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对朝廷的掌控,开始减弱,如今只有高峤独大。
    在高雍容的计划里,她是想让邵玉娘接近高峤,离间高峤夫妇,最后若能以当年旧情打动高峤,将人收了,则从此如同在他身边安插了一双眼目。
    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么快,邵玉娘和新安王的关系就暴露在了高峤的面前。
    一旦新安王在高峤那里失去了他那张忠直的面具,对于高雍容的而言,这个人,便再也没有从前的利用价值了。
    更不用说,高峤再追查下去,新安王势必牵出自己,那么从前所有的谋划,都将化为乌有。
    倘若面临如此境况,她只有两种选择。
    要么保新安王,两人合力,和高峤翻脸,铲除高峤。
    要么弃车保帅,斩臂保命,舍新安王,继续留用高峤。
    对于她来说,这其实远远不是什么难以定夺的抉择。
    就如今的朝廷局势而言,十个新安王,也比不过一个高峤。
    在自己能够彻底完全地掌控这个朝廷之前,高峤和他所代表的高氏,对于她的作用,无人能够替代。
    更何况,新安王,也并非真的一定就对自己死心塌地。
    就在这一刻,高雍容忽然感到无比的庆幸。
    幸好自己未雨绸缪,算无遗策,在放出邵玉娘这颗棋子之前,早早就做好了万一事败的准备,在邵氏那里安插牢婆的时候,便提早叮嘱过牢婆应当如何说话行事。
    高峤今夜应当就会对萧道承动手。
    情况紧急,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再不犹豫,很快下了决心,唤来亲信,命即刻赶往新安王府,递送消息。
    ……
    王府距离皇宫不远。今夜举办了一场宴乐,宾主尽欢,才结束不久。萧道承喝得半醉,搂着一个宠妾,正酣眠于榻,突然被人唤醒,道那牢婆遣人送来了急报,立刻酒醒,急忙召见。得知竟是自己安排邵玉娘入狱、命她接近高峤的事情败露了,邵玉娘今夜已被高峤所控,为保命,将事情全都推到了他的头上,诬陷他图谋作乱,惊惧万分,一时方寸大乱。
    这几年间,在朝廷里,虽然他也开始培植自己的势力,拉拢了一拨拥有军队的地方方伯,但和高氏相比,他的那点军力和威望,如同流萤之于星月,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这也是为何他格外看重天师教的缘故。在高峤下了那道禁教令前,他借着奉教之名,对天师教在各地招募弟子的活动,大开方便之门。
    天师教教众遍布大虞境内,倘若发动起来,将会成为一支何等壮观的力量?从某种意义来说,掌控天师教,便也如同掌控了一支变相的庞大军队。
    教首吴仓,对他言听计从,朝廷里,随着陆、许两家的败落,自己的人,也正慢慢提拔而起。
    他正春风得意,做梦也未曾想过,今日竟会在邵玉娘这道他原本很是放心的关节上,出了如此一个致命的纰漏!
    高峤得知这些事情,要对付他,轻而易举。
    他又怎会放过自己?
    前半夜喝下去的酒,顷刻间化为冷汗,从萧道承全身上下的每一只毛孔里,争先恐后地渗出。
    他跳了起来,立刻要去皇宫,又猛地停住脚步,召来自己的亲信,递出手令,命速紧召齐听命于自己的羽林军,以刚刚获悉北方奸细潜入建康为由,连夜把控住四边城门和皇宫各门,不放任何人马进出,再派出一队人,去往高家附近埋伏下去,一旦得令,立刻冲进去拿人。安排妥后,火速赶往皇宫,叫起了高雍容。
    高雍容从寝殿出来,坐了下去,犹打着哈欠,不快地道:“何事?如此深夜,还来此扰我?领你进来的虽都是亲信,但皇宫眼杂,万一落人眼目,该当如何?”
    萧道承喘息未定,将自己方才收到的消息讲了一遍。
    高雍容露出惊骇之色,猛地站了起来:“该死!竟然会出如此纰漏!这可如何是好?”
    萧道承道:“我收到了消息,入宫就是和你商议此事。你先安心,我已有应对。高峤既知道你我谋算于他,岂会容忍?方才我已以抓奸细为名,调了人马,暂时把控住了四边城门,不如就趁这个机会,杀了高峤!”
    高雍容仿佛吃了一惊,不语。
    萧道承力劝:“你不要怕,只要你点头,杀高峤的事,交给我来做,他死了,对外宣称暴病便可,后头,也有我替你和陛下挡着!如今朝廷局势,已和从前大不相同了。朝廷新臣,皆出自你我。你又是高家之人,只要你出面说话,广陵军若敢生变,那便是公然造反!他们未必就有这个胆子。且不瞒你说,我也已有一支军队,虽暂时不能和广陵军相比,但加上天师教的助力,真若有事,未必不能和广陵军一拼!”
    “且你莫忘了,吴兴王如今在封地,活得可还是好好的!高峤知道了你和陛下对他的谋算,怎可能像从前那样倾力相助?以他的势力,要废立一个皇帝,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高雍容仿佛有所动心,却还是犹豫不决。
    萧道承焦躁不已,催促道:“李协听命于高峤,人马又多于我。留给你我时刻已是不多!此刻你若再犹疑不决,明日这个天下,怕就要换个模样了!”
    就在这时,殿外一个宫人急奔入内,声音惶急,喊道:“皇后,不好了!说都卫的人和羽林在城门附近打了起来!”
    “皇后,高峤都动手了!你竟还没想好?”
    萧道承作势,手握佩剑剑柄,上前厉声喝道,双目盯着高雍容,隐隐露出威逼之态。
    高雍容面露惊慌:“我若是答应,此刻要我做何事?”
    萧道承松了口气,立刻道:“只消你将陛下符印交给我,我将全部羽林和宿卫军调来,便能控制建康,拿下高峤!”
    高雍容点头:“好,我这就叫人给你取!”
    她后退了几步,高声道:“来人,取陛下符印!”
    话音刚刚落下,只见殿内殿外,幕帘之后,突然之间,涌出了几十名手持刀斧的宫卫,将萧道承团团围在了中间。
    萧道承双目陡然圆睁,一把拔出佩剑,厉声道:“高雍容,你想干什么?”
    高雍容立在宫卫之后,面上再见不到半点方才的惊恐之色,盯着神色大变的萧道承,冷冷地道:“新安王,有件事,你弄错了。高相公是知道了你在利用邵氏谋算于他,并不知道我。你是为了自己,这才撺掇我去杀他。我好好地做着我的皇后,为何要跟着你害自己的伯父,杀大虞的朝廷肱骨?”
    萧道承仿佛惊呆了,双目死死地盯着高雍容,犹如第一回认识她似的,一时间,竟连方才的愤怒表情也消失了。
    “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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