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红红的小点是什么?
    虽然掩在一丝不苟的衣襟里,但因为她是窝在池砚的怀里,偶尔,还是能看到那若隐若现的红点。
    小小的,密密麻麻一片,往里蔓延着。
    莫不是被小虫子咬了?
    难道是去偷蚕豆……不,摘蚕豆的时候被咬的吗?
    “二师兄,你的……”她呐呐出声,胖乎乎的手正准备揭开那片雪白的衣襟,瞧个清楚明白,池砚就把她放到地面。
    淡淡道:“到了。”
    不远处,大片大片的竹林随风摇曳,许是毒辣的日头过去,绿油油一片,看起来甚是凉爽。
    “啊?”李八卦慢吞吞地放下手,显然还没从那片红点回神。“哦。”
    到底是什么呢?那些红点……
    见她视线黏在他的脖颈,池砚不露痕迹地拉了拉衣襟,转身离去:“两日后便要启程,早些回去收拾行李吧。”
    “嗯嗯!”李八卦总算回神,手搭在嘴边,对着池砚的背影大声道,“二师兄,两日后见呀!”
    池砚没有停,只唇边漾起一抹淡到转瞬即逝的笑容,如小石块落在平静的湖面,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水纹。
    两日后见。
    还未走进院子,李八卦就嗅到一阵沁人心碑的香甜,她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去,就见一向干净整洁的房内乱作一团。
    地面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孟洵正分门别类地整理着她的行李,衣裳是一个箱子,袜子,手绢是一个箱子,春夏秋冬的绣鞋是一个箱子,她常玩的小玩意又是一个箱子。
    一副,早知她会赢了斗法的架势。
    李八卦停在门边,奇道:“大师兄,你怎么知道我会赢呀?”
    孟洵没有抬头,有条不絮地叠着厚厚的棉袄子,这一下山,不知李八卦多久才回来,要一样不落给她备齐全,闻言笑道:“那你赢了吗?”
    “赢了呀。”李八卦语气里有小小的得意,“我很厉害的!”
    听出她的小得意,孟洵笑得更宠溺:“所以你那么厉害,我当然知道你会赢。”
    “唔。”李八卦还想说什么,突然余光瞥到茶几上摆着的水晶瓶。里面装满了红粉的,金黄的,牛奶白的东西,香气就是从里面散发出来的。
    “大师兄,这些是什么呀?”她忙不迭跑进屋,踮脚趴在桌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水晶瓶,口水都快流出来了,“香香的。”
    孟洵还在低头仔细收拾行李:“你上次不是说馒头没有味道吗?山下不比乐游山,常要吃干粮,我摘了些花瓣果子熬成花果酱,等路上饿时抹在馒头上,就香甜了。”
    “哦哦。”李八卦扭开金黄水晶瓶的木盖,果然一阵杏子的香甜袭来,看来是杏子酱。
    她眼珠咕噜一转,悄悄把杏子酱装到腰包里,回头:“大师兄,你也整理你的呀,两日后就启程啦。”
    孟洵动作一滞,脸上闪过淡淡的情绪,片刻,微笑着抬眸:“师兄不去,不用收拾,你……”
    余下的话卡在喉咙里,一阵带着竹香的微风闪过,他就到了李八卦面前,蹲下仔细检查一番,见她并未受重伤,这才放开她。
    只是眸底,却毫无温度,冰冷一片:“谁?”
    “啊!”李八卦的手还在腰包里,怕被发现少了一瓶杏子酱,她赶紧心虚抽出来,垂头盯着脚尖小声道,“什么谁呀?”
    孟洵以为吓着她,脸色一柔,轻轻把她搂到怀里,放缓声音道:“没事,师兄只是问问谁伤了你?”
    原来是问这个!
    李八卦松了口气,有一搭没一搭地拍打着胸口:“我没有受伤啊,只是不小心从台子上摔下来啦。”
    “从台上摔下来?”孟洵一怔,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怎么如此不小心,这样,我如何放心你独自下山?”
    “不放心,那就陪我一起下山呀。”李八卦扬起小脸,期待地瞧着他。“好不好?我们一起下山!”
    孟洵长睫微垂,在脸上投下方小小的阴影,掩去了满眼的落寞:“你忘了?师兄不能离开乐游山。”
    她没忘呀!
    李八卦眨了眨眼睛,突地像个小大人一般摸了摸孟洵的头,一副胸有成竹的语气:“大师兄你只说愿不愿意,我会有办法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静默片刻,孟洵也摸了摸她的头,温声笑道:“好。”
    ……
    转眼第二日,下早课后,李八卦从课堂出来,还是一副没睡够的模样,走在人群后面,耷拉着小脑袋哈欠连连。
    天气暑热,见状明舟立刻摘了片大大的树叶,一边卖力给她扇风解暑,一边道:“小师妹,咱们现在去饭堂吃饭吧?”
    “不去。”李八卦焉焉地摇头,尽管肚子咕噜咕噜叫,还是佯装不饿,有气无力的,“顿顿都是萝卜青菜,没胃口。”
    “哼。”这时菱歌抱着书本从两人旁边走过,轻飘飘道,“有得吃就不要挑了,要是像二师兄一样过敏,想吃都不能吃。”
    池冰块过敏?
    李八卦好奇抬头:“十师姐,过敏是什么呀?”
    “你怎么过敏都不知道……”菱歌语气嫌弃,却还是认真解释道,“过敏就是吃了不能吃的食物,或是碰了不该碰的东西,肌肤会出现大片大片的红疹,还要忌口。”
    李八卦似懂非懂地点头:“红疹是什么?”
    菱歌无语地瞥了她一眼,继续往前走:“红点。”
    红点……
    大片大片的红点……
    那池砚脖颈的一大片红点是因为过敏,而不是被虫子咬了?李八卦咂舌道:“那二师兄为什么会过敏呀?”
    菱歌摇头,也是满脸疑惑,她还从未见过二师兄如此狼狈的模样:“我是早上见师姐到处找药膏,问一句才知道二师兄过敏,至于缘由,那就不知了。不过二师兄真是严于律己,过敏还去监考,昨日包那么厚的纱布,怕是闷得更严重了呢。”
    “小师妹,我知道我知道!”明舟终于等到插话的机会,忙不迭举手道,“我听四师兄说过,二师兄小时候有次吃梅子过敏了半个月,想来是最近梅子成熟,他不小心碰到过敏了。”
    等等!
    梅子?!
    李八卦脚步一顿,眼前闪过她摘的那一大捧,鸡蛋大小的梅子,好像,似乎……池砚全吃光了。所以害池冰块过敏的缘由,其实是她?!
    “小师妹,是不是很热?”见她半晌不动,明舟折身回来,半蹲着,“我背你吧!”
    “不不不。”李八卦回神,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十一师兄,你自己去饭堂吧,我太困,还是回竹海睡一会儿。”
    说完不等明舟回话,她就一溜烟跑远,直到出明舟视线,她才气喘吁吁停住,眼珠咕噜一转,调头往另一个方向跑。
    目的地,静室。
    檀香袅绕中,须菩提依然在蒲团上打坐,也不意外她的到来,淡淡道:“有事?”
    “嗯嗯!”李八卦恭敬点头,认真道,“弟子想同师父借一样东西。”
    “何物?”
    “天地镜。”
    “何用?”
    虽然知晓静室只有须菩提和她,李八卦还是机灵地四处瞧了敲,压低声音道:“我想回玄都洞。”
    须菩提微微掀开眼帘:“为何?”
    李八卦眨了眨眼,很是坦然:“回去取一样东西。”
    “取?”须菩提眸底的笑意转瞬而逝,慢悠悠道,“还是,偷?”
    李八卦认真思索了一番,今天玄虚早课才教过,不问自取是为偷,那……她歪了歪头:“那就偷吧!”
    金光闪过,天地镜稳稳落到李八卦面前,“砰”一声变大。下一瞬,须菩提带笑的声音传来:“准。”
    能让太上老君吃瘪的事情,自然是要准的。
    第43章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李八卦下凡数月,于天上不过几个时辰,因此玄都洞和她离去时,并没有太大的不同。
    养牛童子还是抓着一把草,懒洋洋地坐在青牛前打瞌睡,头一点一点的。
    丹房的两个仙童也是忙里偷闲,不知捧着瓜果在哪个角落闲聊,空气里隐隐有着细细碎碎的说话声和笑声。
    而太上老君……还在库房盘点那些落灰的法器法宝。
    李八卦从门后冒出头,看准时机,一鼓作气跑到老君的静室,“吱呀”一声推开门,一闪身溜了进去。
    数万年来,她一直待在八景宫不能动弹,因此对静室很是陌生。但她知道,最珍贵最值钱的法宝,老君都是藏在静室里。
    会藏在哪儿呢?
    她负手站在静室中央,黑漆漆的大眼睛一寸一寸扫视着四周。
    床榻下?不会,老君天天嚎着他的骨头老化,榻上是从鸟仙那儿重金订做的羽绒铺盖,铺了一层又一层,唯恐硌到他那把老骨头。
    地板下?不会,地面铺的是上好黄花梨木,老君让仙童日日清扫抛光打蜡,连掉一小丝木屑都心疼得唉声叹气,夜不能寐。
    案几里?不会,桌面堆满了老君的账本,整个玄都洞,除了她,那些账本就是老君心尖尖上的第二块肉。
    所以只有……
    随即,她视线定格在老君那个插满杏花的大花瓶,娇嫩的杏花用法术养着,泛着隐隐的淡色光芒,开得甚是热闹,满满春意盎然。
    大花瓶又高又大,李八卦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把它拉下来,往里一瞧,眼眸顿时笑弯成月牙。
    果然在这里!
    只见花瓶内并没有水,而是整整齐齐的方格,一格一个法宝,掩在交错的花枝里,冒着若有似无的流光。
    她要找的三山四海白玉葫芦就在正中方格里。
    三山四海白玉葫芦是太上老君从东海一座仙山所摘,如寻常葫芦般大小,却晶莹剔透,如白玉一样盈润光泽,能容纳三山四海。
    有了它,装下大师兄治病的那一方温泉,不是难事吧?
    李八卦想着,小短手拼命往里掏,很快便把三山四海白玉葫芦掏出来,换上那瓶香气扑鼻的杏子酱。
    她小心翼翼把三山四海白玉葫芦挂到腰间,啪嗒一放手,花瓶“唰”一声弹回原地,只微微晃了晃,就像无事发生过一般。
    “一瓶杏子酱会不会少了点呢?毕竟……老君食量也不小。”
    一切搞定,李八卦摩挲着下巴,很是严肃地盯着花瓶,不过片刻,她又从腰包里翻出一包蜜饯果子,大大咧咧抛到花瓶里,这才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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