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宗海这次没有发火,只是沉默不语。
    萧福田和萧贵田不禁眼前一亮。
    看样子,他爹的态度开始松动了。
    剩下的猪肉被孟氏腌成了腊肉,整整齐齐地挂在屋檐下晾晒,风一吹,腊肉条轻轻地颤。
    “要是每天能吃上肉就好了。”萧石头拿着小板凳,望着红白相间的腊肉直流口水。
    “俺爹说了,等他去鱼塘赚了钱,咱们就可以天天吃肉了。”萧菱儿托着腮道,“俺喜欢吃肥肉,一咬就流油的那种。”
    “俺也是,上次俺在姥姥家吃的红烧肉,可香了,是俺舅舅给俺买的。”萧石头擦擦口水道,“俺姥姥说,等俺舅舅娶媳妇的时候,给俺炖好多红烧肉吃。”
    “那你舅舅啥时候娶媳妇?”萧菱儿问道。
    “不知道。”萧石头摇摇头,小大人般地叹道,“听俺娘说,俺舅舅是小混混,比咱三叔都混,想娶媳妇,怕是得两袋白面,愁呐!”
    麦穗听了,禁不住抿嘴一笑,一回头,却见萧景田一脸黑线地站在身后,便掩了笑意,不声不响地回了屋。
    第20章 龙叔的鱼塘
    “大哥二哥,受制于人,不如自己做主来得自由,龙叔那里还是不要去了。”萧景田劝道,“你们想想,若是只是让你们看鱼塘,哪能给你们这么多月钱,我猜日后他肯定会安排别的差事给你们做的,商人重利,他不会做亏本买卖的。”
    “只要能挣到钱,受制于人又如何,傲骨能当饭吃?”萧贵田反问道,“况且我们出海捕鱼也挣不了这么多。”
    “再说了,就算安排别的差事,我们尽心尽力地去做就是了。”萧福田不悦道,“老三,我们是男人,得养家,怕这怕那的,啥事也做不成,再说你租荒地的事情,我们都不同意,你还不是照样租了下来,如今我们去鱼塘,希望你也不好干涉我们,爹都说了,各人有各人的活法。”
    萧景田见他们这么说,再没吱声。
    兄弟俩跟了龙叔,整天在海上忙着鱼塘的事情。
    一连几天,谁也没有再提分家的事情。
    大家心照不宣地过日子。
    沈氏和乔氏也没有再闹腾,显然她们得到了自家男人的警告,若是再出什么幺蛾子,就滚回娘家去。
    现在男人有了好差事,每个月能拿二两银子,她们自然得好生伺候着,哪里敢惹他们生气,她们又不傻,谁还能跟银子过不去。
    牛五虽然没有萧景田有名气,但他好歹也算是个小混混,一般人也不敢轻易招惹,龙霸天便让他暂时管着鱼塘那边的琐事,他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又在村里找了四五个能打架也愿意跟随龙叔的渔民在鱼塘那边帮忙。
    龙霸天的鱼塘占了鱼嘴村的一大半海湾,村里人活动的地方仅剩下能泊船的浅水湾子。
    也就是说,鱼嘴村的渔民们想要打渔,得绕开龙霸天的鱼塘,去远一些的地方才成。
    渔民们虽然怨声四起,却也无济于事,再借他们几个胆,他们也不敢去招惹大名鼎鼎的龙霸天。
    况且龙霸天承包鱼嘴村的海域也是经过衙门应允的,龙霸天是正经商人,不是土匪强盗。
    萧福田和萧贵田不再出海捕鱼了,沈氏和乔氏自然也不用再出去风吹日晒地卖鱼了,妯娌俩在家织织渔网,绣绣花,日子过得很是滋润清闲。
    萧景田依然每天早出晚归地忙他的那片荒地,连中午饭都是麦穗给他送到地头上,她见地头上堆着许多粗壮的松树,有些不解地问道:“你砍这么多树干嘛?”
    “造船。”萧景田擦了擦额头的汗,面无表情道。
    “你是想出海捕鱼?”麦穗有些欣喜,若是他出海捕鱼,那她岂不是就可以跟大嫂二嫂以前那样去鱼市卖鱼了?
    她很乐意。
    反正她现在已经跟着萧芸娘学会了织渔网,无论是粗眼网,还是细眼网,她都不在话下。
    她能帮上他。
    萧景田点点头,表情冷峻地开始坐下来吃饭。
    这男人的脸还真是像千年寒冰,平日里连点表情也没有。
    麦穗心里腹诽了一番,转身去把他砍下的枝枝叶叶收拾起来,用麻绳捆起来,准备背回家去烧火。
    “景田,吃饭呐!”一个身穿粗葛布短褂长裤的老汉进了地头,这老汉,麦穗认得,是鱼嘴村的老木匠庄栓,忙上前见礼,“庄叔来了。”
    “景田媳妇是过来送饭的吧!”庄栓老汉嘿嘿笑道,“你婆婆到处说景田娶了个好媳妇,既能干又贤惠,今日一见,果然是的。”
    “你们聊,我过去收拾收拾。”麦穗见他当着萧景田的面这样夸自己,脸微微红了起来,忙转身离开。
    “庄叔,有您帮忙,这船用不着两个月就能完工。”萧景田不动声色地看了看麦穗,正色道,“到时候地里的活也就做完了,待我把麦子种上,年前还能出好几个月的海,正好试试水。”
    “就知道你小子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有板有眼的。”庄栓老汉笑着拍拍萧景田的肩膀,叹道,“只是你这船造得也不是时候,眼下咱们这片海域都让龙霸天给包去了,咱们都得再想别的办法了。”
    庄栓虽然是木匠,但也是老渔民了。
    唯一的儿子不愿意继承父业,在镇上的杂活店里做小伙计。
    “不碍事,咱们去远一些的地方就是。”萧景田不以为然道,“没必要非得都挤在这浅水湾里。”
    “景田,村里人听说你要做船出海,嘴上不说,心里可高兴呢!”庄栓眉飞凤舞道,“你连龙霸天都敢拒绝,村里人敬你是条汉子,都愿意跟着你捕鱼呢!”
    “拒绝龙叔是因为我这个人比较懒,不愿意操心,想过几天无所牵绊的日子而已。”萧景田淡然道,“再说捕鱼也不是拉帮结派,各家有各家的日子要过,我做船出海也是为了糊口而已。”
    庄栓老汉点头道是。
    鱼嘴镇。
    上品居,腾龙阁。
    “龙叔,我早就说过,这个萧景田是个软硬不吃的主,你是请不动他的。”许知县喷着酒气说道,“不瞒你说,前些日子我打算让他来衙门里担个差事,替我震慑一下十里八乡那些鸡鸣狗盗之辈,可他就是不松口,连我的面子都不给。”
    “大人手里有他的把柄吗?”龙霸天问道。
    “他刚回来不到三个月,一直本本分分地在家里种地,连鱼嘴村都没怎么出去过,我上哪去找抓他的把柄。”许知县摸着下巴道,“牛不喝水,咱还能强按头?我已经给足了他面子,是他自己不识抬举,既然他如此不把我放在眼里,那我以后对他也无需客气。”
    “听说上次鱼嘴村死了两个外乡人?”龙霸天狐疑道,“难道此事跟萧景田没关系?”
    就算没关系,也可以扯上关系嘛!
    “目前来说,没有丝毫证据证明那两个人的死跟萧景田有关。”许知县说道,“那两个人是溺水而亡,并非外力所致,众目睽睽之下,我总不能把罪名硬上搬到萧景田头上吧?”
    许知县当然知道龙霸天的意思,无非是想找萧景田点把柄握在手里,日后也好拿捏住他。
    “不瞒大人,眼下咱们还真是急需萧景田这么个人来替咱们分忧。”龙霸天看了看许知县,压低声音道,“最近京城一带的海上不太平了,上个月就有船只在京城附近的海域被劫,船上的货物被洗劫一空不说,连主家也差点送了命,其他商船都吓得改走旱路去外地送货,可走旱路费时费力不说,光是路上住店打尖也得需要一笔银子,不合算呐!”
    “天子脚下也敢打劫,真是岂有此理。”许知县愤然道,“难道京城那边的衙门都是摆设吗?这样的土匪强盗抓住一个就得凌迟处死,看他们还敢不敢再出来捣乱。”
    “嗨,那些衙门在陆地上抓个贼啥的还行,去海里可就抓瞎了。”龙霸天说道,“自从前几个月朝廷下令解散了在边境打了七八年仗的景家水师,那些识水性,懂海战的将领为了自保,都纷纷卸甲归田,眼下朝廷怎么可能再设海事衙门来管海上的事情,横竖都是老百姓倒霉罢了。”
    对京城那边的事情,他似乎比许知县知道得还要多。
    “你说萧景田以前真的做过土匪?”许知县对传言表示怀疑,反正他觉得萧景田更像个做生意的人。
    “肯定是,我一个手下吴莽子前几年在回老家的船上,曾经亲眼看到萧景田领着一帮人在海上跟人交手,打得很是激烈。”龙霸天不容置疑道,“吴莽子跟了我近二十年,也曾经见过萧景田,况且他对我也是忠心耿耿,他不会说谎,也犯不上说谎。”
    “既然如此,那萧景田岂不是成了脱毛的凤凰不如鸡?”许知县幸灾乐祸道,“不过是个落魄的土匪,你也看得上。”
    “总比那些无知愚昧的渔民要好得多。”龙霸天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狡黠道,“好在萧家老大老二愿意跟随我,日后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想必萧景田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也对,他们毕竟是亲兄弟。”许知县剔着牙缝说道,“下次出货,就让萧家老大老二跟着去,没事最好,若是有事,萧景田是不会饶了那些海盗的,他山之石,也是可以攻玉的。”
    “大人英明。”龙霸天满脸堆笑道,“咱们有了鱼嘴村这片海域,就不愁没有货,只需放些鱼苗,待过些日子,就能坐享其成了。”
    “那本官就先谢过龙叔了。”许知县两眼放光道,“本官就等着数银子了。”
    “大人放心,在下定不会让大人失望的。”龙霸天不动声色地说道。
    第21章 小姑子是助攻
    萧宗海赶着牛车把荒地那边的松木全都拉了回来,整齐地码在屋前的空地上,牛五刚好出门,看见那些松木,便上前问道:“四叔,听说我三哥要做船?”
    “嗯,等忙完地里的活,该张罗着出海了,没船怎么行。”萧宗海应道。
    “嘿,大哥二哥的船现在都闲着,三哥何必再重新做新的。”牛五挠挠头,讪讪笑道,“龙叔那里的船也多,也用不着大哥二哥的船过去。”
    “谁有也不如自己有。”萧宗海面无表情道。
    “那是,那是,想必三哥也看不上那些旧船的。”牛五嘿嘿地锁上门,精神抖擞地去了海边,他最近太忙,顾不上跟萧宗海闲话太多。
    庄栓站在院子里看萧景田亲手绘制的图纸,疑惑道:“景田,你这渔船是用来打鱼的吗?我看跟战船差不多。”
    “栓子叔见过战船?”萧景田难得笑笑,“说说看,我这怎么跟战船差不多了?”
    “你还别说,我还真是见过战船,你这个船底舱高的竟然还能放一艘小船,不是战船是什么?”庄栓指着图纸,笑道,“怪不得你看不上村里这些旧船,敢情你要的是这样的大船。”
    “还是栓子叔明白我。”萧景田展颜一笑,“此一时彼一时嘛!咱们以后不能在这浅水湾打渔了,得经常往远处走,所以,船得做得大些才是。”
    麦穗正拿着抹布站在南房的窗前擦窗台,透过窗户的缝隙,冷不丁看到萧景田耀阳般的笑容,心里很是吃了一惊,原来这个男人开心的时候也会笑,而且他笑的时候看上去很是和蔼,看来,他平日里冷着一张脸,不是他性情使然,而是生活中没有让他高兴的事情罢了。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些。”庄栓倒没怎么在意萧景田的笑,猛地一拍大腿,信誓旦旦道,“你放心,叔一定好好帮你做,这船若是做成了,咱们鱼嘴村以后的船就都是这个样子了。”
    两人边说边拿着图纸去了屋前空地上,蹲在地上仔细地选取着木材,庄栓望着堆得像小山一样的松木,夸赞道:“景田,你小子就是有脑子有力气,这么好的木材,你是怎么找到的。”
    “刚回来那会儿,我没事就去山里转转,看到中意的,就随手标个记号罢了。”萧景田淡淡道,“其实我刚回来的时候,就打算做船了,只是那个时候胳膊上的伤还没有好,也就没急着做,只是选了选木材而已。”
    “你心思缜密,不慌不忙,将来是个能成事的。”庄栓笑呵呵地摸着下巴道,“以后在海上,叔这把老骨头就交给你了。”
    萧景田只是笑。
    萧芸娘坐在炕上绣花,见麦穗在南房的窗台里里外外擦了一遍,又不声不响地拿起条帚开始扫院子,心里对这个新嫂子很是满意,便对孟氏道;“娘,我三嫂是个勤快的,人也不错,可我怎么看着我三哥对我三嫂很是生分似的,他们两个是不是看不上眼啊!”
    “好好绣你的花,姑娘家家的,瞎操心什么?”孟氏瞪了她一眼,说道,“你三哥的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他从小就那样,对谁都冷着脸,你还指望他对你三嫂怎么样?”
    “娘,两口子跟别人能一样嘛!”萧芸娘翻着白眼说道,“按理说,作为男人对谁冷脸也不能对媳妇冷脸,要不然,这日子怎么过,女人找婆家图什么,就图男人的冷脸?”
    “哎呀,你胡说什么?”孟氏喝住女儿,低声道,“家里刚消停了几天,你且不可再生事端,人家两口子的事情,你少掺和。”
    “娘,你都不知道,我三哥至今都在那张小床上睡呢!”萧芸娘冷哼道,“你是我亲娘我才提醒你的,若是这样下去,你就别想抱孙子了。”
    “那你说怎么办?”孟氏听了,叹道,“这样的事情,我当娘的怎么劝?”
    总不能逼着儿子上媳妇的床吧!
    “娘,我倒是有个法子。”萧芸娘眸光流转了一番,悄声道,“我把三哥的床要过来,看他睡哪儿。”
    “能行吗?”孟氏表示怀疑。
    “怎么不行,您瞧我的。”萧芸娘想了想,放下手里的绣活,穿鞋下了炕,去外面看了看,见萧景田不在,只有庄栓拿着刻尺来来回回地量着那些木头,便一溜烟地跑了回来。
    麦穗扫完院子,又开始坐在井边洗衣裳,见小姑子出去又跑回来,也没在意,她洗完衣裳还得去织渔网,等萧景田的船做好了,这些网自然都能用上。
    其他事情她帮不上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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