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使者走后,汉武帝扫视全场,沉声道:“刚才的话你们都听到了?匈奴人如此嚣张,咱们到底是战是和?你们都说说吧。”
    大行令王恢应声站出来道:“启禀陛下,匈奴人反复无常,背信弃约不是一次两次。臣以为,不要答应匈奴人的和亲,即刻出兵攻打。”
    王恢是燕国人,自幼耳闻目睹匈奴人的暴行,又在边境担任边吏多年,对匈奴人恨之入骨,是个典型的鹰派。
    还未等汉武帝说什么,韩安国站出来道:“大行令此言差矣。匈奴人的心肠如同禽兽,行迹如同飞鸟,想要彻底击败他们,汉军需要深入数千里,人马极度疲惫,而匈奴人则以逸待劳,胜负难以预料。即使侥幸获胜,占有了他们的土地,却不能耕种粮食;统治了他们的人民,也不能获得赋税。臣以为,对于蛮夷之邦,和亲最为有利。”
    此言一出,朝臣纷纷附和,称赞韩安国老成持国,指责王恢轻言开战,是陷国于险境。
    汉武帝脸色铁青道:“和亲!和了几十年,人家真的和了吗?看看他们嚣张的样子,你们忍得下去?是不可忍孰不可忍!”
    韩安国躬身道:“陛下,再难忍也得忍。眼下,朝廷刚刚平息闽越国和南越国的争端。如果北方开战,难保南越国不生出异心。先帝时,一直奉行攘外必先安内,匈奴之事需从长计议,切不可意气用事。”
    一句话似乎提醒了汉武帝,严助刚刚出使淮南国,刘安的心思尚未摸透,怎能在此时轻起刀兵呢?况且,他根本没做好出征匈奴的准备,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刚才所言不过是激愤之语。
    想到这里,莫名的疲倦感汹涌而来,汉武帝沉声道:“今天的讨论到此为止吧,朕还要再想想。散朝!”说完,转身回到后宫。
    坐了一会儿之后,汉武帝吩咐王成道:“去把董仲舒叫过来,朕要在宣室见他。”
    经历了那次风波后,董仲舒一改往日的清高傲慢,行事低调了许多。汉武帝对他的转变很满意,信任依旧,时常单独召见,畅谈治国理政。
    匆匆从天禄阁赶往宣室,汉武帝已在那里等着他,董仲舒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汉武帝面前跪地道:“臣见过陛下。”
    汉武帝双手将他扶起,和他对面而坐,像第一次策问那样,毕恭毕敬道:“许久没有和先生畅谈了,还请先生为朕指点迷津。”
    董仲舒有些诚惶诚恐,连声道:“陛下言重了,臣不敢。”
    汉武帝微微一笑:“此间没有外人,不必紧张。今日,匈奴使者来见,提出要继续与我汉朝和亲,先生以为如何?”
    董仲舒沉吟半晌:“臣以为,眼下和亲是最合适的。”
    “先生不是一贯主张尊王攘夷吗?怎么对匈奴如此软弱?”
    董仲舒叹了口气:“回陛下,尊王在前,攘夷在后。”
    汉武帝眉头一皱:“朕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攘外必先安内?”
    “回陛下,臣正是此意。”
    “好,咱们暂时不谈尊王。如果只谈攘夷,先生以为,汉朝打得过匈奴吗?”
    董仲舒面露为难之色:“臣不知兵,不敢妄言。”
    汉武帝想了想,继续问道:“先生以为,战争获胜最重要的因素是什么?”
    董仲舒思索了很久,缓缓道:“自古以来,关于战争的论述有很多。但臣以为,两国交战,决定最终胜负的还是国力。”
    “国力?先生指的是财力吗?”
    “财力是国力之一,但还不是全部。臣以为,一个国家真正的强大,必须具备人力、财力和向心力,三力合一才是国力,有了强大的国力作为支撑,可战无不胜。”
    汉武帝低头想了想道:“先生所言,果然是大道。三力之中,人力似乎最为重要,有了人力,财力和向心力也就水到渠成。”
    “陛下所言甚是。人力不止是数量多,还得人尽其才,让每个有才华的人都能发挥最大的长处,为国家所用。人口众多,人才辈出,人力才是真的强。”
    “先生以为,何为人才?”
    “真正的大才不是臣所能识得的,需得陛下亲自发现。臣有一个建议,或许可以为陛下拔擢一些中才或者小才。”
    “先生请说,朕洗耳恭听。”
    “臣以为,一个有用于国家的人,必须是忠诚的、廉洁的。即使他的才能暂时并未显现,但只要具备这两个素质,也是可以任用的。”
    “先生所言甚是。”汉武帝连连点头。
    董仲舒继续道:“为人孝者,必忠于国;行事廉者,必利于民。臣建议,可以让郡国守相每年向朝廷察举孝廉各一名,朝廷经过考核后,直接授予相应的官职。”
    汉武帝沉吟道:“此法看似可行,但也存在一些漏洞。比如,何为孝?何为廉?并没有一个明确的标准,万一郡国守相所举非人怎么办?”
    “陛下如果信得过臣,臣可以草拟一份察举孝廉的细则。此外,守相必须对自己所察举的孝廉终身负责,一旦孝廉名不副实,守相不得升迁,严重者甚至罢职。”
    “好,如此一来,察举孝廉就关系到他们的仕途,谅他们也不敢作弊。董仲舒,你回去好好斟酌下,一定要制定出一套完善的制度,朕要在全国推行。对于那些察举孝廉出色的守相,朕将不吝高官厚禄。”汉武帝高兴道。
    “是,陛下,臣立刻回去准备。”董仲舒躬身道。
    “朕已经决定了,暂时先与匈奴和亲,待国力强大了,再与他们一决雌雄。眼下,朕想派人出使匈奴,你觉得派谁合适呢?”
    董仲舒为难道:“臣长于立论,并不知人,不然何以被主父偃出卖呢?”
    汉武帝哈哈大笑:“先生还对那件事耿耿于怀吗?”
    董仲舒尴尬道:“臣不敢,臣只是有感而发。”
    “难道天禄阁就没有合适的人选吗?朕相信你的眼光,主父偃只是个例外。”
    董仲舒想了想:“回陛下,臣觉得公孙弘堪为使者。”
    “公孙弘?是不是有点太老了,朕记得他都六十多了吧。”
    早在建元元年,公孙弘就被以贤良之名推荐到长安,汉武帝并不是很重视,将其扔到天禄阁。五年时间过去了,公孙弘依旧呆在天禄阁,董仲舒看他可怜,又念在同为儒生的份上推荐了他。
    “回陛下,公孙弘确实有些老,但臣看他精神状态还不错。”
    “既如此,就让他跑一趟吧,你回去跟他好好说说,希望他能不辱使命。”
    “是,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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