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帅及时援手,在下确实该当面道谢。”沈浩此言发自肺腑,若是西军多旁观一会儿,他的兵,还会战死更多。
    沈浩随着西军的人,骑马过河。
    河的南岸,西军诸将,齐聚在王斗身边,都凝神打量缓缓接近的沈浩,沈浩的相貌、气质,在他们看来,无可挑剔。
    “后生可畏啊……”
    王斗轻抚颌下长须,对沈浩的赞赏,溢于言表,一旁的王元,神情有点不自然,难掩心中怨念。
    这货偏执认为,之前败的那么惨,是被沈浩害的。
    “见过王帅!”
    沈浩打马过河,来到王斗面前,翻身下马,拱了拱手,边军总管,又被称为元帅,王斗是副总管,便是西军的副帅。
    王斗也下马,伸双手,扶了一下略微欠身的沈浩,倒不是沈浩刻意表现的卑微,在这个时代,见了上司或长者,行礼,是最基本的礼貌以及素养的体现。
    西军数十战将、王斗的亲兵护卫,齐刷刷下马。
    “你以四千兵,力战上万女直铁骑,老夫实在是佩服,若大周多几个你这样的虎将,女直蛮夷,哪敢来犯。”
    王斗大声夸赞沈浩。
    这令身后诸将,或多或少有点不是滋味,因为王斗从未这么夸过他们,特别是王元,暗暗咬牙,握拳。
    “王帅过奖了,末将也是在尽力而为,若非西军及时援手,今天恐怕凶多吉少。”沈浩谦虚回应王斗。
    “你还算有点自知之明。”王元忍不住插话。
    沈浩瞥一眼王元,没说什么。
    就在这时,一名西军骑兵气喘吁吁狂奔到众人面前,单膝跪在王斗面前,抱拳道:“副帅,我们的人和沈家军因为抢女直人的脑袋,打起来了。”
    “不知恩图报,还出手打人,岂有此理!”王元当即怒了,想借题发挥,为难沈浩,让沈浩下不来台。
    “一个巴掌拍不响,我估计你们割人头,割的太急了。”沈浩冲王元漫不经心笑了下,对王斗道:“这次敌人留下了四千多具尸体,人头,咱们对半分,王帅意下如何?”
    对半分。
    西军数十战将你看我,我看你。
    这场大胜,他们出多少力,他们心里清楚,如果与沈家军对半分人头,绝对是占了大便宜。
    两千多颗人头。
    等于二十万多万两白银。
    他们每个人都能从中分润一些,而且还有军功方面的奖赏。
    王元愣住,沈浩做出的让步,超乎他想象,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好,就这么定了。”王斗说完,颇为满意大笑起来,心想,眼前这小子,不只善于带兵打仗,还很会做人,不错。
    ……………………
    女直北大营,中军大帐。
    端坐帅案后的金宗翰面沉似水盯着跪在地上的五个人,五百铁浮屠、四千精骑战死,这是无法掩盖的一场大败。
    不过金宗翰并未爆走,兀图等人的讲述,使这位身经百战的魔帅,能在脑海中还原当时的战况。
    撤下来,确实是唯一的选择,再拼下去,死伤会越发惨重,而且沈家军主将是超一流高手,手持神兵利器,兀图能完好无损回来,已是万幸。
    金宗翰双手压着帅案,久久不语。
    大帐中,五十多员女直悍将也沉默着,宗翰心情不好的时候,胡乱插话,一般没好果子吃。
    “看来,我们该议和了。”
    宗翰冷不丁冒出的话,令众人错愕。
    “叔父,不能议和啊!”兀图重重磕头,试图改变宗翰的想法,不少悍将也跪下来,请求继续攻城。
    “议和,不等于我们失败,算上奚人降兵,我们还有十万人围着汴京,随时可破城,但继续打下去,我们要面对数十万勤王之师的纠缠,伤亡会越来越大,而且,雄州那边战况不利,宗望六万大军,被牵制在雄州城下,不把雄州这个钉在我们退路上的钉子拔出,行事谨慎的宗望,是不会贸然与我们汇合的,就算我们再能打,孤军深入,也是兵家大忌,何况,类似沈家军那样的强军,大周还有多少,我们不清楚,眼下,只能见好就收。”
    宗翰这么一说,不少人皱眉思索,目前的形势,的确不乐观。
    “我们跟柴熙瑞来个城下之盟,勒索他一千万两白银,想必很怕死的他,不会不答应。”
    宗翰话音刚落,卫队长快步进入大帐,单膝跪地禀报:“三个自称周国皇帝派来的使者,求见元帅。”
    “瞌睡了,就有人来送枕头。”
    宗翰意味深长冷笑。
    很快,柴熙瑞派来的三名使者,被带入大帐,不等宗翰的护卫喝斥,自动跪下,战战兢兢磕头,为首之人,穿着紫色的四品文官服,带着哭腔道:“求大元帅开恩,停止攻城,若能退兵,吾皇愿接受任何条件。”
    第八百一十四章 可笑!可悲!
    汴京,皇城。
    一万御林军严阵以待。
    宫女、太监来去匆匆,都显得很忐忑、很紧张。
    虽然随着太阳落山,女直停止攻城,但一些可怕消息悄然传开,外城北面城墙,差点没守住。
    关键时刻,定国公魏威带着各府家丁、会武功的门客,涌上城头,才力保北城不失,极其凶险。
    这说明守城的禁军被彻底击溃,过了今晚,外城随时有被攻破的可能,外城一破,皇城岌岌可危。
    宫里头,自然是人心惶惶。
    延福宫,柴熙瑞即位后开始营造,极尽奢华,池、台、楼、阁美轮美奂,往日,这里是柴熙瑞与后妃嬉戏耍乐的场所。
    柴熙瑞也喜欢在延福宫饮宴、欣赏歌舞,而今,欢声笑语荡然无存,歌姬、舞女全被遣散。
    大内侍卫里三层外三层守着延福宫主殿。
    昏暗的大殿中,披头散发的柴熙瑞呆呆坐在宝座之上,还未亡国,已是一副亡国之君的模样。
    “圣上,龙体要紧啊。”
    内阁首辅刘文泰说着话,跪地磕头,两日来,柴熙瑞滴水未进,恍恍惚惚,他当然忧心。
    龙椅上的柴熙瑞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这内阁首辅也就不用往下当了,再者,皇帝如此,军心如何振作?
    军心不可用,这城怎么守?
    一旦城破,他一家老小凶多吉少。
    所以,此时此刻,无论出于私心还是公心,刘文泰得想方设法让皇帝振作起来,不然一切皆休。
    “刘爱卿……你说……女直人会跟咱们议和吗?”回过神的柴熙瑞问刘文泰。
    “会,一定会。”做为主和派带头人的刘文泰当然得这么说,继而分析道:“百万勤王之师云集,汴京又久攻不下,议和……对女直而言,利大于弊。”
    “这就好……这就好……”
    柴熙瑞如释重负一般颓在龙椅上。
    其实,对于议和,刘文泰心里没底,百万勤王之师,多是乌合之众,可堪一用的,仅仅是西军。
    “捷报!大胜!”
    一太监兴匆匆跑进大殿,由于跑的太急,被高高的门槛绊倒,却顾不得疼痛,连滚带爬来到御座前。
    “圣上,建邺府参将沈浩,在西军的配合下,斩杀女直精骑四千多,其中五百是铁浮屠。”
    太监说着话,双手将信鸽传回的军情呈上。
    柴熙瑞愣了一下,赶忙接过丝绢,认真看上面的文字,这个沈浩,他有所耳闻,半天前收到一份军情密报,沈家军杀敌一千。
    “据微臣了解,沈家军只是四千步兵,不到一天时间,歼敌五千,这……实在叫人难以相信啊。”
    刘文泰皱眉插话,沈浩是秦远山的人,如若一战成名,受到圣上赏识,对他而言,不是什么好兆头。
    秦远山握着一支强军,在大周风雨飘摇之际,可能被圣上再次重用,进而回到中枢,到时候他这内阁首辅就不会当的这么安稳了。
    “刘爱卿的意思……这捷报有水分?”柴熙瑞皱眉问刘文泰。
    刘文泰刚要开口,又一封捷报被太监送入延福宫的大殿,这次是西军副总管王斗亲笔写的奏报。
    柴熙瑞看完后,让太监拿给刘文泰看。
    刘文泰看完,支支吾吾,说不出话了,王斗不但报捷,还夸赞沈浩是国之栋梁,望圣上重用。
    “一天之内,歼敌五千,真是为朕出了口恶气!”柴熙瑞无比兴奋拍了一下龙椅扶手,起身道:“这样的国之栋梁,朕必须重赏,重用,还有西军,来的及时,与沈家军配合的天衣无缝,不负朕望,也得重赏。”
    “这……”刘文泰眼珠一转,意味深长道:“圣上……微臣担心,这场大胜,会激怒女直,阻碍议和。”
    原本意气风发的柴熙瑞听刘文泰这么一说,笑容陡然僵滞,议和,让女直退兵,在他看来,是头等大事。
    这关乎到他的安危,歼灭五千人的胜利,与他的安危相比,不值一提,他的眼底闪过一抹阴霾之色。
    这哪是大胜,这是在害他。
    神情不断变幻的柴熙瑞默默坐回到龙椅上。
    刘文泰偷眼打量一下柴熙瑞,悬着的心,落了下来,他太了解这位自私刚愎的主子,议和不成,绝对迁怒于姓沈的小子,甚至秦远山得跟着倒霉,就算议和成功,也会厌恶姓沈的小子。
    重用……不可能!
    秦远山暗暗得意。
    国将不国,内阁首辅却为一己之私坑害有功之人,可悲,可笑,可叹。
    入夜,三名使者返回,带回一个令柴熙瑞心安的好消息:女直人同意议和、撤兵,条件是,白银一千万两。
    柴熙瑞毫不犹豫答应下来,随即发出旨意,任何一支勤王之师不得与女直人发生冲突,违者斩。
    八月初九,宗翰又索要四十万两金,柴熙瑞答应。
    八月初十,宗翰以运送金银为由,索要骡马一万匹,柴熙瑞答应,汴京城内的骡马被搜刮一空,连拉御撵的御马,都献了出去。
    八月十一,宗翰逼柴熙瑞昭告天下,向女直称儿皇帝,每年进贡白银四百万两,柴熙瑞含泪答应。
    以刘文泰为首的议和派,安慰柴熙瑞,说这是权宜之计,过后可以不认账,这些往日里总是把大义挂在嘴边的文官,却不想想天下人会为此失望到什么程度。
    八月十三,宗翰撤军。
    定国公魏威,西军副总管王斗,禁军统领樊刚,联名上奏,请求柴熙瑞允许勤王大军在女直大军渡汴水之时发动突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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