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
    邹佩章推了我一把,脚步一个踉跄,胳膊直接撞上柱子,疼得我直龇牙。
    小陶忙冲我跑来,却在离我一步遥的地方,被道鬼影挡住。
    那鬼影穿一身红色百花舞蝶戏服,身段高大魁梧,像是男子,唯有那双红色绣着梅花的鞋子里包裹着一双三寸大的脚,不时让人认定来人是个女人。
    女人的头发极长,直接垂到脚踝,密密匝匝地从额前遮至脑后,让人瞧不清她的五官。不过看她肩膀的摆式,像是正面对着我。
    心下一骇,看架式,这鬼影刚才分明是想冲我扑来,却被邹佩章发现,即时将我推开。
    我抚着酸疼的胳膊,朝一旁的邹佩章望去,见他表情镇定的出奇,一点都不像平日那位脾气火爆的大帅,只是眉头蹙得紧紧,似乎强忍着痛楚。
    我这才发现,他手臂受了伤,伤口透过呢制大衣,不断地外往喷溅着鲜血。看伤口形状,像是被利器瞬间割破,显然可见,出手之人手法之快,下手绝狠。
    如果那刀落在我身上,岂不是要了我半条命。
    不时心汗淋淋。
    鬼影手上闪着抹银光,细看是把匕首。刚刚她定将匕首掩在水袖里,不易让人察觉。她的目标是我,只是没想到邹佩章会推我一把,这才让他自己受伤。
    “大帅……你受伤了!”我冲邹佩章喊道。
    邹佩章用另一只手按住臂直伤口,并没将我的话听进去,而是冲着眼前的鬼影道:“你是谁?为何来本帅府中寻事?”
    “哈哈哈!邹佩章,你是贵人多忘事啊!”
    言语不像是用嘴说出,倒像是腹语,接着耳边响起戏文。
    “梦回莺转,乱煞年光遍,人一立小庭深院。注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我对戏曲了解不多,倒是对这段戏词记得深刻,只因我与邹锦华相遇那日,学校礼堂正在排演《牡丹亭》。
    当时的戏词可不是这样唱出来的,而是由演员直接伴着背影音乐念出来的。而眼前的人不仅在唱,而且用得是腹语,戏词听来有些含糊,但调了却听得人悲泣。
    鬼魅的声音,哼着曲调,看起来极为诡异。鬼影边唱边舞动水袖,身形自如,舞动间身姿柔软,看似极有功底。
    邹佩章眸色加深,心跳加速,捂住受伤的手臂,越来越紧,他不受控制地朝鬼影靠近。
    鬼影见他靠近,身躯顿了顿,继而脚尖一踮,冷不防朝我靠来,肩头一酸,我已被鬼影揪住肩头。一把森冷的匕首横在我的脖颈上。
    我瑟着脖子,半丝不敢动。
    “阿香!不能伤害她!”只听邹佩章惊慌道。
    我的心莫名的提紧。
    只因这“阿香”两字,触动了我的心弦。
    我居然看到邹佩章眸底掩不去的惊慌,同时又看到他那潜藏于心底多年化不去的痛楚。
    原来他也有无奈的时候,让我不禁怀疑,这位叫阿香的不会是他那位死去的旧爱吧!
    可是眼前明明是个人,何来死去一说。
    眼前人心膛极有规律地起伏着,她有心跳,有呼吸,她不是鬼,而是个在装神弄鬼的人!
    我灵机一动,极想揪开眼前人的真面目,免得她再装神弄鬼吓人。
    手里攥紧着发簪,趁鬼影走神,将发簪瞬间扎入她肩头。
    簪里的毒顺着伤口迅即蔓至血管,鬼影吃痛地将我挥置一边,捂着中毒的肩头,窜至屋檐,继而踩着屋瓦消失在漫漫夜色中。
    邹佩章不敢置信地望着我,眸底的痛楚越发加浓。他大步朝我走来,扬手给了我一巴掌。直打得我头脑晕眩,嘴角开裂。
    “大帅,要不要去追!”何副官领着队士兵赶了来。
    见我被打,何副官微微蹙起眉,却没敢上前扶我。
    我捂着被打肿的脸,用手背拭起嘴角直往下滴的血珠,浓浓的血腥味在鼻尖弥漫开。
    邹佩章瞪着我,眸底的怒火依旧不灭,只不过语气比之前缓和许多:“不用!扶六姨太回去!”
    何副官领命,大步上来扶我,我不悦地甩开他:“不劳副官,我腿没折,暂且能走!”
    我转身朝自己的屋子跑去,小陶追随我来,三两步追上我,扶住我道:“您真不该惹怒大帅!”
    我身躯一僵,将她按在我手臂上的手甩开:“今晚不用守夜,早点回屋歇着!”
    小陶是大夫人指派给我的,之前我一直提防她,以为她是大夫人派来的眼线,相处一个月后,觉得她性子急直,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时日一久,也觉她没什么坏心眼,便宽了心。我想大夫人不会愚到将个大嘴巴搁我这,她能从我这兜点东西去,自然我也能借着小陶兜点东西回来。
    我对小陶已没有之前的戒备,将她看作妹妹,将心比心,我想她多少是感激我的吧!
    我还是头回与她翻脸,刚才那般危险,若是我不出手自保,指不定鬼影会怎么对我?只不过情急中到是将簪子藏毒的事抛置脑后,更没料到邹佩章会大发雷霆。
    我和衣上了榻,脑子里乱糟糟地,忽而想起,邹锦华留给我的字条,忙起身凑近烛火瞧起。
    “明日黄昏,香樟林见!”
    我没想到他居然写纸条约我相见,心里忐忑不安起。
    府里没有一棵香樟,只因为邹佩章受不了香樟味,府中便不许种植香樟,到倒是西郊的蕙苑有片香樟林,只不过那院子荒废多年,已不引人注意。据说那屋子,之前是邹佩章花重金从前朝的一位王爷手中买来的。
    只是不知为何一直荒废着。我之所以记得那院子,不过是跟着大夫人去福安寺祈福那日,车子驶过那里,大夫人撩起玻璃窗上的布帘,指着那园子与我说起。
    因为好奇,便透过毛玻璃,稍稍瞥了眼,不想,这一眼竟让我心海荡漾。
    入眼的是一排排参天香樟树,那葱茏的样子,如同一个个卫兵,威武中带着股军人的刚毅。我摇下车玻璃,浓浓的香樟味伴着风扑来。
    我闻了会,眉头皱起。
    这香味不纯正,隐隐觉得,中间还夹着其他花的味道,只是这花的气味很特别,一时让人说不出名。
    那种暗淡幽幽的感觉,便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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