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梦仙没有骗她,这真的是孟洵的梦,一个冰冷的梦。
    “大师兄别怕,我帮你把刀拔出来。”她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咬着牙去抓弯刀的手柄,可无论试多少次,她的手都无一例外穿过手柄。
    她现在只是看客,透明的。
    “对不起,大师兄,我、我真没用……”她咬着下唇,哭得鼻子一抽一抽的。
    小小孟洵自然听不到,他安静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往外走,小小的脚丫踩着冰凉的雪地里,他却似没有感觉,一步一步往前走。
    离开,离开这儿。
    李八卦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往常需仰头仰望的大师兄,现在只到她的大腿,小小一个。虽然知道没用,她还是举着外衫遮在他的头顶。
    能挡哪怕一片雪花,也好呀。
    走了不知多久,风雪越下越大,带着冰渣的雪花一卷,刺得李八卦眼皮一跳,下意识闭上眼睛。
    “野种,怪胎,滚开!这是老子看上的地方,滚滚滚!不要脏了这块地。”这时,一道嫌恶的童音隐隐传来。
    谁在说话?
    李八卦睁眼,小小孟洵已经不见。入目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小树林,四、五个七八岁的男孩围着一个五岁左右的小男孩。
    这次李八卦一眼认出,被围住的小男孩是稍大一些的小孟洵。他穿着一件破旧的长衫,但很是干净整洁,过长的袖口和裤腿,也被他细致地挽着。
    “啧啧,真恶心,这衣服是我叔扔掉的那套,竟然被你捡来穿了!快,脱下来,不准你这个小叫花子穿!”其中一个黄衣小孩嫌弃推了小孟洵一把,他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他没有回话,只静静看着黄衣小孩。
    那眼神仿佛死水一般毫无波澜,到底是牙都没长齐的小孩,黄衣小孩心口徒然一寒,有些害怕地往后退一步,不敢再去扯小孟洵的衣服。
    但怕小伙伴嘲笑他不是男子汉,他还是鼓足勇气,哆嗦着嘴唇:“你……看什么看?!再看挖了你的狗眼!”
    “咦,他是哑巴吗?!”另一个新加入的灰衣小孩好奇问,“怎么不会说话?”
    “是吧,反正没人听过他说话。”先前满嘴野种、怪胎的粗布衣小孩嫌弃往小孟洵身上吐了一口口水,“我娘说,他是怪物,不要和他玩。”
    “怪物?”灰衣小孩瞪圆双目,“为什么呀?”
    “哼,我哪儿知道。不过……”粗布衣小孩说着神神秘秘道,“我有一次起夜,发现他缩在我家墙根睡觉,我去踢了他几脚,嘿,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众小孩兴致勃勃围到粗布衣小孩身边。
    “嘿嘿,他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开始我还以为他死了呢!差点吓尿……”粗布衣小孩脸色一红,顿了顿,继续道,“喊我爹出来一看,还是有气的,气得我又踹他好几脚,脚疼好几天呢。可他还是一点反应没有,你们说,他是不是怪胎!”
    有人捧着肚子笑出声:“哈哈,我看他不是怪胎,而是傻子,不信你们现在踢他,保准不会还手!”
    “哼哼。”觉得之前丢份的黄衣小孩挺直小腰板,势要找回面子,“这次让我来!不把他踢得叫爹喊娘,我就不姓牛!”
    粗布衣小孩推了他一把,哈哈大笑:“哈哈,牛小娃,你真是大傻子,这个怪胎又没有爹娘,他只是一个没人要的野种!”
    “嘿嘿,反正我要踢,管他叫谁!”
    “我也要踢!”
    “加我一个!”
    “还有我!”
    这些小王八蛋!
    李八卦气炸了,当即挽起袖子冲过去揍人,然而她一飞脚踢过去,就直直穿过几个小男孩的身子,重重摔倒在地。
    其实不算疼。
    可泪珠子还是一大串一大串从她眼眶滑落,她手脚并用,爬过去想要抱住被那群小男孩踢过来又踢过去的小孟洵,可是抱不住呀,怎么都抱不住呀。
    她无措地四处张望:“李耳,李耳!李耳你快来救我大师兄,李耳,爷爷,你快来啊……呜呜呜,谁都好,来个人救救我大师兄,求求你们,呜呜呜……怎么办啊,李八卦你真没用,呜呜,大师兄……”
    嗖。
    正在这时,一道蓝光袭来,冷冽的剑气震得整片树林的树叶颤动起来,唰唰作响,那群小孩更是被震离地面,手舞足蹈着在空中翻滚几圈,然后“哐当”一声重重摔落在地。
    疼得他们骨头都散了架,一个个哭爹喊娘。
    “啊嗷嗷,好疼!发生什么了?”
    “呜呜呜,爹,救命啊!”
    “哇,娘,我的骨头好像断了,疼疼疼,娘……”
    “你、你们看,有人来了,呜呜……他长得好凶……”
    “他、他要杀了我们吗?!”
    “呜呜呜,他有刀!哇,我要回家!”
    来人了?!
    李八卦泪眼朦胧抬眸。映入眼帘的,也是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他背着一把通身泛着蓝光的长剑,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冷若冰霜,深邃不见底的眸底是蚀骨的寒意。
    他自漫天飞叶中走来,停在小孟洵面前,冷冷看向那群吓坏的,尿湿裤子的小孩,薄唇轻启,吐出一个凉凉的字。
    “滚。”
    他话音一落,那群小王八蛋二话不说,马上提着尿湿的裤子爬起来,大气都不敢出,跑得比狗还快。
    熟悉的冰,熟悉的冷,熟悉的可靠。
    她的二师兄,池砚!
    李八卦惊呆了,泪珠挂在眼睫,呆呆看着小小的池砚,怎么、怎么大师兄的梦里有二师兄呀?
    小孟洵被踢得全身遍布伤痕,他捡来的那套长衫,衣料很差,在地上一箱滚,早已破破烂烂的,到处是口子,狼狈至极。
    小池砚一言不发脱下外袍,弯身递给他,想了想,又问:“帮你?”
    小孟洵看着干净整洁的衣裳,卷卷的长睫微颤,道:“我不认识你。”
    “嗯,我也不认识你。”小池砚点头,“你叫什么?”
    小孟洵摇头:“我没有名字。”
    “嗯。”小池砚又点头,“我也没有名字。”
    一时间,树林安静下来,两人不再开口。李八卦一会儿瞧瞧小孟洵,一会儿瞅瞅池砚。突然眼前一亮,一个念头从脑海闪过。
    这不是做梦!而是大师兄的过去!
    他的过去就是他的噩梦,让他永远沉溺,无法苏醒。
    “谢谢。”沉默片刻,小孟洵接过小池砚的衣裳,他慢慢起身,一字一顿,“我会赚钱,买新的还你。”
    小池砚摇摇头,静静看他半晌,薄唇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你,要不要跟我走?”
    第95章
    言毕,忽如其来的狂风卷起满地落叶,数不清的半枯半绿树叶漫天纷飞,纷纷扬扬一片,迷乱李八卦的眼。
    她下意识抬手遮了遮。
    等放下来时,孟洵的梦又变了。
    是她熟悉的景致,初春的乐游山,杏花微雨。两道身影跪在观门紧紧关着的鹤灵观前。一个青衣黑发,温润如玉,一个紫衣黑发,高贵冷艳。
    正是约莫十二、三岁左右的少年孟洵和少年池砚。
    这是拜师的时候吧?
    李八卦把薄衫披在头上遮细雨,踏着满地红花跑到二人面前。他们皆背脊挺直,跪着比她还要高一些,她略微踮脚,眼睛一眨不眨地打量着二人的脸。
    唔,少年时期的师兄们,还真是可爱呀。
    瞧瞧,皮肤水灵灵的,嫩得一掐会出水似的。李八卦眼睛微眯,大拇指和食指捏着下巴,歪头想了片刻,不如掐掐看,反正她是透明的!
    于是,一双罪恶的小胖手毫不犹豫伸出,一左一右,光明正大捏向少年孟洵和少年池砚的脸蛋。
    果然不出所料,李八卦的手穿透二人脸颊而过。
    只是在穿过池砚的脸颊时,她的指尖猛地一凉,似是触到极为冰寒的东西。有雨滴落下来了吗?
    她凉得缩回手,举到眼前翻来覆去,仔细瞧了瞧,没有呀。
    算了,可能是错觉吧!
    她放下手,胡乱在衣衫蹭了蹭。然后挪了几步,小脸好奇站到少年池砚面前,刚刚她就注意到了。
    少年池砚已经是一块千年冰块,周身散发着浓烈的“生人勿进”气息,明明是一双水汪汪,眸光迷蒙的桃花笑眼,长他脸上,却生生多了股不敢直视的冷意。
    唔,原来从小便这样吗?
    吱呀。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动。
    李八卦回头,就见观门打开,她的师父,哦,也就是须菩提祖师手执拂尘,一脸云淡风轻缓步而出。
    比起她拜师时,此时的须菩提祖师年轻许多,也没有那么清瘦,他走到少年孟洵和少年池砚面前。
    问:“你们可知我从不收徒弟?”
    不知道。
    作为他的第十三个徒弟,李八卦摇头。
    少年池砚却答:“知道。”
    “很好。”须菩提祖师点头,又问,“既是如此,你们为何在此长跪五年?以为我心软,便会收你们为徒?”
    五年!
    乖乖旁听的李八卦不可置信捂住嘴,算算时间,之前小池砚问小孟洵要不要跟他走,就是要带他来鹤灵观吧?
    果然少年池砚答:“是。”
    须菩提祖师笑了,赞许点头:“我还真心软了。然……”旋即,他话锋一转,“我虽不知你身份,但这一跪一拜,却知是受不住的。”
    闻言少年孟洵诧异瞥了少年池砚一眼,少年池砚却神色不改:“我已认定你为师。”
    须菩提祖师静默片刻,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年孟洵:“你也打定主意拜我为师?”
    少年孟洵颔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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