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恢宏的道!”一旁的步非烟发出了一声惊叹。
    缠绕韩境周身的幻境,就是一次与天道的问答。你悟的道,够不够精深?至少要撑过天道的考验。
    而大道万千,这涉及到无数的理论。
    “你修道?”
    “我修道!”
    “道是什么?”
    “道是法!”
    “什么法?”
    “春夏秋冬是法,大江东去是法,生老病死是法,花开花落是法,天地运行之规则,斗转星移之法理,此便是道,便是法!”
    “你为何要修道?”
    “是为超脱!”
    “为何要超脱?”
    “我想看到彼岸,我想看清道。”
    “大道万千,你看清了么?”
    “看清了。”
    “你为何要破镜?”
    “为得道,为超脱!我潜行习武,潜心修道,四十年来,子孜孜不倦,我坚信我的道,我坚信我已悟道。”
    “何为剑道?”
    “……”
    仙云翻滚,道韵缠绕。而坐在问心崖颠的韩境,却在自言自语。谁也不知道他为何要自问自答,除了在场的几个道境高手谁也听不到他说了些什么。
    “韩境前辈他在……做什么?”忍了许久,步非烟终于好奇的开口问道。
    “师尊在破道!”李浩然一脸傲然的仰起头,眼前似乎浮现起那些来到昊剑山的道境宗师,也是这样被韩境问的哑口无言的一幕幕。
    虽然李浩然也踏足道境二十年,但在他的心中,师尊永远是师尊,那个无所不能,智通于神的师尊。区区问道,又岂能难倒师尊?
    但陆笙的眉头却不禁有些皱起,“不对,韩境前辈在辩道!”
    “辩道?”柳宋波收回心神好奇的问道。
    现在的陆笙可不是四年前的陆笙,当年陆笙说一句自己是谪仙,柳宋波只当一个屁。但现在,陆笙可是被圣地认可的谪仙。圣地都认了,你岂能不信?
    在境界之上,陆笙才是真正的达者,他说的,更加真实更加贴切。
    “破道和辩道,有什么区别么?”风无雪好奇的问道。
    “如果通向超凡之境的路,是充满荆棘的话,破道便是斩荆披棘,一步步冲破封锁抵达彼岸,纵然最终失败倒在破道的路上,能走一步,亦是向前迈出一步。
    而辩道,就好比通向超凡之境的路是一条有着无数错路的迷宫,在没有找到正确的路之前,走的再多都是无用之功。
    韩境前辈看似在回答道的问题,其实他是在回答自己的问题。辩道不是在和道辩,而是在和自己辩。”
    李浩然嘴角的傲然渐渐收起,有些僵硬的转过脸不善的看了陆笙一眼,“陆大人的意思是……师尊现在的辩道是在做无用功?”
    “是不是做无用功我不知道,但我却是有点明白了。所为破镜,并非破的是天道之镜,而是自己的心镜。超凡入圣,超越的永远不是谁,而是自己。
    胜天一步容易,胜自己一步却难。自己越强,镜也越强。韩境前辈通悟万法,但却不知,每一条法,都是韩境前辈的枷锁,悟道越多,束缚越多。”
    “一派胡言!”李浩然顿时挂不住了,放下了端起的风度,厉声反驳,“你知不知道,师尊如何被称为无上宗师?因为他通万法,他悟三千大道。师尊能成为天下第一人,就是因为领悟了这么多道。
    你现在跟我说,师尊悟这么多道是错的?错的,如何能成无上宗师?”
    “成也萧何败萧何……”陆笙默默的闭上了眼睛,“后天习武,先天炼气,道境修道……看似一步一境界,但却殊路同归。
    后天之境,我会劝人专,修炼多重武学不如专修一样,与其博而不纯,不如万法归一!先天之后,我会劝人主修先天之气,切勿被种类繁多的功法乱了心神。
    五行功法,皆能通道,何须追逐强大的功法而抛却原有的根基。这条定律,李掌门不可能不懂不应该不知道。
    但到了道境,为何就变成要通悟三千大道了呢?杂而不精的道理,难道不管用了?”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纷纷动容,就连李浩然想反驳,却也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反驳了。
    陆笙伸出手指着问心崖上的韩境,“韩境前辈从何为剑道,问道何为刀道,现在又是红尘之道,是非之道,因果之道。后面还有武道,人道,鬼道,旁门左道,胡说八道。
    道道道!永无镜头。而这些道,哪一条不是韩境前辈给自己种下的束缚?”
    陆笙一席话,如醍醐灌顶一般轰击在众人的脑海之中。一个个瞪圆了眼睛,仿佛拨开无穷的迷雾看到了彼岸一般。
    这就像是皇帝的新装,很多人无数人给这个根本不存在的新装提供了美丽的形容,让所有人都自我催眠的相信,道很玄妙,很复杂,很飘渺。
    所以苦苦追求,孜孜不倦的研究。
    但只要有一个人大声的说出,皇帝的新装根本不存在。
    众人才恍然发现,眼前的道,什么渺渺茫茫,什么虚无缥缈。那是因为眼前本来什么都没有,没有踏出一步去寻找,怎么可能看到道,没有前行,哪里会抵达彼岸。
    靠着领悟,希望道自己来到面前,然后将它拦在怀中?实在是入了歧途。道在脚下,悟得终是浅,深得需躬行。
    “你为何要求道?”
    “为得彼岸!”
    “为何要此时破道?”
    这一刻,韩境犹豫了。寂静沉默了许久,“时机已到,自然破镜。”
    “为何不是过去,为何不是未来,而是在你寿元将近之时破镜?”
    “因为时机已到!”
    “不,你时机未到,你破镜是因为怕死,你不想死,你想活……你还想活很久,你不是要追求道,你不是要抵达彼岸,你仅仅是不想死。”
    “我没有……”
    “因为你怕死!”
    “我没有……”
    “不好!”柳宋波顿时脸色一变惊呼道,“韩境前辈被心魔侵蚀了,他现在陷入了问心劫!”
    这话就算柳宋波不说,其他人也已经知道了。道是什么?不是这天,不是这地而是他自己。只有自己才是最真实的,你的好,你的坏,你的优点,你的缺点,你想什么,你的目的是什么,自己最清楚。
    韩境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破镜?因为怕死,他怕到死都没有抵达彼岸,他怕到死都不能破镜。而死了,他一生苦修算什么?
    “我不是……我醉心武学一生,八十载光阴,将我最精彩的年华奉献给了武道,把我最真挚的热爱,奉献给了武道。
    我为武道舍弃了那么多,为什么我不能问道?为什么不能破镜,为什么不能超凡入圣?我不服,我不服!”
    突然,韩境仿佛发了疯一般的站起身仰天嘶吼,面前的仙云,却一如既往的翻滚舞动。
    没有道韵,没有天地异象,甚至,什么都没有出现过。
    “师尊,快祭起镇魔剑,以神剑之威,助你破镜!”李浩然拿下手上扳指,急忙对着韩境喝道。
    到了此刻,他也不得不承认陆笙说的是对的。师尊体悟大道三千,确实犯了最基本的原则错误。领悟的道越多,的确实力更强。但道,既是力量又是束缚。
    在境界踏出一步的时候,道的束缚就多了一条。大道三千,红尘何尝不是三千。
    “成也萧何败萧何……竟然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李浩然看着陷入疯魔,根本听不到自己呼唤的韩境双眼含泪。
    “陆大人!你能救师尊是么?你能救师尊对么?”
    “我……”陆笙看着李浩然哀求的眼神微微一愣,他从未想过,会在李浩然的眼中看到这样的眼神。那么无助,那么渴望。
    到了现在,韩境都没有拿出收集的内力以力证道,那也证明了收集内力的幕后黑手,真的和韩境无关。
    陆笙对李浩然的感官不好,但对韩境的感官却很好。韩境是个痴人,一个愿意用一生闭关悟道的痴人。这样的人,陆笙讨厌不起来,就算恨屋及乌也讨厌不起来。
    “我……可以试试!”陆笙最终点了点头。
    陆笙身形一闪,来到悬崖边上,气运丹田,一道声线化作箭矢向陷入疯魔的韩境轰击而去。
    “何为道?”
    “道为法!”韩境厉声暴吼,衣袖如云蔓拨动沧海明月。
    “何为剑道?”
    “君子之道!”
    “错!剑道就是剑道!”
    “错了?不可能,剑为兵中君子,怎么不是君子之道?”
    “何为刀道?”
    “霸者之道!”
    “错!”
    “又错?怎么可能又错?我悟得是什么?为什么都错?”
    “为何会有春夏秋冬?”
    “因为是法!”
    “什么法?”
    “天地运行之法……”
    “为何会有生老病死?”
    “因为是法!”
    “既然你知道春夏秋冬是法,生老病死是法,为何还有纠结于求道还是怕死?为何要纠结于武道,剑道,刀道?
    道就是道,存在就是道。何时破镜,为何破镜,与道何干?我想破镜就破镜,不想破镜就不破镜。我来了,我破了,纠结什么?”
    “我不想死……我想破镜超凡,我想再活下去,我爱武道,我不想我的武道止步于此……只要能破镜,我又能继续钻研武道……可是,道不让……我心不诚,我心不诚……”
    韩境突然崩溃的放声痛哭。
    “你破镜是你的事,干道什么事?你破你的镜,何须道同意?
    我要这天,再也遮不住我的眼。
    我要这地,再也埋不了我的心。
    我要这众生,都知晓我意。
    我要这三千大道,都烟消云散!”
    “轰——”
    话音落地,天地震颤。
    韩境的疯狂动作瞬间定格,痴狂的脸上,挂着浓浓的呆滞。
    僵硬的转过头,满脸不信却又惊喜的看着陆笙。
    “这便是道……哈哈哈……”
    “嗡——”天地突然共鸣,仙云骤然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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