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江的河伯,易主了?
    那个横呈在无数人心头挥之不去、让人为之畏惧的疟鬼河伯,就这般简单的一下,便完了?
    就如同做梦一般。
    我趴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地留着,是为了刚才那璀璨得宛如太阳、皎月一般的剑法,也是感慨于疯道人的觉醒。
    刚才那样的他,不是我所认识的疯道人。
    他是谁?
    是浊九阴,还是我南海一脉的那位同门,师叔、师伯,又或者师兄?
    想到这里,我回过神来。顾不得那江水的恐怖,冲到了江岸边,冲着那静静流淌的江水大声喊道:“石老哥,石老哥……”
    大江东去,浪淘尽,除了粼粼波涛,无半分异动。
    我在那一刻,激动和好奇甚至战胜了心中的恐惧,好不容易冲到的这岸边,却脑子一热,直接又游下了江水中去。
    然而此刻的沧浪水,我和熟悉的任何一条河流一般无二。
    没有旋转不定的暗流。没有阴冷冰寒的气息,没有白衣飘飘的鬼魅,没有恶鬼附身的凶兽,什么都没有,就连刚才被我斩杀的水兽尸体都不见了踪影。
    如梦,如梦……
    但它到底还是真的,深处江水之中的我沉默了许久,感觉到一阵无力感用上了心头,无力地爬回了岸边来。
    如果他是疯道人,绝对会在战胜了疟鬼河伯之后,跑过来找我的。
    然而他没有。
    他就这般凭空消失了,就好像是古代的侠客。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他就像一阵风,无影无踪,这般说来,他是不愿见我的。
    然而既然如此,他为何又要出现。救我于危难呢?
    我的心乱如麻,而这个时候,青丘雁却在岸边等着我,双手扶在了我的肩上,轻声问道:“走了?”
    我点了点头,说走了。
    青丘雁有些怀疑,说他真的是你师门中人?
    我说对。
    青丘雁说南海一脉到底是怎样的一个门派,为何会有这般强大的剑客--那疟鬼河伯雄霸这沧浪水几百多年,不知道祸害了多少生灵,无数人夜中被拖去性命,就连最强大的人物都不敢夜间渡河,竟然被他一剑斩了去,这也太恐怖了吧?
    我闭上了眼睛,说我也说不清楚南海一脉,到底是个什么门派。
    青丘雁瞧见我情绪有些失控,叹了一口气,说你在难过他为什么不跟你打声招呼就走了,对吧?
    我抹了一把口鼻之处的江水,心里有些堵得慌,缓缓说道:“我难过自己失去了一位朋友--如果他把我当作朋友的话……”
    青丘雁说或许他不见你,也有他自己的苦衷--毕竟斩杀了疟鬼河伯之后,他需要合道,让自己融入那水脉源头去,方才能够成为这一条江水真正的主人……
    我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你不懂的。
    青丘雁不懂我的伤悲,因为今天我所见到的疯道人,已经不是我认识的疯道人了,又或者说我之前认识的疯道人不过是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头儿,他绝对不会有现在的恐怖手段。而他能够如此厉害,说明疯道人潜意识的那个本我,苏醒了。
    而那个本我,与我并无交情,也不可能是我们几顿饭就能够结交的。
    那个他,那段随风而逝的日子。再也难回来了啊……
    我闭上眼睛,慢慢地回忆起与疯道人认识的场景来,从他伴随着荒野大镖客一伙人过来打劫我们,再到赖上我和老鬼,澡堂子里帮他洗澡,带他吃饭。前往天山派,金陵郊外一剑救我……
    这些朝夕相处的场景,历历在目,然而我们终究还是回不去了。
    世间少了一个疯道人,沧浪江多了一个新河伯。
    我独自伤悲,过了许久。睁开眼睛来,瞧见青丘雁依旧守在我的旁边,至于另外三人,却早已无踪影了去。
    我深吸一口气,说他们人呢?
    青丘雁说我让他们回去报信了--你放心,你的身份。我会让他们保密的,这些人虽然性情各异,但都有一点,那就是讲忠义,他们的性命,说到底是你救的。不会出卖于你……
    我站起身来,说谢谢。
    青丘雁将我准备起身,问我准备去哪儿?
    我嘴角咧开,说你别担心我逃跑,我女儿还在三目族中待着呢,我能跑哪儿去?只不过与我同来的,还有两位好友,石老哥既然出现在这里,他们想必也在不远处,我想找一找他们。
    青丘雁说他们叫什么,都长什么样,我或许可以帮你一起找。
    我想了一下,说道:“一男一女,男的长得又高又帅,而且白,不过有些冷,穿着一件黑色燕尾服;至于女的,青衣,妖娆……”
    青丘雁眉头一挑,说女的跟你什么关系?
    我有些奇怪她的问题,不过还是作了回答:“兄弟媳妇。”
    青丘雁满意地点头,说好,我们定在这里汇合,我往上游走,你往下游寻,我们天亮之前,在这里汇合,你看可好?
    我说行。
    两人分别,青丘雁走出一段距离,突然回过头来。喊了我一声,说你确定没事?
    我自嘲地笑了一声,说你放心,生离死别的事情我见多了,何况这点事儿?
    青丘雁的红唇轻抿,说我发现,认识你的时间越久,你越能够给我惊喜,加油。
    我眯着眼睛,苦笑着说道:“千万别爱上我。”
    她白了我一眼,飘然离去。
    与青丘雁分离之后,我顺着沧浪水。往下游走去,一夜赶了上百里,皆没有发现老鬼和蛇仙儿的任何影踪,却瞧见四处都是花团锦簇的植株,遍地花蕾,知道却是来到了百花原。
    既然来到了百花原,我便索性前往与老鬼相约的巨榕树之下。
    之前我们为了逃避三目巫族的追杀,曾经兵分两路,我与小米儿一起,老鬼和蛇仙儿、疯道人一起,相约彼此摆脱了追兵之后,再到此处相聚。
    然而我后来被青丘雁偷袭得手,然后被带到了三目一族之中去,一番折腾,许多天就已经过去了。
    事后我曾经打听过,三目巫族一直没有找到老鬼他们。
    起初还在找寻,等到后来我投身熔浆祭坛,而小米儿承诺配制出毒剂之后。连找寻的心思都没有了。
    我赶到了那约定的巨榕树下,发现果然名副其实,一棵树就是一片林子。
    我在林子里转了五分钟,什么都没有发现。
    一点儿痕迹都没有。
    我坐在树下,摸出了小观音的那张画片来,认真地看了许久。方才收起来,赶回了与青丘雁约好的分离地点。
    因为路程太远,我赶到的时候,已经是接近中午了。
    见到我的第一眼,青丘雁便笑着说道:“我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我说既然以为我不回来,为何还要等我?
    青丘雁抿着嘴。说心中终究还是存着一丝希望的,所幸你并没有让我失望。
    我说有什么消息么?
    青丘雁摇头,说没有,你呢?
    我也摇头。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青丘雁说你放心,我回头找人帮忙。虫原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如果他们在,一定会找到的。
    我说我倒不担心他们会出事,只是想找他们询问一下石老哥的事情而已。
    青丘雁兴致盎然,说讲道理,那个叫做老鬼的男人,比起你来如何?
    我说如果我是女人,我会选择嫁给他。
    青丘雁忍不住笑了,说我指的是他的修为,不是长得如何。
    我说比我只强不差。
    青丘雁叹了一口气,说如此说来,你们南海一脉当真是人才辈出啊,真奇怪,不是说中州废土之地,修行者基本上快要绝迹了么,为何还会有这么多的高手?
    我没有回答她,仔细思虑了一下。自己也觉得挺奇怪。
    在我没有进入这个行业之前,我什么都不知道,但入了行,方才知道修行者虽少,但在十几亿人口的基数之下,即便是万分之一,十万分之一,也还是很多。
    圈子而已。
    两人稍微聊了一下,然后开始赶路。
    我们往三目巫族聚集地的方向走,走到半路的时候给人拦住了,青丘雁上前去交涉,才知道昨夜闹过了哮天一族的瘟疫之后,三目巫族就挑头组织了反抗联军,在大部分部落设立了警戒,然后路上设卡,盘查所有来往的行人。
    据说青衣魃“江有窈窕,水生艳滨;彼美灵献,可以寤神;交甫丧佩,无思远人”,是个美貌女子,又善变化,需要小心防范。
    好在青丘雁在虫原的名气挺大,青丘神女的名头一亮出来,倒也没有人敢阻拦。
    我们在哨卡的人带领下,前往最近的一处前哨基地。
    那是一个部族的村落,被临时征召成了灭魃联军的前哨基地,我们赶到的时候,大营正在召开会议,青丘雁立刻被人引进大营中去,让我没想到的,是那三目俊居然也在。
    我躲在青丘雁的背后,好在那位眼高于顶的大佬并没有注意到我,而是问起了昨夜沧浪江的变化。
    青丘雁简单说起了沧浪江河伯换人的事情。
    众人听了,皆是诧异,不过疟鬼河伯为人乖张暴戾,拍手称快的人多,想要帮它出头的却一个都没有。
    三目俊还待细问,这时有人匆忙赶来,说附近的一个村子,出现了一个青衣女子。
    那女子估计就是青衣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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