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盼道:“我以为是你要娶黄氏的时候去找过你的,我想告诉你的。可你告诉我,无论我因为什么离开你,你的立场都不会变。我是曹操之女,你眼中的窃汉之贼之女,你哪怕离了刘备,也不会我跟回许都。既然不会,所以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差别。我要毁了你?我能毁了你?”
    放眼天下,刘备,孙权,曹操,那已经是当世之英雄,诸葛亮如果可以选择曹操与孙权,他就不会选择明显处于弱势的刘备。曹盼把真相告诉了诸葛亮,是能让诸葛亮离开刘备,诸葛亮离开了,他这一生也就毁了。曹盼要毁了他吗?
    “痛吗?”曹盼看着诸葛亮捂着心口痛得通红的模样,捧着诸葛亮的脸,“我也痛。我本不想瞒你,可是,有些话一开始不说,后来就更说不出口了。诸葛亮,你欠我一个孩子,我曹盼的孩子,不是你诸葛亮的。”
    “你瞒得我好苦!”诸葛亮捉住曹盼的双肩,第一次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的捉住曹盼的双肩,双目充血。
    曹盼的离开,他们的孩子,那是曹盼最不该瞒着他的,可她瞒了他十四年,十四年呐。
    “你真狠心。”
    狠心吗?曹盼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无论是谁都觉得她选择自己承担这两件事是傻是蠢,可是,那被瞒了半生的人,最该知道真相的人,因为她的隐瞒,在十四年后才知道,他们曾经有一个孩子,可是那个孩子因为他,因为他所选择的主公,他选择的志向而死。那于诸葛亮是多大的冲击。
    “你把我赶了出去,你舍弃了我,也同样舍弃了我们的孩子。我狠心,我纵是狠心又如何,我痛,我就想要你比我更痛。”曹盼在诸葛亮的耳边轻喃着。
    “你在知道当年我为什么离开你的真相之后,因为赵子龙的自刎谢罪。关羽,张飞,他们都已经死了,也算是我促成了他们的死。于我,他们当初要杀我,我如今让他们都死了,这个仇我报了;于你,从前你不知内情,知道了,人都已经死了,你什么都做不了。把他们的尸体翻出来鞭尸,还是让他们断子绝孙?你不会,我也不会。欠了我的,我都讨回来,他们死了,此事于我已经完结,于你也是,哪怕你痛苦难受,人死了,你什么都做不了。”
    “你说得对,我狠心,怎么不狠。我如今把这些事都告诉你,甚至在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完结之后才告诉你,就像用一把纯刀挖着你的心,偏偏你什么都做不了。甚至,也因人死而罪没,所以刘备的临终恳请,士为知己者死,你纵然知道刘备为什么选择你,你不是还选择了继续帮他的儿子吗?”
    “你选择了刘备,三分天下,三足鼎立,你做到了。接下来,你想的是如何兴复汉室。原本,最好是与孙权联手对付我,可是我偏不由你们联手,而是要你与我共取江东。刘备不就是想看你我夫妻究竟谁更胜一筹吗?好啊,那我们就把孙权这个卡在我们中间的障碍解决,将来的天下,且看是你能兴汉室,还是我大魏一统天下。”
    诸葛亮看着曹盼,看着那目光坚定,毫不掩饰她的意图的曹盼。曹盼手放在诸葛亮的心口,“痛又如何。因天下,因志向,我们不是分开了吗?你没有后退的权利,我也没有。我登基的时候,你害怕的吧。从前哪怕再战,再打,但你知道,刘备奈何不了我,张飞关羽叫嚣再厉害要杀我,他们也杀不了我,你与我斗智,斗得旗鼓相当,你很高兴的,我也高兴。可是,我称帝了就不一样,我所面对的敌人,将不再是战场上的明刀明枪,而是天下群起而攻之的阴谋诡计。”
    “答应刘备担起益州的重责,既因不负你之志向,也因为,成为刘备一朝的丞相,将来,哪怕我败了,无论败在你的手里,还是孙权的手里,你至少还能护我一回,对不对?”
    诸葛亮的心依然隐隐作痛,可是,痛过之后又因曹盼知他而甜,叫诸葛亮抱住了曹盼,紧紧地抱住,想起了什么一般,“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突然迫切地解开了曹盼身上的衣裳,露出了曹盼的后背。
    他们是夫妻,诸葛亮是最熟悉曹盼的人,原本光洁的后背从肩上至腰下那一道浅红色的疤痕,纵然用了最好的药,伤得太深,依然没有完全褪袪。
    这一刀砍下去的时候,曹盼是有多痛?失去孩子,失去孩子的时候,曹盼又有多痛?
    “对不起!”这一句是最空洞无用的话,但是此时此刻,诸葛亮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诸葛,孩子我非要不可。不要逼我成为我自己不喜欢的人,一个背信弃义,违背自己真心的人。我欢喜你,这辈子都只喜欢你,但我既为大魏的女帝,我答应过阿爹,这辈子,我会一统天下,为帝王者不可无嗣。孩子,是我的,与你没有半分关系。”
    “我知道!”怎么会不知道。
    曹盼回过头道:“那么,孙权,孩子,说定了。”
    “好!”诸葛亮吐字,纵然心口依然在抽痛着,诸葛亮抱住曹盼,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有一句话曹盼说得没错,三足鼎立本就是不得已而为之,平分江东,天下仅剩他们,相斗相争便只有他们,那么,无论是何结果,他终于能有机会可以护她一回。纵然,鹿死谁手尚未可知,然他也想有一回,不负天下,不负她。
    “陛下,雨停了!”他们说这一会儿话,大雨停了,燕舞在外提醒了说了一句。
    诸葛亮的心口的痛也终是止住了,曹盼看了他一眼,“还痛吗?”
    “不痛了。”纵然痛,他又该怎么跟她说。想了想,诸葛亮道:“何日兴兵?”
    “自然是越快越好,打孙权一个措手不及。”曹盼毫不掩饰欲对孙权兴兵,诸葛亮道:“好!”
    已经决定了要去做,又何必再迟疑,诸葛亮站了起来,牵着曹盼的手,曹盼看着他,诸葛亮也同样看着她,轻声地说了一句,“你照顾好自己。”
    曹盼轻笑道:“诸葛丞相,我的局面比你要好多了。”
    一个君,一个是臣。为君者前有当爹的为她铺平了路,她自己又有本事,镇是那群臣子老老实实的。诸葛亮这个臣,虽然刘备将大权交托,刘禅这位扶不起的阿斗是鼎鼎大名的。益州之地,更有先时刘彰的旧臣,世族横行,又刚平定了内乱,诸葛亮要费心的事多着,非比曹盼的惬意!
    “燕舞,进来。”曹盼唤了一句,燕舞推门而入,与曹盼作一揖,“陛下。”
    “将在益州,诸葛丞相身边暗卫说与丞相。”曹盼与燕舞吩咐,燕舞失态地抬头看了曹盼一眼,曹盼一眼看了过去,燕舞连忙地应下了。与诸葛亮说了一个名字,诸葛亮神情未变,曹盼将羽扇拿起递到诸葛亮手里道:“这便与君别过了。”
    与诸葛亮作一揖,既然打算要兴兵用最快的速度对付孙权,曹盼要回去安排,诸葛亮也要回去安排。
    诸葛亮接过同样还以曹盼一揖,他们没有说再见之日,但是,各自都明白,再见不远。
    待诸葛亮一人行出,明显换了一身衣裳时,崔钧与之挤眉弄眼的,却又在诸葛亮近身时发现他那泛红的眼眶。
    曹盼好本事啊,这才多久,竟然能让诸葛亮落泪?不过,此时却不是问诸葛亮的时候。然而他们刚行出村落不远,诸葛亮捂着心口不支的软倒在地,长青反应极快地将诸葛亮扶住,唤了一声公子。
    诸葛亮直接咳了起来,以扇而掩,崔钧大惊地发现扇上尽是血。
    “孔明,你这究竟是怎么了?我看魏帝身边一定带了大夫,我们回去让人看看。”崔钧想也不想地提议。
    “不,不能回去,不能回去。”怎么能回去,他就是不想让曹盼看到他这般模样,所以才会一直忍着,忍到现在。
    “公子,不成,你这心悸的毛病是越发严重 ,这还吐了血,公子,我们还是回去寻夫人吧公子。”长青带着哭腔地说。
    崔钧道:“还不是第一次了,那还等着什么,我们赶紧回去。”
    诸葛亮却是不肯,“不必多言,走,立刻回益州,回去。”
    借着长青扶着,诸葛亮倔强地站了起来,与崔钧道:“今日之事,不许外露半句。州平,这是我该得的。”
    话中之意叫崔钧完全地惊住了,什么叫做该得的,一个人得要犯了多大的错才会觉得心痛呕血是他该得的?
    崔钧深吸了一口气,“罢了,罢了,当日你既然不愿意我代你问真相,如今你既然认为不该告诉她,那便不说吧。”
    “多谢!”诸葛亮真心实意地道谢,崔钧摇了摇头,赶紧的帮长青扶着诸葛亮道:“你啊,再这么下去,迟早身体要垮了。你自个不是大夫吗?你倒是好好调养调养自己这身体啊。”
    看似抱怨的话,又何尝不是透着真心实意的关心。可有些事,诸葛亮心里比谁都清楚……
    诸葛亮离开后,曹盼迅速地赶往合肥,张辽在听说曹盼亲临时,吓了一跳连忙出去迎接。
    “陛下。”一别三年了,张辽见一身墨服的曹盼只带着几个部曲来到合肥,想到最新的消息是说曹盼去祭奠曹操。
    本该在邺城女帝却跑到了合肥,要说没事张辽是半个字都不信。
    “张将军。”曹盼笑盈盈地与张辽打招呼,张辽满脑子都是一个念头,女帝这胆子比武皇帝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陛下有吩咐,让人传诏便是,朝局刚稳,不该赶赴前线。”张辽想了想,终还是说出了这一句。
    曹盼闻之道:“关乎大魏之大事,朕只能亲自跑一趟。张将军,不请朕进城?”
    被曹盼这一提醒,张辽惊觉被曹盼给带歪了,都忘了要请曹盼进城了。连忙道:“陛下快请。”
    微微一笑,曹盼大步地走入城中,合肥乃魏之粮仓重镇,孙驻三番四次打这地方的主意,得亏了张辽英勇才能一再退战孙权。
    合肥之地,曹盼是多年前与曹操来过一回,那时候周瑜还在,后来还在江陵跟周瑜打了一仗,废了周瑜的一双手。
    “将军将合肥打理是井井有条。”曹盼对张辽的作为表示了极大的肯定,张辽摆手道:“陛下说的哪里话,臣只会打仗,这庶务都是陛下安排的杜大人打理得好,臣万不敢居功。瞧这杜大人不就来了。”
    说的这位杜大人,乃是杜子唯,当初曹操决定选曹盼当继承人之后,各州郡之事尽交曹盼之手,杜子唯也是在那个时候被调入了合肥,与张辽做个副手,张辽是将军,合肥的所有政务,粮草调动,全都是杜子唯在办。
    连张辽都认的人,可见杜子唯确实是有本事。
    “陛下。”作为戍边的文臣武将,曹盼的登基大典虽然没能参加,甚至这两年也没有回过一次洛阳,但杜子唯是追随曹盼的人,再没见曹盼,今日再见,依然是一眼就人出了曹盼,恭敬地与曹盼作一揖。
    “杜大人,张将军正夸着你,你这便来了。”曹盼笑与杜子唯打趣一句,杜子唯摆手道:“张将军过誉了。”
    “一文一武,正好两位都在,若是此时与孙权兴兵,两位以为有多少胜算?”曹盼此来非是游玩,那是为了正事。合肥的两位大人既然到齐了,曹盼也就直言而问。
    两人对视一眼,打仗的事,张辽最是清楚,与曹盼道:“陛下要听实话?”
    “自然。水军操练项龙略有小成,张将军想必去看过,朕倒是觉得能拼一回了。”曹盼这般地说。
    杜子唯对曹盼要了解一些,曹盼并非急功近利之人,两年不曾兴兵,除非,有什么外力相助?
    “陛下与益州有所交易?”杜子唯试探地问了一句,张辽惊叹地看向曹盼,曹盼道:“正是。合以益州的水军,两位以为,我们又添了多少胜算?”
    对此张辽立刻给了回答,“陛下,若能与益州一道出手,益州的水军经关云长与赵子龙之手训练,确实不赖,两方合击,可令孙权首尾不能相顾,兵力分散,只要好好打,要夺江东成算就大多了。可是……”
    “将军有何顾虑尽管直说,于朕之前,无话不可言。”曹盼意示张辽有什么话只管说。
    “我军与益州交战,那诸葛孔明非同小可,需防他假意结盟,转手却与孙权联手把我们给坑了。”张辽一个武将,心思倒是不少。
    杜子唯咳嗽了一声,张辽一眼看了过去,不以为自己哪里说得不对。
    曹盼看了杜子唯一眼,张辽不解之意曹盼心里清楚着。与张辽笑道:“纵然如此,何以胃之。朕以三郡之利许与益州,他要是敢明着与我们结盟要平分江东,暗地里跟孙权坑我们,那就别怪我们与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三郡之利许与益州?”杜子唯关注的更是那所谓三郡之利,曹盼道:“正是昔日的荆州三郡。”
    张辽看向曹盼,对于这位的大手笔也是服了,“陛下,三郡,那三郡非同小可。”
    “比起大半的江东为,孰轻孰重?用三郡灭一个孙权,孰轻孰重?”曹盼把这两个问题一丢出去,得,张辽哑口无言了。
    “将军,比起那三郡来,如何迅速得拿下江东之城池才是最重要的。所谓平分江东之地,那也是看谁拿上城池快,谁就得的多。平分,再平分,那也是要凭本事的。”曹盼这般说了一句,杜子唯满脑子都想,那位诸葛丞相,到底知不知道他的媳妇要这么算计的他?
    “陛下所言极是。”曹盼这明摆着耍得无赖的做法,恰恰让张辽很是认同,打仗嘛,什么平分,谁先拿到就是谁的,有什么公平可言。
    “张将军是觉得此仗可打了?”曹盼问了张辽一句,张辽十分肯定地点头。
    “当然,陛下当召徐州的项龙将军,秦无将军,还有张郃将军前来商议,这一仗究竟该怎么打。”张辽一下子就想到了如今这一片的将军们,提醒曹盼别忘了把人给弄这来,打仗一个人上,如何能敌得上一群人众志成城。
    “应该都快到了。”曹盼面对张辽的提醒如此说。
    “报,将军,杜大人,秦无将军,项龙将军,还有张郃将军都来了。”守城的将士来报,这刚提到的人突然就出现,张辽知道这必是曹盼早就已经安排的。
    张辽与曹盼抱一拳道:“陛下早有安排,臣多话了。”
    曹盼道:“将军说的是哪里话,将军一片赤诚之心为大魏,朕感谢还来不及,怎么会觉得将军话多了。往后有哪些该做的事,还请将军提醒。与孙权交手,谁能敌将军一马当先,杀得孙权片甲不留。”
    张辽昔日率八百死士破孙权的几万大军,险些生擒孙权,那是何等的英雄气慨,曹盼为自己没能亲眼看到而引之为患。
    “都是大王指挥得当,臣也只有几分不畏战死之气势罢了。”如此功劳,张辽却不尽揽,反倒是说到了曹操的头上。
    他这一声大王唤来,又是一叹,但是想到他的明公更是眼前女帝的父亲,父女之间的感情那是极好的,他这心中的怀念亦不便于曹盼的面前流露。
    “将军不畏死,那是大魏的幸事,朕,谢将军。”曹盼与张辽郑重作一揖。
    “陛下言重了,陛下言重了。”张辽见曹盼行此大礼,连忙地避之。
    杜子唯微微一笑,他其实很担心登基之后的曹盼有所改变,如今看来实是多虑了。
    “陛下。”这一会儿的功夫,三位将军赶来,皆与曹盼见礼,再与张辽和杜子唯打招呼,“张将军,杜大人。”
    张辽与杜子唯自然也是要与他们打招呼的。
    人到齐了,曹盼道:“张将军,合肥是你地盘,朕与诸位将军能否有幸入你的书房议事啊?”
    杜子唯一下子笑了,张辽连忙道:“陛下此言真是羞煞臣了。陛下与诸位将军快快请进。”
    与前引路,迅速地带着人往书房的方向去,地上铺着是与孙权、益州临近的所有军事布局图,曹盼一眼看了过去,上头标注得十分清楚,不愧是张将军。
    “陛下,益州是从何处发兵?”张辽一来就问了一个问题,曹盼指着益州的方向道:“贵阳。”
    “江东临水,从赤壁之战开始,我们与孙权水军的优劣就暴露了出来,大王与陛下都想操练出一支能胜过孙权的水军来,然而精锐之军,尤其是水军谈何容易。”张辽把他们最大的问题搬了出来,说来说去还不是水军不如人家。
    曹盼道:“水军不及,那就扬长避短,不跟他拼水战就是了。”
    张辽一听看着曹盼,等着曹盼说出她的打算。
    “项龙率一支熟悉水性的将士潜入江东的岸边,把他们船底都能凿了。这个技能,练了快十余年了,总不会要费一夜的功夫才能做到。”曹盼问了独眼的项龙。项龙道:“从徐州落水潜入,到摸到江东的船,凿破船底,陛下,一个半时辰足矣。”
    曹盼道:“凿穿了之后,立刻发信号让徐州出兵,引江东兵马开船出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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