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永嘉笑了一笑,抬手,正伸向梳子,忽听外头一阵脚步声,下人道:“长公主,县主,不好了!方才高相公从马上摔了下来,摔了手,被送了回来!”
    县主“哎呦”一声。
    萧永嘉手一顿,放下梳子,立刻站了起来,几步到了门口,一把拉开门,疾步而出。
    来到前堂,见高峤坐着,右手扶着左臂,皱眉似在忍痛,脸色也有点白。高七在旁,正和县主府上的管事在说话。停下脚步,厉声便斥:“高七,你怎做的事?竟连个人都护不好?”
    高七很是惶恐,连连告罪,道是天黑路窄,一时疏忽,没看好路,叫马蹄踏空到一个路面凹陷下去的洞里,相公这才摔了下来。
    “罢了,是我自己不小心,和人无关。”
    高峤出声道。
    萧永嘉这才作罢,到他身边,问他伤势。那边管事也早打发人去急请跌打郎中。
    没片刻,人便赶来。摸了一番,道是折了臂骨,正位后,拿两块竹夹板固位,包扎了起来。
    一阵忙乱过后,伤臂总算是处置完毕了。郎中等人退了下去,高峤向县主道谢,竟又起身,说要回去。
    萧永嘉眉头紧皱,道:“明日早朝少你一个,朝廷便会因此倒了不成?黑灯瞎火的,几十里路,摔坏了一只手不够,你是要把两只凑齐不成?你自己不嫌折腾,好歹也体谅下跟着你的人。”
    高七见相公被长公主抢白,甚是惶恐,悄悄看过去,见他沉默了下去。
    “晚上他留下了。劳烦你了。”
    萧永嘉转向县主,说道。
    县主笑道:“我是求之不得呢。不早了,你夫妇快去歇吧。我还有点事,就不杵在这里,先去了。”
    她吩咐管事领高七等人安排住处,自己也走了。
    萧永嘉转向高峤。
    “随我来。”
    高峤默默跟着萧永嘉,入了她住的屋。
    下人送入澡水。萧永嘉自己先去洗了,出来,身上已换成一件睡觉的宽松中衣,看了眼费力在用一只手在那里脱着外衣的高峤,停下脚步:“要我帮你否?”
    “不必不必,我自己便可——”
    高峤忙推辞,还背过了身去。加快动作,却牵到受伤的那只胳膊,又微微“嘶”了一声。
    萧永嘉扭了扭唇,过去,伸手一把抓住他那只好的胳膊,一抡,便将他整个人抡了回来,面朝着自己。
    一边替他脱衣,一边冷笑:“还以为自己是年轻时的一只香果子,人人都想咬一口呢!”
    脱了高峤衣裳,她转身入浴房,拿了块拧过的澡巾,命他转身,替他擦了把后背上的汗,随即将澡巾丢回到他手里。
    高峤捏了澡巾,自己默默地入了浴房,片刻后出来,萧永嘉指着桌上那晚刚送来的药,叫他去喝。
    高峤过去喝了。放下碗,转头见她还坐在床沿边上,迟疑了下,慢慢地走了过去,也坐到了她的身边。
    “阿令,多谢你了……”
    “睡吧。”
    萧永嘉掩嘴,打了个哈欠,爬上床,面朝里躺了下去。
    高峤愣怔了片刻,跟着也慢慢地躺了下去。却如何睡得着?
    摔了的那只胳膊,隐隐作痛。
    想萧永嘉厌倦了自己,撇下他一声不吭跑在这里作乐,一待就是数日。
    想那县主身边傍着的年轻小郎。
    想她倚在绣榻之上,貌美如花,风情万种,美童俊仆,争相替她穿屐。
    又想从小和自己最是贴心的娇娇女儿,竟也被李穆哄走,不要他了。
    最可气的,连高桓也开始不听他的话了。
    年轻时的北伐梦想早已成空,那个送上门的女婿,似有继承衣钵之意,偏又是个逆臣的模样。
    至于如今朝廷,一盘散沙,纵然他殚精竭虑,苦心经营,也不过是半死不活,勉强维持。
    高峤满腹辛酸,突然觉得活着也是无趣,闭目喃喃地道:“罢了,我想开了。阿令,如今我已是老朽之身,你还年轻,若是和县主一样,另有中意之人,想着撇下我另嫁,要和离,就随你吧,我不拦了……”
    萧永嘉慢慢地坐了起来。
    “高峤,你这话,可是当真?”
    高峤睁眼,见她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自己,忽然又气短,迟疑了下,闭目不语。
    “你再说一遍!”
    高峤一动不动,仿佛睡了过去。
    萧永嘉盯着丈夫,定定地坐了片刻。
    “在你眼里,我不想和你再过了,便是因为我变了心,想另嫁别人?”
    “你眼中,我萧永嘉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善妒、作威作福、恶毒、动辄杀人泄恨,是也不是?”
    “你别装死!你给我说!”
    她握拳,狠狠地捶了他肩膀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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