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仁海与徐长清,有着几乎完全一致的经历。
    二十年前,他曾经是省委组织副部长的秘书,后来那位副部长职务变动,临退居二线之前,奋尽全力才将薛仁海安插在远离省城斡旋的安泰县,出任常务副县长。
    从常务副县,到县长,再到县委书记,薛仁海用了二十年。
    这是一段艰辛的升迁历程,同时又是一段屈辱的人生历程。
    他深深地体味到,贫困县之所以贫困,是将全部精力都消耗在内斗和相互拆台的结果。
    为了不被误伤,薛仁海不得不将自己粉饰成一个老好人。
    “好好好,你们觉得行就行!”
    “行行行,你们觉得好就好!”
    事实证明,他这么做也有一定的道理,起码换来了二十年的安定生活。
    如今徐长清的境遇似乎与当年的薛仁海一样,不过徐长清是幸运的,因为他的老领导升任市委书记,与那位被挤兑到省政协的老干部明显不同。
    这些事,徐长清早有耳闻,老好人薛仁海不选边站已经很多年了,他帮不到自己,起码也不会成为绊脚石。
    但,徐长清还是想争取一下,毕竟他在安泰,太孤立无援了。
    “薛书记,那几个记者很重要,早点把人家放出来吧,至于郝总那边,我看就算了,或许只是一场误会,我猜他一定不知情!”
    语气很平静,说完,徐长清特意用余光注意着老书记的面部表情。
    那是一张很奇怪的脸,即苍老又年轻,既失落又惊喜。
    许久,薛仁海突然说道:“小徐,你尽管放开手大胆地干,我用最后两年全力支持你!”再过两年,他也好退休了。
    将退之人,其言也善。
    这一刻徐长清几乎忘记了胳膊上的疼,他毕竟年轻,有时候难免喜怒而形于色。
    虽然沉默,两人却将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谢谢!”
    正说着,门开了,走进来一个剑眉星目、器宇轩昂的年青人。
    徐长清向薛仁海介绍道:“这位是我在海川时的朋友凌云峰,云峰,这是县委薛书记。”
    凌云峰年龄不大,表现却不卑不亢,倒让薛仁海有些刮目相看,果然是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你好薛书记,叫我小凌就行了。”
    薛仁海说了几句勉励年轻人的话,然后就走了。
    凌云峰是中午时候得到出事消息的,正吃饭的他,二话没说放下碗筷就往安泰方向驶来,一路上奥迪a8不知灭了多少辆车。
    等薛书记离开,凌云峰这才表示歉意:“徐哥,这事怨我了,要不给你换一个人,小何他有时候死脑筋,不知道转弯。”
    徐长清急忙摆手:“不不不,我就要他了,人家替我挨了一刀,我徐长清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事实上,徐长清在汽车兵帮自己挡刀那一刻就下定决心,这等忠心耿耿的勇士他要用一辈子,直至政治生命结束为止。
    不一会儿,崔兆亮也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赶了过来。
    发现凌云峰竟然在此,他先是一愣,心里随即也便有了主意,小徐在安泰根基不稳,多交些朋友是好的,但是这个凌云峰除了会看病以外,还有多少能量,他就不知道了。
    “崔书记你好!”
    崔兆亮打着哈哈:“凌医生你也在啊,怎么样,小徐的伤势不重吧。”
    徐长清随即说道:“没事的崔书记,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那就好!”
    凌云峰知道他们官场中人见面,肯定有些不能公开的话要讲,便站起来先行告辞了。
    崔书记见他倒也懂事,转身问道:“这个人怎么样,你打算用他?”
    徐长清也不隐瞒,如实说:“崔书记,这次出事还多亏了凌云峰给我介绍的那位司机,要不然我这张脸就该破相了。”
    随即,徐长清就上午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当然,他不会说出自己胳膊上的伤其实是苦肉计。
    崔兆亮听得脸上阴晴不定,等老部下讲完,他的眉头一紧拧成了核桃。
    作为几百万人口的一把手,崔兆亮表面上没那么容易动怒,虽然他心里早已把那个郝先富骂了个狗血淋头,这种明目张胆吸食老百姓血汗而致富的土豪,就该千刀万剐。
    当然了,在收拾他之前,必须考虑好接他位置的那个人,要不然农民们辛辛苦苦的收成,很有可能会大批量滞销,后果不堪设想。
    自己最中意的部下,来安泰刚满一周,就见了血,崔兆亮真怕他会因此而变得畏手畏脚。
    想到这里,崔兆亮故意透了透底,说道:“老薛现在虽然是书记,但还有两年就要退休了,马先知这个人已经被省里盯上,你不要跟他闹得太僵,静观其变就行了。”
    徐长清听完果然很是惊讶,这倒给自己扫清了一大障碍,马先知双规是早晚的事,安泰帮群龙无首的日子即将到来。
    老领导对自己未免也太好了,这哪是静观其变,分明就是坐享其成。
    这么想着,徐长清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一定要在安泰干出一番政绩来,哪怕不为自己,也要为崔书记争脸。
    “你放心吧崔书记,出了这点子小事,我能扛得住。”
    崔兆亮点了点头,他怕年轻人经验不足,还是将话说得更明白了一些:“嗯,你这个常务副也要有所担当,现在只是个过渡,在不久的将来,组织上还会给你加担子的。安泰这片地上攀枝错节,人事比蜘蛛网还要细密,任务很艰巨,担子很重啊。”
    徐长清没有表决心,因为老领导不喜欢只会拍拍脑门表决心却又不作为的下属,他只是听着,这就行了。
    “我听说你动了乡镇上一个镇书记,有这回事吗?”
    徐长清点了点头,说是。
    崔兆亮却摇了摇头:“你这么做很容易牵一发而动全身,我倒建议你先把政法口捏在手里,按部就班的调兵遣将,这是暴力机器,安泰属于贫困县,暴力机器作用更大。”
    政法口?
    徐长清首先想到的是公安局长冷子兴,因为两院(检察院法院)动不动没多大意思,而政法委书记是县委常委,排名比自己靠前多了,想动他那是以卵击石。
    “我明白了崔书记。”
    两人正说着,突然就听楼道里传来叽叽喳喳的女人声。
    俩大老爷们不禁一阵头疼,然后就见一名打扮时髦的少妇,怀里抱着一名几个月大的女婴进了病房。
    小梁见崔书记也在,立马就泪如雨下,又是喊冤又是诉苦的,真让人受不了。
    “崔书记您可得为我家长清做主啊,堂堂一个副县长,说让人砍就让人砍了,分明就是目中无法。再这样下去,我看这个副县长就别干了,干脆还回海川给您当秘书吧。”
    徐长清脸都气红了,都说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必然有一个强大的女人在支撑,而自己的老婆真是越来越不像话。
    徐长清结婚比较晚,虽然早早就考进了市府成为一名公务人员,可家里条件不好,穷得连房子车子都买不起。
    干了三年办公室科员,没有社会关系的徐长清寸步难行,只能每月领着三千来块的死工资,在同学们面前吹得了不得,可囊中羞涩,跟人家建筑工地上搬砖的农民工都没得比。
    后来,虽然七大姑八大姨的借了首付买了房子,也娶了个父母是双职工的城里老婆,可日子还是一天天更加拮据。
    结婚两年不敢要孩子,老婆眼里也好,岳父岳母眼里也罢,徐长清都是没出息的表现,甚至有一次,老婆竟然吵到了市府办,丢人丢的不是一斤两斤啊。
    小两口三天两头去民政局闹离婚,终究还是没有勇气领那个绿本本。
    直到崔兆亮伯乐识马,将他收为贴身秘书,这日子过的是直上云霄。
    从此,老婆不吵了,岳父岳母也当自己是宝了,虽然天天不着家,可家里有退休的老梁两口子帮忙照看着,真可谓幸福美满。
    但事情还是不少,反倒更多。
    老婆花钱越来越大手大脚,秘书夫人都快比得上局长夫人了。
    岳父岳母更是见人就吹、逢人就擂,将宝贝女婿送上了天,亲戚朋友那里,事无巨细,大包大揽,徐长清一不答应,老两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说人家那个谁谁谁,才是副科,就怎么怎么通情达理的,你这都副处了,还畏手畏脚,虽然嘴上没说,可徐长清明白,岳父岳母不觉自己没出息,反倒说自己是傻逼了。
    “你瞎说什么呢,我这不是没事嘛!”
    徐长清气得脸铁青,遇到这种娘们,真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更何况两人都有孩子。
    一想到孩子,孩子就哭了。
    孩子一哭,小梁更委屈了,将闺女往病床上一扔,就家长里短的诉苦。
    “啊,你倒是爬起来拍拍屁股走了,把我们娘俩扔在海川,你知道我看孩子多么不容易吗,你妈怎么不来帮忙看孩子,还副县长呢,哪个副县长他爹妈还在农村里种地,当着崔书记的面我也敢说这句话,你对得起国家对得起党,你对得起父母对得起我们娘俩吗?呜呜呜!”
    徐长清万念俱灰,恨不得找把刀把自己眼睛给挖出来。
    崔兆亮脸上挂不住,安慰了几句,小梁头都不抬就知道哭,真不知她哭了个什么劲儿。
    “那你们小两口多聊聊,小别胜新婚,有什么事多沟通,我下午还有个会议,就先回去了。”
    徐长清站起来要送崔书记,被崔书记一把按了下去。
    “多陪陪孩子!”
    是呀,孩子……徐长清三十多岁的人,哭了。
    到了晚上,小梁去安泰购物去了,徐长清用受伤的胳膊抱着闺女玩。
    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条短信,崔书记发过来的。
    “我建议你离婚,但是原则上不能出任何问题!”
    徐长清抱起女儿痛哭,一行行热泪打湿在女儿脸上。
    小公主不懂事,她笑得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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