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永嘉仿佛突然间被抽去了什么,停住了,方才眸中的煞气,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缕迷茫之色。
    那执剑之手,也滞在半空,微微地颤抖。
    朱霁月察言观色,终于暗暗地吁了口气,脸上露出讨好的笑。
    “长公主,我知这回是我的错,我不该一时糊涂,竟惹了你的女婿。你放心,从今往后,我再不会多瞧他一眼……”
    她嘴里说着,双目紧紧盯着剑尖,小心翼翼地朝一旁挪去,突然,趁着萧永嘉不备,扑过来就要夺她手里的剑,却不料,因太过专注上身,足下被那曳地裙裾给绊住,身体顿时失去平衡,打了个趔趄。
    尖叫声中,她整个人朝前倒了下来,圆睁双目,瞳中反照出了两个迅速靠近的白点。
    “噗”的沉闷一声。
    锋利的剑尖,斜斜刺入了朱霁月的一段咽喉,透颈而出。
    朱霁月无声无息地扑倒在了地上,脖子上斜插着剑,两只眼睛瞪得滚圆,死死地盯着萧永嘉,目光里满是不可置信的仇恨和恐惧。
    她不信,自己居然就这样,要死去了?
    萧永嘉的五指,慢慢地松开了剑柄,看着在自己脚下挣扎扭动着的朱霁月,神色一片木然。
    ……
    一炷香后,李穆冲上高轩,推门而入之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混合了血腥之气的麝香味道,闻起来几乎令人作呕。
    他眼中掠到一缕诧色,迅速来到萧永嘉的身边,见她坐在那里,脸色惨白,目光呆滞。
    地上的朱霁月,脖颈斜插一剑,伤口处慢慢地淌着血,血已经流了一地,眼见是活不成了,却因尚未完全刺断气管,此刻依旧还没彻底死去。
    她圆睁双眼,目光涣散,积满血泡的嘴唇微微地张翕着,宛若涸池穿在剑上的一条将死未死的鱼,状极可怖。
    李穆立刻扶起萧永嘉,将她交给了门外的孙放之,低低叮嘱了几句。
    孙放之点头,护着几已失神的萧永嘉迅速下楼。
    李穆转身回到屋里,来到了朱霁月的身畔,蹲身俯视。
    朱霁月挣扎着,又回了一口气,嘴唇不停地无声张翕着,双目盯着李穆,眼里流出一颗晶莹眼泪,满含了求生的祈怜之意。
    李穆和她对望一眼,拿了地上的一块白帕,垫于她那血颈之上,伸手过去,轻轻搭上。
    他的手骤然发力。
    伴着轻微的骨节断裂的喀嚓一声,朱霁月的头歪向一边,眼底的最后一丝生机,消失了。
    李穆收手,眼底无波,为她覆上双眼,随即平静地拔出了那柄插在她脖颈的长剑,以衣覆尸,随后直起身,环顾了一圈,踏过满地的狼藉杯盘,走了出去。
    楼梯口,冲上来一个侍卫头领模样的男子,手中持着染血的刀,孙放之正在后追赶,看见李穆,嚷道:“余下皆服,唯此人抗命,极是凶悍,刚伤了一个兄弟!”
    这侍卫头领亦是朱霁月的裙下臣子之一,方才和侍女厮混去了,才觉察不对,领人前来。
    他几步登上楼梯,双目闪着凶光,朝李穆挥刀而来。
    李穆五指握了剑柄,收处,寒光一道,那男子脖颈之上,宛如被线划过,瞬间多了一道笔直的黑色细印。
    红色液体慢慢地自黑线处渗涌而出,接着,皮肉被迅速奔涌而至的鲜血,豁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宛如张开了一张巨嘴。
    男子扑倒在地。
    李穆离开之时,身后,燃起了一团熊熊火焰。火光照亮了去路,几乎映红了半片城外的东郊夜空。
    ……
    凌晨了,洛神感到阵阵的心神不宁。
    李穆替她做了决定后,便留下了。
    但不知为何,母亲一直不见回。后来他说亲自去接,叫她先安心睡觉。
    洛神又怎睡得着?虽有阿菊陪着,在屋里却一直睁着眼睛,终于忍不住起身,不顾阿菊的劝,穿衣登楼,倚在窗侧,眺望着渡口的方向。
    江雾比先前浓了。这里到渡口有些路,从窗口眺去,夜空迷迷茫茫,除了一片静静流淌着的寒雾,什么也看不到。
    她心下忐忑,正想下去,到门口附近去等,忽然,听到楼台下方大门方向的那条甬道之上,传来了一阵动静,俯瞰下去,隐隐瞧见似是有人来了,急忙下了楼台,奔过去相迎。
    萧永嘉回了,被人搀扶着进来。
    洛神看到母亲的时候,吃了一惊。
    她脸色惨白,嘴唇发青,眼神黯淡而无光,看起来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从小到大,洛神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般模样,似今夜在外,刚遭遇过了一场可怕的巨变。
    她迅速看了眼母亲一行人的身后,却并未见到李穆。
    “阿娘!你怎的了?”
    她上去,抓住了母亲的手。感到她的手,冰冷一片。
    萧永嘉摇了摇头,朝女儿勉强露出一丝微笑,低低地道:“阿娘无事。”
    阿菊也是吃惊不小,急忙上前,扶住了萧永嘉。
    “长公主乏了,先回屋吧。”
    洛神心知有异,但见状也不好再问,急忙一道将她送回屋里,安置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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