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剩下俩,加你一共三个。”马胡子起身来,扛着步枪俯视着趴在那的刑仁举,“你身上那些钱,加上那藏宝图,应该可以买剩下三条命,说实话,我佩服你,你和他们萍水相逢,竟然都不忘了在这个时候还救他们。”
    刑仁举看着马胡子的鞋面:“那你为什么又杀了一个?”
    马胡子闭眼道:“我刚才说了,他们坏了规矩,我能让他们五个人活下来俩,已经算是很慈悲了,你问问我的那些个兄弟们,我当初要不是看着他们都和我一样,是扛过枪卖过命出身的,我第一次就把他们全埋了!”
    刑仁举也闭眼:“慈悲为怀,这很好。”
    马胡子道:“好了,别废话了,再废话,天都要黑了,你给我下去,把那个藏宝图取上来。”
    刑仁举立即道:“我得让他们两个下去帮我,下面有机关,没有人帮我,我取不上来。”
    马胡子咬牙蹲下来:“那我问你,你在这趴着,是准备下去呢,还是准备上来?我看你那模样,是准备上来吧,而且刚才那家伙还拿枪对着你,你还真是以德报怨啊,还救他?”
    刑仁举看着马胡子:“我是上来,我上来的原因是因为,就我和他两个,完全没有办法取那份地图,你不信的话,你可以跟着我一起下去看看。”
    说完,刑仁举直勾勾地看着马胡子,担心马胡子真的会跟他一起下去,人少自己还可以对付,要是人多,他们手里还有枪,那就麻烦了。
    马胡子寻思了一会儿,看了看草原周围:“就你们两个下去,留一个活口在上面,如果你们拿了东西不上来,那我就杀了他!”
    唐于道一听,立即道:“马爷,我去,我去,我一定把藏宝图拿给你!”
    马胡子皱眉:“好,这是你说的,如果你这次还是不懂规矩,那你这个兄弟可就真的活不了啦。”
    马胡子说完,慢慢后退,唐于道则抓着绳索,让刑仁举慢慢滑下去,然后再将绳子递给马胡子的手下,让他们把自己也给放下去。
    在“盖谋”内的刑仁举等着唐于道下来之后,立即将藏宝图递给了他:“上去,交给那个马爷,让他放了你兄弟。”
    唐于道抬眼看了看洞口,向后退了好几步,离开了洞口的范围。
    洞口的马胡子,趴在那朝着下面仔细看着,但只能看到阳光透进洞穴中照亮的那一块,于是喊道:“你们***别玩花样,否则我杀了他!”
    说着,马胡子叫人将老五拖拽到洞口来,将脑袋按在洞口那,拿枪顶着,同时取下了他口中的破布,在其耳边低声道:“说句话让你的兄弟听听。”
    老五趴在那,大声喊道:“四哥,你小心点。”
    老五说完,马胡子也朝着下面喊道:“听到了吧?小心点,千万给老子当心点,别耍花招!”
    地底大厅内,唐于道和刑仁举的目光同时从洞口移开,看向对方,虽然只有微弱的光线,但唐于道还是能看清楚刑仁举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刑仁举突然压低声音道:“你是不是不想救你的兄弟?”
    唐于道咽了口唾沫,再深呼吸了几口:“刑师父,就算我们把藏宝图送上去,我们也活不了,所以,死他一个,可以救活我们两个,我知道你有办法肯定能从这里离开,就算没有,也无所谓,我就不信他们在这个季节,他们敢在草原上过夜,就算冻不死人,草原狼也会咬死他们,这个季节的草原狼是最凶狠的!”
    刑仁举咧嘴笑了:“你这个计划挺好,想很久了吧?刚才你那几个兄弟被打死的时候,你就在想这个计划,对吧?”
    唐于道也没否认,只是使劲点了下头,举着卷轴又道:“刑师父,这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刑仁举摇头:“这样吧,你让他们把你兄弟扔进来,我们再把卷轴给他们,哪怕是死,大家死在一块儿,好吗?”
    唐于道捏紧卷轴:“不行!”
    刑仁举慢悠悠地问:“为什么?”
    唐于道不说话,只是看着刑仁举。
    “我知道了。”刑仁举摇头,“你其实根本就不在乎你那位兄弟的命,你只在乎你自己还有钱,你打算的是不管怎样,先保命,再逃走,然后拿着这卷轴去卖钱,如果我告诉你,这卷轴一文不值,你会怎样?”
    唐于道看着卷轴,咬牙道:“听着,如果你不按照我说的做,我现在就有办法让马胡子把老五给做掉!你不是慈悲为怀吗?”
    刑仁举缓慢摇头:“真没想到,一个人为了自己的贪欲竟然能把事情做这么绝,你要知道,多少钱都买不来一条命。”
    唐于道笑了:“谁说的?你刚才那些金叶子,和那些小玩意儿,不就买下来了我们俩的命吗?钱能通神,更能买命!”
    刑仁举一把将唐于道抓到跟前来:“那是因为,这个马胡子是个讲信用的王八蛋,明白吗?所以,把卷轴给他,换你兄弟一条命!我带你们俩离开!”
    唐于道点头,慢慢走到洞口下方,举着卷轴道:“马爷,卷轴我拿到了!”
    上方的马胡子回应道:“好,你们俩带着卷轴先上来,你先站一边去,把卷轴交给他,让他先上来!”
    唐于道捏紧了卷轴,咽了口唾沫,微微回头看着刑仁举,突然道:“姓马的,我干你娘,有种你杀了老五,老子不会把卷轴给你的!”
    刑仁举闻言上去一把抓住唐于道,狠狠道:“你在干什么?你他妈疯了吗?”
    上方的马胡子一听,先是一愣,随后笑了,将老五拉到洞口,踩住他的脑袋,用枪顶住:“我再说一次,让他把卷轴带上来!否则你们都得死!”
    刑仁举压住唐于道,朝着上面喊着:“马爷,我马上就带卷轴上来,你别杀他,千万别杀他!”
    说着,刑仁举夺过卷轴,抓着绳子就往身上绑,唐于道再一次扑了上来,将刑仁举撞到一边去,两人再次扭打在一起。
    马胡子在上方,借着光线看到这一幕,急了:“你们耍什么花样?想干什么?我数十个数,要是你们再不上来,老子就真的崩了他!”
    说着,马胡子朝着洞口开了一枪,子弹击中大厅地面,又在里边四下反弹着,刑仁举和唐于道立即蜷缩成一团躲避着流弹,即便这样,刑仁举的手臂还是被子弹擦过,低声哀嚎了一声。
    唐于道见状立即上前抢卷轴,同时道:“马胡子,老子不会给你的!”
    马胡子咬着牙,将枪顶在老五的身上,俯身将其口中破布取了出来,喊道:“十个数!一、二……”
    马胡子数数的时候,刑仁举和唐于道在下面厮打着,因为刑仁举手臂受伤的关系,使不上劲来,虽说在拳脚功夫上唐于道不是他的对手,可刑仁举不想下死手,他并不想杀人……
    终于,刑仁举抓到一个空当,用膝盖顶住唐于道的身体,将其胳膊拧脱臼了,这才扑过去,要在绳索上面去绑卷轴。
    “别急!我马上就上来!”刑仁举嘶声喊道,此时马胡子的数已经数到了“八”。
    就在刑仁举刚要绑好卷轴的时候,唐于道暴吼一声,再次冲上来,用身体将刑仁举直接撞开,捡起卷轴就躲进了黑暗之中。
    刑仁举起身,在黑暗中找到唐于道,喊着:“快给我,快点给我,你兄弟会死的,他会死的,快!”
    “他死!我们活!这没什么不好!他是我兄弟,是兄弟就得帮兄弟,是兄弟就得为兄弟去死!”唐于道丧心病狂地喊道,“我不会给!我绝对不会给!这是我的!我的!”
    唐于道喊完的同时,上面响起了枪声,马胡子没有数最后一数,只是在第九声之后,直接扣下了扳机。
    然后,上方传来马胡子的骂声,紧接着是马匹的嘶鸣声,然后就是马蹄踏着地面远去的声音。
    刑仁举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如鬼魅一般的唐于道从黑暗中爬出来,举着手里的卷轴道:“我赢了,我说了,我们会活下来的,他们不敢下来,马上也要天黑了,他们也不敢在这里久呆,我知道这里,夜间有狼,很多狼,以前有一只西北军来这里,两个排的兵都被狼咬死了,他那才几个人呀,哈哈哈——”
    刑仁举没说话,只是顺势倒在地上,躺在那,看着洞口,看着外面的光线越来越暗,这期间,除了风声之外,再听不到其他的声音,这说明马胡子真的走了,也许他们明天会来,也许他们不会再来了……
    又也许,就算夜间爬出了这个洞,自己也无法在天寒地冻的夜间活着走到最近的小镇。
    一直靠墙坐着的唐于道也终于起身,伸了个懒腰,看着上面道:“刑师父,差不多了,我该走了,你慈悲为怀,别拖我后腿啊。”
    唐于道说完,咬着卷轴,踩着石桌,往上一条,抓住那活石的边缘奋力爬了上去。而刑仁举就躺在那看着,一动未动,等着唐于道快爬上去的时候,才轻声说了四个字:“慈悲为怀……”
    就在唐于道脑袋刚爬出洞口,双手撑在洞口边缘的时候,一支枪就出现在了自己眼前,他愣住了,猛地抬眼,看到的却是明明在好几个小时之前就应该被马胡子打爆了脑袋的老五。
    虽然穿着两层皮袄,但依然冻得眉毛都结霜的老五,似笑非笑地看着唐于道,一字字说:“你知道马胡子为什么能在这一代混了十来年吗?因为他讲规矩,江湖规矩,别他妈以为这里是草原就远离江湖了,哪儿都是江湖,在江湖上走,不讲规矩那就是一个死。”
    唐于道假笑道:“老五,你活着真的是太好了,我这拿着卷轴了,我们一起去卖了,能卖不少钱,要不,咱们一块儿去寻宝也好呀!”
    老五根本不接话茬:“马胡子走了,留下了一支枪,还有五发子弹,他说杀你够了,就看我运气了,如果我冻死了,或者下面的洞里边有其他的出入口,那就是我运气不好,他还说了,如果我弄死了你,活着把卷轴给他,他就让我入伙,或者给我钱,让我走,离开这。”
    唐于道依然勉强笑着:“你给他干嘛呀?老大他们都死了,被他杀了,你看……”
    唐于道话没说完,老五就扣下了扳机,子弹击穿唐于道的前额,穿过他的脑袋,直接将其后脑爆开了一个大洞。
    唐于道身子一软,手一松,卷轴滚落在地面之上,而尸体则直接掉进了洞中,砸在了刑仁举的身旁。
    刑仁举微微偏头,看着摔在自己身旁,瞪着双眼,偏头朝着自己的唐于道,叹气道:“慈悲为怀。”
    洞口上方的老五趴在洞口,往下看了一眼,然后将刑仁举已经被掏空了值钱物件的包袱扔了下去,紧接着扭头看着卷轴。
    许久,老五起身,站在卷轴跟前,但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终于,老五还是一脚将卷轴踢进了洞口,朝着下面喊了句:“谢谢!”
    就在老五准备走的时候,刑仁举起身说话了:“喂,你刚才用说拿这个卷轴了吗?”
    老五愣了下,蹲下来道:“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刑仁举道:“如果你拿了,我给你解药,上面有毒,毒发时间大概三个时辰,所以,就算你不杀他,他也会死。”
    老五听完笑了,放声大笑,却又是那么的无奈。
    老五坐在那,叹了口气:“刑先生,我问你,你是不是一开始就准备杀了他,怕他破坏你的好事?”
    刑仁举仰头看着洞口:“我如果想杀人,先前就不会那么费力想救你了。”
    老五又问:“那你为什么会在卷轴上下毒?”
    刑仁举笑道:“先前你也说了,这是江湖,行走江湖,每一步,都得防,这句话我送给你,你记住,防人之心不可无,但是,绝对不要去害人,有报应的。”
    “谢谢。”老五起身来,“你说得对,慈悲为怀。”
    老五说完,提着枪慢悠悠朝着远处走去,很快便消失在黑夜当中。
    刑仁举低头看着唐于道的尸体,摇头道:“贪婪是一种病,可以自愈,但如果你不想治好贪婪,那这种病就会害死你。”
    说着,刑仁举重新点燃火把,再走到石桌跟前,奋力转动了石桌,随着石桌的转动,石桌旁边的那面墙壁缓缓打开,露出一道小门来,刑仁举捡起自己的包袱绑在身上,又看着唐于道的尸体:“如果有下辈子,投胎做个好人,还有,记得把自己的贪婪给治好。”
    刑仁举说完走向那扇小门,站在门口看着里边那间与这边大小几乎相同的石室大厅,里边也拜访着相同的石桌、石凳和石床,最大的区别便是,对面的这一间有一扇被碎石堵死的石门。
    刑仁举站在门口许久,这才走进去,来到石桌跟前,将卷轴拿出来摆放好,又扫了一眼石室大厅四周,再返回先前的石室,转动石桌关闭了那扇石门。
    一切妥当之后,刑仁举石室大厅顶端那块活石封死,俯身挨个敲击着地面上的石板,再将四个石凳吃力地移动到选定的四块石板之上。
    当最后一个石凳移动到位之后,四个石板的中心位置发出轰鸣声,石板开始旋转移动,很快,一个地道的入口便出现在了刑仁举的眼前。
    刑仁举扭头看唐于道的尸体,看了许久,这才举着火把走进地道之内。
    ……
    几十年后,蒙古国草原西部无人区,乌拉尔汗部落所在地。
    深夜,刑术的帐篷内,与他住在一起的连九棋和马菲都在思考着为何那柄“封冥刀”会出现在这样一个原始部落,这个传统中就排外的原始游牧部落,怎么会有一柄来自唐朝禁军所用的官刀?
    “连先生,我觉得,这个部落之所以排外,会不会与那柄封冥刀有关联呢?”马菲抬眼看着连九棋,“我们有个关键的问题没搞清楚,那就是这个部落的历史。”
    连九棋对马菲的这个推测很感兴趣:“还有金雕部落的历史,以及金雕部落为什么会抢夺这柄刀,没有这些线索,我们无法将乌拉尔汗部落、金雕部落、四季山、奇门和铸铁仙串成一条线。”
    马菲道:“明天应该仔细问问托尔烈大哥,他应该可以告诉我们,不过,连先生,看托尔烈大哥今天那副为难的样子,我担心他不会说。”
    连九棋点头,看向刑术:“刑术,你在想什么呢?”
    刑术的眼神有些呆滞:“我在想,刑仁举这次留下的线索。”
    连九棋立即意识到他话中的意思:“你是说,刑仁举这次留下线索的方式太直接了?”
    刑术道:“不仅直接,而且太简单了,一直以来,我们都是顺着刑仁举的线索用倒退的方式查下去的,最早发现的线索是千年乌香筷,在库斯科公司的安排下直接找到了天地府,在这个阶段,没有找到任何刑仁举留下的线索,换言之,就连刑仁举都有可能不知道天地府的存在,之后我们又找到了那个地下坐窟,再顺着绝世画中留下的东西前往了湘西,到这个阶段,我们才幡然醒悟,一切都是库斯科公司的安排……”
    刑术说到这,叹了一口气:“我们之前那么艰难找过来,刑仁举在最后阶段留下了那么多谜题,却偏偏将一个最重要的线索那么简单地留给了西南铁唐家的人,这不合理呀。”
    马菲皱眉:“刑仁举应该知道西南铁唐家与铸铁仙的关系?”
    刑术摇头:“刑仁举虽然是个逐货师,但他是个不希望其他人找到奇门的逐货师,所以,他留在西南铁唐家的线索,肯定有问题,你想想,如果唐倩柔他们真的有那么大的把握可以找到奇门,为何要布局让我们进来?他们自己悄悄找到不就行了吗?”
    连九棋沉思着,回忆着这些年在库斯科公司所经历的一切,此时他才清醒地发现,自己虽然身在其中,双眼却一直被幕后那双黑手遮住,完全没有发现库斯科公司背后隐藏着的一系列秘密。
    “也许……他就是想利用铸铁仙和西南铁唐的关系,做点什么。”连九棋思考着,“最大的可能,就是将寻找奇门的人引进死胡同去。”
    马菲摇头:“我一直有个地方不明白,这也是我最大的疑问。”
    连九棋和刑术都看向马菲,马菲道:“刑仁举如果不想后世的人找到奇门,他大可以毁掉千年乌香筷,完全不管这件事,为何还要故意留下线索误导呢?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刑术点头:“我也一直在想这个事,我想关键问题还是出在那双筷子上面,田炼峰告诉我他祖辈的往事中,有一件事到现在都是一个谜,那就是当年刑仁举躲到山海关下那个当铺中当朝奉,就是为了平稳过完自己的这一生,如果不是那个神秘人拿来了那双筷子,他不会突然离开,所以,关键的问题在于,那个神秘人到底是谁?那双筷子中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连九棋问:“刑术,那双筷子你放好了吗?”
    刑术道:“我临走前,耍了点花招,真假筷子在各处放了不少,但真正的千年乌香筷放在什么地方,只有我知道。”
    连九棋点头:“那就好,那筷子是关键,虽然至今都没有用上,但我想,最终的线索肯定还在那双筷子上面。”
    马菲忽然间想到什么:“对呀,刑仁举留下的线索,让我们和库斯科公司都逐渐偏离了方向,连先生,你不也回来找过筷子吗?你当时是不是想将筷子藏起来?”
    连九棋道:“对,我一直觉得筷子是关键,虽然后续的线索与筷子无关,但我还是想藏起来,在关键时候再拿出来。”
    刑术道:“那就对了,关键还在那双筷子,所以,我们这一趟去四季山,估计找不到奇门,如果奇门在那里,那双筷子又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这不就是自相矛盾吗?”
    马菲情绪忽然低落:“就算是那样,你们还是得去金雕部落,去找回那柄封冥刀。”
    刑术立即笑道:“没事的,我福大命大,哪儿那么容易出事了,再说了,还有连先生和墨暮桥这两个高手,而且有庵古当向导,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虽然刑术这么说,连九棋也附和着安危马菲,但马菲还是能看出他们两人是在强颜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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