谈论的声音消失才慢慢站起身, 刚迈出几步胸腔忽猛烈一疼, 险些没疼背过气去。
    她靠在门上缓了一阵,便径直出了屋轻身一跃,在秦府屋檐上几个飞跃便瞧见了洛卿。
    她捧着白菜一路与人打着招呼往秦质院里的灶房走去, 里头婆子见了洛卿忙笑迎出来,接了白菜便随手扔在墙角的篓子里,里头皆是一日里用剩下的费料。
    洛卿见状似一愣,“婶子, 这菜是公子的朋友亲自送来了,还是先留着罢。”
    那婆子闻言直在心里犯嘀咕,这洛姑娘又不是不知晓公子这些日子根本见不得白菜, 每每一见便心情不佳, 上一回他们这儿已然受了责罚, 如今有怎敢将白菜端到公子面前。
    这洛姑娘莫不是存了心想要看他们这些人丢丑?
    婆子心中虽是这般想,可面上却还是笑着说,“里头可没地方放儿,今个儿晚膳都来不及做,又如何有功夫摆弄这些,且这白菜公子如何看得上眼,保不齐又是放那烂着, 何必这般麻烦搬来送去的, 白费劲。”
    白骨看着那墙角的篓子, 一动不动。
    一两个人可以不信, 可三个人皆这般说,又如何还不信,他是真的不想和自己这样的人做兄弟,也是真的不想再吃她的白菜了……
    可不吃便不吃,为何不直说?
    白骨从未有这一刻觉得难堪羞辱,她平生从未有的情绪,如今这些时日倒是一一尝了个遍。
    精心挑选的白菜被这般丢弃糟蹋,不知何处而来的怒意慢慢压在心头,她眼中眸色渐冷,指尖的血滴滴滑落,沾染在素白衣摆上若红梅绽放。
    绕山流淌的湖水,清中透着蓝,越深处显出深浅浅的绿,水面如镜倒映着一树梨花,风一吹轻轻落下,落在一角湖面上,湖面上弥漫着丝丝缕缕的烟气,入目美不胜收。
    秦质睁开眼发现微微流动的水面堪堪漫过腰际,而自己正站在湖中,他看向周围景致不由微一敛眉,竟想不出自己为何在此……
    还未来得及理清思绪,平静的水面渐泛涟漪,秦质低头看去,便见清澈见底的水面慢慢显出一个人来,乌发如海藻般在水中铺开,眉眼精致如画笔轻轻勾勒,轻描淡写间惑人心魄,一点朱砂痣在水面中若隐若现。
    水中朦胧的面容慢慢浮出水面,水中的人如魅一般慢慢攀上秦质的身子,白色的轻纱笼在身上显出娇好的身姿,重重叠叠的薄纱浮在水面上,浮浮沉沉。
    秦质盯着她的面容,一眼不错,眼神说不出地复杂。
    眉间的朱砂痣沾染水珠,微微颤动的眼睫,紧闭着眼忽而掀开,露出清澈的眼眸,如洗过的宝石一般晶莹剔透,娇嫩的唇瓣轻启,清泠如涓涓流水滑过的声音透进耳中,“哥哥。”
    秦质忽觉心口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咬了一下,很小很细微的伤口,肉眼不能视却又忽略不了。
    他看着眼前人眉间微微敛起,面色平静却莫名显出几分紧绷。
    水中人见他不理人,又伸出细白的胳膊环上他的颈脖,似有些委屈般轻轻唤道:“囝囝哥哥。”
    那冷香又慢慢缠绕上来,浑身湿透的温软身子攀着他,吐出来的气息都觉香甜。
    秦质垂在水中的手不由自主移向她腰间,慢慢揽过盈盈一握的细腰,轻轻应了一声。
    水中人顺势软在他身上,眉眼轻轻弯起,纯真的嫩面上含着一丝认真,“我要送你生辰贺礼。”
    秦质心都要化了,声音温柔低沉地从未有过,“你不是才送过吗?”
    水中人闻言看向他,细白的手臂微微抬起,水珠在细腻的肌肤轻轻滑落,手轻轻一转,手背慢慢顺着他的脸庞抚下,眉间藏着难过,“可你没给我想要的回礼。”轻柔的语气不知为何,莫名透出几分危险。
    秦质似有所觉,视线一寸不离落在她面上,明知故问,“你想要什么?”
    水中人慢慢靠上他耳旁,吐气如兰,“你的命……”温热的气息轻轻喷在耳旁,暧昧诱惑中带着诡异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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