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菱心这时想起上次,明锦柔说荀滢的性格平素柔和谦逊不计较,然而心中若是打定主意却坚定至极。
    那时候她听了也没太在意,然而荀澈这样一说,她便真的体会出荀滢到底是如何继承了明家的那一半血统,到底有多少的外柔内刚。
    “那皇上……”俞菱心在前世也是曾经作为文安侯夫人进宫面圣过的,只不过她在天旭二十一年所见到的宣帝,已经是风烛残年,膝下四子中已折其二,朱贵妃也已经赐死。那时候的宣帝是五十六岁,看着却似古稀老人,衰败至极。
    “皇上自然是震惊的。”荀澈垂目道,“从出事到自尽,滢儿预备了一个多月,早已预备好了。在帝后、朱贵妃跟前谢恩的时候,就已然将魏王此计之毒正面禀告,甚至怕若是当场有所变故,还在身上留了血书一封。不过皇上,是听她说了的。随后滢儿便用预备好的尖头簪子刺喉而死,血溅三尺。”
    俞菱心此刻彻底明白,为什么前世里有关此时她听闻的总是模模糊糊,无论是荀澈还是明华月,又或者明家人等等,都没有人愿意提起此事的细节。
    这实在是……
    “慧君,你知道吗,”荀澈握紧了她的手,他俊秀的双目终于再次泛了红,“那枚精钢镀金、暗藏锋刃的簪子,其实是我给滢儿的。我本是希望她有一件暗中防身的东西,能够预防不测,谁知道最终居然是那簪子……”
    “慎之!”俞菱心伸手去掩了他的口,没让荀澈将最后几个字说出来,“过去的事情,都不过是前尘旧梦罢了。那些事情不会再发生了,绝对不会的。”
    “我知道。”荀澈将俞菱心拉进怀里抱紧,埋头在她肩上,眼角那一点点的温热,便无声无息地隐了下去。
    几天时间转眼即逝,到了十月十四,荀家二房的书信便早早送到了荀澈的手中,说是老太太在路上有些不舒服,要再耽搁两日,十月十七才能到京城。
    荀澈心知肚明,这是因为京城内外的戒严盘查还在继续,荀滟怕自己无法及时出城与二房汇合,所以索性将整个二房回京的时间都推迟两日,希望能够争取些更多的时间。
    然而到了十月十六,又一封书信到了,说马车出了些小问题,可能要十月十八才能到京城。荀澈将书信直接就扔给了明锦城,叫他协同再次收紧内外盘查,同时回信给二房:“若是老太太与二叔归程诸事不顺,不知如今到了何处?需不需出城远迎?”
    第73章 归京
    眼看陈乔领了荀澈的书信出门, 明锦城也打发了自己的亲兵去传令,随即又望向荀澈:“慎之,你这到底是怎么个打算?居然想调兵去抓荀滟,这是一点情面都不想留了?”
    荀澈抿了一口茶:“情面之事,其实早就没有了, 留不留的不过是看在我爹的份上。他老人家心里总是对老太太有些愧疚, 这一点我是明白的。但荀滟既然已经胆敢孤身回京,又与瑞阳和朱家人勾结, 那就是她自寻死路, 我能给他们留什么情面。”
    明锦城眉头锁得越发紧了:“这件事你到底有几成把握?说到底, 不是也没有人真正见过荀滟本人出现么?所谓的实证, 就是你媳妇闻出来人家瑞阳身上有紫丁香的味道。那若是瑞阳从别处得来紫丁香香粉呢?天下又不是只有柳州一个地方产那什么花粉。”
    荀澈淡淡哼了一声:“你且将那日的事情再想想。锦柔与瑞阳从来都是合不来的,瑞阳那样心高气傲的人,从来也没在锦柔身上得着便宜。后来我与慧君乘锦柔的车马回俞家却被拦下,显然瑞阳是真的要找锦柔的。她原本想找锦柔说什么?在大街上再吵一架?”
    “她倒是可以试试。”明锦城嗤笑道,“在朱家里头, 锦柔还有几分顾忌, 到底是上门做客的,掀翻了人家花厅倒显得自家没教养。在大街上头瑞阳若是敢找事, 锦柔不当场掀了她的车就算对得起右江王府。”
    荀澈轻轻敲了敲桌面:“所以, 你觉得瑞阳原本想与锦柔说什么?”
    被他这样一问,明锦城的脸色也有几分慎重了。他素来不太在这些女眷之间的后宅事情、尤其是小姑娘的口角争锋上花心思, 但顺着荀澈的思路想下去, 也疑惑起来:“也是, 那瑞阳找锦柔说什么?当时是在回俞家的路上,难不成是要找你媳妇的麻烦?可是也不应该,她是冲着锦柔去的。”

    荀澈随手拿起一枚羊脂玉镇纸在手里摩挲着,唇边浮起了一丝讥诮:“若我所料不错,瑞阳当时是去找锦柔讲和的。只不过被慧君逼出了一句‘庶不如嫡’,这口实落的大了,什么讲和之事也都先丢开了。”
    “瑞阳郡主怎么会主动找锦柔讲和?”明锦城连连摇头,“她那脾气没直接奔去宫里告状就不错了,还能主动——”
    话说到这里,明锦城自己先停了下来,有关那日俞菱心与瑞阳之间的对话,荀澈之前已经与他大致转述了一回,只不过还没有仔细想,只是按着荀澈的说法先去调动京策军等事。此刻再想想车上有人反复以咳嗽提醒瑞阳,便明白荀澈的推测到底从何而来。
    荀澈等他想了片刻,又道:“以智谋而论,若是同车而行的女子,又能说服瑞阳的,大约也就是荀滟了。朱贵妃与承恩公府花了这样大的力气做出一场百花宴来,席间先是口角,后头又有搜府,搞得一塌糊涂,朱贵妃如何肯甘心?对外追究是一件事,内里不得笼络人心,瑞阳也好,朱家姑娘也好,也是要在长春宫跟前撇清与找补的。”
    顿一顿,待明锦城点了头,荀澈又冷笑:“当然,若说当时车上是个朱贵妃赏下来的老成女官,也不是全然没有可能。只是若真有,那在百花宴上就应该能看见,也不会有那一场与慧君的口角。而最后一宗,便是二房的书信。他们到底有什么可耽搁的?还不就是荀滟出不去么。”
    “好吧。”明锦城彻底放下这点疑虑,但另一个问题又上心头,“那你堵住荀滟又待如何?她到底是你们家的二房嫡长女,你们家老太太的眼珠子。真把她怎么样了,你们老太太不跟你拼命?”
    荀澈冷笑道:“头一件,我就是想看看她到底有什么手段。老太太寿宴是十月二十,十月十九那日宫里就要先来人了。二房但凡还想在这寿宴上露脸,十月十八必须到京。荀滟若是出不了京城与他们汇合到一处,那就无法名正言顺地回来。”
    “那她若是混出城去呢?”明锦城向后靠在椅背上,“当初人家不就是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了么。”
    荀澈一哂:“那就要问你了,连她都抓不出来,你这京策军差事也是白领了。退一万步,她若是真能搭上什么通天梯送她出城,那就顺藤摸瓜查上去,说不定能把谁拉下水。再者也能叫我爹对二房彻底死了心,之后再做什么我也没什么顾忌。”
    “那人家万一就是豁出去了,就承认她就是跟瑞阳要好,提前回了京呢?”明锦城又皱眉道,“那也不是大不了的罪过。”
    荀澈淡淡道:“她若这样做,我倒不好将她硬拦在外头。只是以荀滟自视之高,当初既然敢孤身回京,必定自以为能瞒天过海地再出去。我料她不会自承失礼、落人口实。再一则,与瑞阳交好也是她的荣光,若荀滟无意隐瞒,那早就已经说了,何必将整房人的归程一拖再拖?”
     
    明锦城忽然心中一动:“难道她回京也不只是为了见瑞阳?”
     
    荀澈眸子里满是冷冽之意:“这是一定的。只不过有些细节,如今我还没有十成的把握,且等一等就知道了。如今只要去看十月十八那日,二房到底给出什么借口来。若说荀滟已在京中,那我倒要赞她一句果决。不然的话——”
    顿一顿,他忽然唇角一勾,只是那微微的笑意看的明锦城背后都发毛:“那她就别想回来了。”
    明锦城这次才真是吃了一惊,他与荀澈如同亲兄弟一样,自然知道荀家长房二房的不和,包括荀澈的姑姑、那位嫁去昌德伯府的齐夫人微妙立场等等,但荀澈对荀滟这个二房堂妹是真的已经动了杀机?
    但他没再问了,因为荀澈已经起身,慢慢踱步到了窗边,负手而立。
    以他们兄弟之间彼此的了解,明锦城便知荀澈这是心意已定了。
    随后几日过的就更快,文安侯府里车水马龙,各样为了十月二十当日寿宴的物品预备运送清点的事务如流水一样繁杂忙碌,明锦城与明锦柔兄妹直接便到荀家暂住,俞菱心也跟祖母再次禀告了之后每日都过来大半天帮忙明华月与荀滢。
    这样的时候,纵然荀澈与俞菱心不时在府中见面,也自然是没有什么眉来眼去的心思,往往见着了就是三言两句地交代一下事情,便又各自去忙。
    到了十月十八那天,用过中饭,荀澈与明锦城带着有些紧张的荀淙一同到城外去迎接二房。
    出门时候荀澈难得的有几分磨蹭,倒让明华月有几分不耐:“既然你都说了出城去迎,那便早些动身。万一人家先到了,回头又是咱们的不是。”
    荀澈只是笑笑:“母亲放心,我们定然不会晚的,你们在家里也只管宽心做自己的事情就是。二房进城的时间,定然是紧挨着城门关闭的。”
    “你怎么这样确定?”明华月虽不关心二房到底行程如何,却对荀澈这样笃定的态度生了几分好奇。
    荀澈却没有与母亲多解释,只是露出惯常的微笑,又随手拍了拍荀淙的肩:“天机不可泄露,母亲且安心就是,我们先出发了。”
    荀淙被他哥一拍便是一个激灵,但也不敢说什么,赶紧躬身就跟着去了。
    明华月瞧着儿子的背影,不由哼了一声,这小子脑子好使就是这样不好,总是爱故弄玄虚。忽然心念一动,转头就去问身边的俞菱心:“慧君,你知道他什么意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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