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独留下芮心一人,还兀自跪在殿外的月台上,看着凤舆渐渐远去,芮心还是继续跪着,丝毫没有起身的架势。
    御前的副总管钱平上前道:“芮心姑娘,皇后娘娘已经走远了,你……还不起来?”
    芮心垂下头,柔柔弱弱道:“皇后娘娘并未叫奴才起身,奴才……不敢起。”她纤细的身躯微微颤抖,浑然是一副饱受欺负的可怜样。
    钱平发出了呵的冷笑,在养心殿玩这种心眼儿,也不看看自己够不够分量!钱平露出了看好戏的神色,“要不,我替你跟皇上说一声?”
    芮心大喜,“多谢公公,公公大恩,芮心铭记在心,日后定当百倍报答!”
    钱平心里更加瞧不上这个芮心了,还“百倍报答”?!真以为回到了御前,就能爬上龙床做小主了不成?!
    钱平一脸和蔼笑了,一甩拂尘,便飞快回到了殿中。
    嘉成皇帝永瑆此刻的脸色很不爽,钱平看在眼里,不由更加谨慎了,他弓着腰上前,低声将殿外发生的事情简明扼要陈述了一遍,“所以,这会子芮心还跪在殿外呢。”
    永瑆嘴角浮起了一丝冷嘲之色,刘佳氏……她本来这般秉性,装可怜一把好手!前世的时候,他阅人尚浅,才会信了这种低劣的演技!
    但如今——敢在朕眼皮子底下,给朕的皇后上眼药!还真是胆子不小!!
    “那就让她继续跪着吧!”永瑆冷冷道。
    “奴才明白了。”
    永瑆再度执起玉管狼毫,正要继续批阅奏折,却不由一顿,他眉宇间微微一蹙,“跪到天黑,再叫她进来。”
    钱平一愣,实在是琢磨不透皇上的用意,只得连忙应声称是。
    春日的风在殿外呼啸着,随着太阳渐渐西斜,风也愈发冷飕飕的。芮心跪在殿外,迟迟等不到皇上的叫起,心中愈发不安,膝盖上传来的冷冷的刺痛,让她几乎跪不稳当。
    芮心咬着牙齿强忍着,皇上为什么不叫她起来?难道皇上是觉得她冒犯了中宫,合该罚跪于此吗?可她毕竟是御前的宫女,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面呢!
    皇上难道一点都不生皇后的气吗?!
    随着光影渐渐暗下去,芮心心乱如麻。
    养心殿宫灯亮起,芮心跪得浑身酸麻,身子摇摇欲坠,此刻才真真是可怜无比了。
    这时候,钱平终于再度走出了养心殿,道:“芮心姑娘,皇上传你入殿。”
    听到这话,芮心如蒙大赦,连忙要爬起来,然而她已经足足跪了三个时辰,双腿早已麻透,哪里还有力气站起来!她身子一个踉跄,急忙扶住了殿外廊下的大柱,这才勉强站稳了。
    钱平眼中带着一抹嘲笑,“皇上日理万机,难得抽出空暇,芮心姑娘,你可麻利着点。”
    芮心心道,肯定是皇上太忙,才忽略了她!
    “是,公公!”芮心忍着膝盖上传来的阵阵刺痛,强忍着一步步走进了养心殿中。
    殿中一盏盏玻璃宫灯,散发着明亮而摧残的光芒,将整个养心殿映得一片亮堂。
    芮心跟着钱平进了养心殿西暖阁,当她看到巍然高坐在御案前的英俊威仪的君王时候,眼睛里一瞬间蓄满了泪花,身子一软,娇弱地倒在了地上,“皇上~~”
    这一声“皇上”,唤地那叫一个一咏三叹,嗲软中饱含委屈。
    永瑆眉心一蹙,心里泛起了浓浓的恶心,何等矫揉造作……眼睛扫了一眼伏跪在地上,泪水满颊的刘佳氏,永瑆深吸一口气,道:“知道错了就好,以后不要再犯。”
    芮心泪眸一滞,心想,皇上果然爱重皇后,哪怕出了这种事情,皇后的地位已然不可动摇。明白了这点后,芮心忙垂首道:“奴才谨记皇上教诲,以后一定小心谨慎。”
    说着,芮心怯怯抬头:“奴才想去坤宁宫磕头赔罪,还请皇上允准。”
    “不必了!”永瑆淡淡道,让刘佳氏去坤宁宫,还不把月娘给气死?
    “可是——”芮心咬了咬嘴唇,“皇后娘娘走得很是匆忙,只怕是有些不悦了。奴才实在担心,万一伤了皇上和娘娘之间的情分,奴才可就万死莫恕了。”
    永瑆那冷漠的脸一瞬间有些破裂,月娘……今日朕的语气实在是太冲了些,月娘会不会生朕的气?
    打翻了食盒而已,月娘便借着这个由头,急匆匆离开了……
    而且那猴头菇老鸭汤,居然也没再煲一盅送来!!
    想到此,永瑆心里有些气恼,朕的汤呢?!
    咬了咬牙,永瑆睨了娇弱楚楚的刘佳氏一眼,眼底泄露出冷芒,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这个贱婢不规矩?!
    永瑆正色道:“皇后素来贤德,不会往心里去的!”才怪……
    永瑆打量着刘佳氏那张柔弱无助的小脸蛋,“至于你,只做个宫女,着实是委屈你了。”
    这一瞬间,芮心心中狂喜,一双眼睛都不由锃亮了,她脸蛋上露出娇羞之色:“皇上~”
    永瑆转脸吩咐钱平:“传朕口谕,封宫女刘佳氏为答应。”
    第五四〇章、刘答应(下)
    永瑆转脸吩咐钱平:“传朕口谕,封宫女刘佳氏为答应。”
    永瑆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下子,朕不信你还能坐得住!
    钱平惊呆了,这是怎么回事?皇上明明对芮心毫无半分怜惜,怎么才过了半日,竟要册封芮心为嫔妃?
    钱平忙道:“万岁爷,宫女晋封素来是要由官女子而起……”
    永瑆脸色一沉,一股子迫人的威势顷刻涌出。
    钱平吓得一个哆嗦,连忙噗通跪倒在地,“奴才多嘴!奴才这就去传旨!”
    “再去传个太医,给刘答应诊治一下。”永瑆补充道。
    新鲜出炉的刘答应连忙磕头:“婢妾多谢皇上恩典!”
    永瑆嘴角扬起冷嘲之色,这么快就换了自称了……而且自称得如此顺嘴!可见刘佳氏有此心,绝非一日两日的事儿了。
    “嗯,你先养好了伤再说。”——刘佳氏的腿伤,是不必养好了,做个瘸子似乎蛮不错的。想到此,永瑆愉悦地笑了,这一笑,宛若冰山消融,恰似初晨旭日,几欲暖透人心。
    这样的笑容,叫刘答应俏脸羞红,声音亦是娇羞百媚:“多谢皇上关怀,婢妾一定尽快养好伤,不会皇上等太久的。”
    这时候,旁边的刘昶忙请示:“皇上,不知刘答应要分配到哪个宫苑?”
    永瑆淡淡道:“就启祥宫吧。”
    启祥宫才死了两个贵人,她就立马住进去……刘答应不禁觉得脊背生寒。
    “嗻!”刘昶顿时了然了圣心,笑眯眯走上前,“小主可还能起身走路?要不要奴才给您准备个肩舆?”
    肩舆那哪里是什么品级的人都有资格的享用的?刘答应赶忙摇头,艰难地站了起来,“不妨事的,我慢些走就是了。”
    刘昶二话不说,立刻指派了两个宫女,“好生扶着刘答应去启祥宫!”
    送走了刘答应之后,刘昶又快步回到了御座侧,低声道:“万岁爷,这个时辰皇后娘娘或许已经睡下了,未必能听到消息。”
    永瑆嘴角扬起了一抹志得意满的笑容,“不妨事,她早晚要来的。”
    “万岁爷英明。”刘昶连忙怕马匹,心里早已腹诽开来:英明个屁啊!居然用这种低劣的法子刺激皇后娘娘,也不怕皇后娘娘真的往心里去了。
    刘昶转念又想,皇上给刘答应指派了启祥宫,可不只是为了吓唬这个背主的宫女。毕竟册了答应,若是还留在御前的话……皇后娘娘肯定要疑心皇上召幸了刘答应了。
    皇上连夜赐了宫苑,把刘答应挪出去,明显是为了摘清自身啊。
    其实这会子盈玥并未睡下,但是她告诉身边人自己要早睡,闪身进了小世界了。
    还是小世界里最清净,她躺在望玥殿柔软的拔步床上,脑子里回想的是玉棠的话。
    “娘娘,奴才瞧得真真,分明是那个芮心故意撞过来!却装出一副不小心的样子,卖弄可怜!”
    盈玥长长叹道,“又是个想爬床的!哼!”
    盈玥鼻孔直冒酸气,不过她回到坤宁宫后,便听底下人禀报说,芮心还一直跪在养心殿外,当时便黑了脸,居然敢算计到她头上?一个宫女,还真有够胆大包天的!!
    说来都怪乾隆不好,一生宠幸了那么多包衣嫔妃,以至于包衣宫女但凡有姿色的,无不肖想着重现慧贤皇贵妃、乃是永瑆生母孝淑纯皇后的殊荣!
    好在永瑆没有叫起,知道她用过了晚膳,那个叫芮心的宫女还跪在养心殿外呢。
    盈玥心头这才稍微舒坦了点。
    但想到启祥宫姜贵人、姚贵人以及她们贴身宫女足足十几条人命,心头终究有些闷闷的,所以才进了小世界,想躲个清净。
    盈玥合上了眸子,永瑆还在气头上,今晚是不会过来了。
    南三所,二阿哥绵懋如火烧眉毛般冲进了头所殿,却看到大哥绵悫正端坐在书案前,悬腕作书,聚精会神得紧呢。
    绵懋登时火大:“都什么时候了,大哥你居然还有闲心练字!!”
    绵悫瞄了一眼弟弟,活像只炸了毛的猫,他轻轻搁下狼毫,悠然端起茶盏,“多大点事儿,把你急成这幅样子。”
    绵懋急得跺脚:“你没听到消息吗?汗阿玛突然下旨,册了一个宫女为答应!皇额娘是什么性子,你是知道的!她哪里受得了汗阿玛宠幸旁人?!”
    绵悫一脸看白痴的表情,“启祥宫的姜贵人和姚贵人突然暴毙,而后是启祥宫一个宫女突然受了册封,这是何缘故,你还猜不到吗?”
    绵懋呆滞了片刻,“你的意思是,姜贵人和姚贵人的死,跟那个宫女有关?”绵懋陡然警惕了起来,“一个小小宫女,居然能害死两位贵人?!”
    绵悫扶额……无语良久。
    “姜贵人和姚贵人的关系,你难道看不出来吗?”绵悫挑眉问。
    绵懋眨了眨纯洁的大眼睛,“她们俩一直亲如姐妹。”
    绵悫捂眼,摆了摆手,“得嘞,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告诉你这个小孩子了。”
    绵懋怒了,“大哥!别忘了你只比我大两岁而已!!”
    绵悫叹了口气,“姜贵人和姚贵人,关系匪密,每日同吃同睡——这么说,你懂了吧?”
    “同吃同睡??”绵懋愣了三秒钟,然后他愕然了,“你是说,她们俩秽乱宫闱?!”
    “是啊。”绵悫一脸轻描淡写,“所以她们俩不是暴毙,而是被汗阿玛赐死的。而那个刚刚封为答应的刘佳氏,便是告密之人。”
    绵懋惊呆了,合着启祥宫竟然爆出了这么一桩丑闻!!怪不得姜贵人和姚贵人身边的宫女也一并被汗阿玛赐死了!
    “所以,汗阿玛是褒奖刘佳氏的揭发检举之功,所以才封她为答应的?”绵懋道。
    绵悫嘴角一翘:“表面上,的确是如此。可实际上——”
    绵悫眯了眯眼睛,一双漂亮的星眸眯地狭长,他此刻的表情真真是像极了他的皇父永瑆,他嘴角噙着冰凉的笑意:“汗阿玛怎么可能宠幸一个背主之人?”
    绵懋小脸皱巴巴的,写满了不解:“既然无意宠幸,汗阿玛为什么要册她为答应?”
    “为什么?”绵悫斜眼睨了着窗外深沉的夜色,“呵呵。”
    一旦事关男女之事,汗阿玛也会变幼稚的,绵悫笑着道:“这个我们就不必担心了,汗阿玛跟皇额娘,素来都是床头打架床位和,很快就会和好如初的。”
    而那个刘答应日后唯一的价值,便是在六宫中占一个位份,好叫这六宫显得不那么空虚罢了。
    “什么?!”绵懋露出惊讶之色,“汗阿玛和皇额娘吵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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