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感自己没用,也深感希望渺茫。
    每当迷茫无措之际,他都选择来到天池的深处,寻求老祖宗的教导。
    穿破一道瀑布隔绝的帘幕,他踩在结实的地面,只要与池水脱离,身上便再无湿润的感觉,这也正是天池的奇妙之处。
    还未稳定心神,一道白色的影子便冲到他的怀里。
    “你怎么在这里?”
    嘴角泛起疲惫的笑容,他把雪白小球捧在手心,惊喜地问道。
    手中喜悦挥翅的正是曾与自己亲切之后被钟离带在身上的白文鸟雪儿。
    刚开始,他认为它不过是一只通人性的小鸟罢了,而后察觉到一丝异样,对钟离是否通过它与天上阁联系而产生怀疑。
    原来,它与天池也有牵连。
    “醴泉谷的事都解决了吧?”
    修晨这才把视线放远,望到墙壁边缘衰老沉默的老人。
    “是,前辈,都处理好了。”
    少年急忙走过去,行礼。
    老人宛如兀立的一尊石像,他微睁惺忪的眼,不知站了多久,睡了多久。
    “辛苦你了。”
    幽幽从老人的嘴里飘出一份迟来的感激。
    少年差点哭出来,他摇头道:“晚辈也只是勉强做到了。”
    老人笑了笑,问道:“师妹没回来吗?”
    修晨低沉地回道:“没有。”
    “都知道了吗?”
    “嗯,我不太明白他们为什么……”
    “那一年,女娃被带进了天上阁,一切都是为了今日。”
    大人的计划漫无边际地延续,牵扯到足够多的人,但最终却什么都没有收获,小孩们要受到惩罚了。
    他们的存在就证明了世界的贪得无厌。
    “师妹根本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因为她是……”
    他为了师妹在向整个宗门最具发言权的老人发出无力的辩解。
    “她来天上阁很久之后,我才知道,”老人没有回应少年直抵要害的控诉,而是继续讲述道,“女娃几乎被折磨致死,梦知云心有感应,便令我加以干涉……女娃被带到这里,暂且脱离了危险,生活的那段时日练成了上次我传授于你的那套剑法。”
    “梦瑰花呢?前辈那时没有注意到师妹已经……”
    少年痛苦地说道。
    “是特殊手段,那时我没能阻止,意识到后也无能为力。”
    老人低声轻语道。
    少年失落地埋低脑袋,胸腹酝酿着怒气。
    “至于你……我极力制止,可惜……”
    “我无所谓。”
    他再也不能为他们荒谬的作为寻求借口了。
    洞穴顶端的小口勾勒出奇幻的星象,映衬在粼粼波光的池水里。
    雪儿似乎是惧怕脸色阴沉的少年,它飞到空中,徘徊不定。
    “走吧,告诉她,修晨马上就会去找她。”
    老人抬头看着它,缓缓说道。
    雪儿又在空中盘旋了几圈,而后从那个小口飞出。
    “前辈一直在与师妹联系吗?”
    “对,女娃活得很累,我一直都在帮助她。”
    老人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少年的苍白脸色没有缓和,他的眼中仍存在沉重的困惑,逞强地问道:“前辈是哪一方的人?”
    老人认真地说道:“谁能保住天上阁,我就帮谁。”
    老人有着年轻人学不来心境,他可以用心来丈量历史的宽度。
    修晨无意识地抿抿嘴,挫败地说道:“晚辈无法改变他们了,晚辈真担心宗门有一天会被他们种下的恶果给摧毁。”
    他们自讨苦吃,现如今把他们当作敌人的他也同样是自讨苦吃。
    “接下来的打算呢?”
    老人不会敷衍虔诚之心,他温和地询问道。
    “本来我想回宗门问问解毒之法,也想用些手段威胁他们……”
    “解毒之法根本就不存在,”老人停顿了一下,觉得不该说得太绝对,于是又说道,“万不得已,你可以去剑山问问。”
    “剑山?”少年的眼中重燃了一丝火苗,“剑山在何处?”
    “那是在龙玄南境以外,具体何处,我尚不得知。”
    “嗯,晚辈会尽快带师妹去找的。”
    他真后悔。悟念、秋落叶、慕秋月那么一群人在他耳边提起,他居然从不好奇剑山究竟立于何方。
    他也常常有那样的梦,梦见师妹突然消失了,怎么也找不到。
    “等晚辈把师妹治好,晚辈会……”
    老人知晓少年的野心,他提醒道:“切记不要被仇恨冲昏头脑。”
    少年坚定地摇头,说道:“晚辈要给师妹报仇。”
    ……
    他们还谈论了许久,在修晨离开之际,他最后一次回头,问道:“如果天上阁真到生死存亡之际,前辈会现身吗?”
    “我无法离开这里。”
    “为什么?”
    “受人之托。”
    ……
    另外一个方向,美艳得不可方物的人妻手持一柄小剪刀为心爱的花朵修剪枝叶。
    窗外飞舞迷离小雨,少许染在她白皙的手背。
    “夫人。”
    一位丫鬟恭敬地站在她的身后。
    “你叫什么名字?”
    慕迎雪小声问道。
    “奴婢叫做茗雪。”
    丫鬟的头始终没敢抬起来。
    “是她取的名字?还不错。”
    慕迎雪脸带春色,扬唇笑道。
    “是,是二小姐取的。”
    茗雪点头道。
    手指轻轻浅浅,她把剪刀放下,喜悦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
    “你是跟她一起来的?”
    “是,一直以来,都是奴婢在侍奉二小姐。”
    “那对昭阳殿一定很熟了?”
    茗雪小心问道:“夫人……奴婢不太明白夫人要……”
    “帮我去查一件事情。”
    “是……”
    慕迎雪回头与之相望,却不那么深情:“不能告诉她,如果她知道了,我就叫陆煜杨把她杀了。”
    ……
    萧月寒的离开无疑是对慕迎雪这一生最大的打击。
    为什么师尊那么果断悬梁自尽?
    脑海涌现的疑惑令她夜不能寐,直到在萧月寒的寝宫凤月宫,找到了一封被藏在枕下的信。
    那是一个男人的信,是师尊曾深爱的男人的信。
    窝囊的男人被昭阳殿囚禁,不得已写信请求她嫁给昭阳殿大长老自己才可重获新生。
    如果说嫁给陆煜杨一定事出有因,那为敬爱的师尊复仇便是慕迎雪最原始的动力。
    这就是她说的,要自己走自己的路。
    ……
    虽然与陆煜杨合睡一床,但他没有动过自己,因此,她心怀一丝感激。
    女人得到了尊重,就像在新婚之夜说的那样,她会努力去爱上他。
    在男人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她强迫自己去熟悉这个身份,结果是令她满意的。
    他们住在一个大宅院,侍奉者无数,她偶尔在清晨阅读一本书卷,或是在花园品尽花香,盼望着男人永远不要回来。
    可那天,他还是回来了。
    “你……夫君怎么回来了?”
    慕迎雪笑脸相应,也注意到他身后那位坏掉的师妹。
    陆煜杨也甚是享受夫妻久别重逢的微妙喜悦,但瞬间脸色一变,理所应当地握住她纤细的手掌,说道:“跟我去湖山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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