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今跟着我破案,不用去管那些卷宗的事情了。”南行止理所当然地说道,“卷宗的整理虽然重要,可只是无聊又枯燥的琐事,让别人去做好了。你的脑子,应该用在思考案情上。”
    成青云一时无话可说,只是哽咽了几声:“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南行止冷厉地看着她,“成青云,你不要告诉本世子,你来京城,是想从一个会破案的捕头,做成一个只会看书整理卷宗的书呆子。”。
    成青云眉头一蹙,立刻否认:“当然不是!我是要当最好的侦查提刑官的!”
    “哦?”南行止轻笑一声,略微挑眉。
    可他的态度,在成青云看来更像是讥讽,成青云咬牙,心头愠怒,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得握紧,“世子可能有所不知,我立志做天下最好的秋官,破案查案,就像我……”她脸色倏然一变,声音戛然而止。
    “就像什么?”南行止似从她的口吻之中捕捉到什么,立刻追问。
    “就像历史上最有名的秋官包大人一样。”成青云轻声地说。
    南行止深深地看着她,看得成青云头皮发麻,浑身不自在。
    片刻后,他才说道:“很好,既然如此,就不要回刑部整理卷宗了,跟着本世子查案吧。”
    成青云竟然无言以对。可丢失的卷宗,该如何是好?
    就在她为难之际,突然有人禀报:“世子,礼部尚书求见。”
    南行止这才离开,去见礼部尚书,成青云轻轻叹了一口气,还是决定先回刑部去。
    刚挪动一步,秦慕铮却拦着她,“先生,世子并没有让你离开。”
    “我要回刑部,”成青云有气无力,“等明日我会再来与世子一同探讨案情。”
    “不行,”秦慕铮如铁人一样站在她身前,“世子并没有让你离开。”
    成青云咬牙,“你给我让开!”她伸手推他,奈何他纹丝不动,她干脆拔出自己的短剑威胁他,“你信不信我拿剑戳你!”
    “信,但是你不能离开。”秦慕铮说。
    成青云瞪大了眼睛,恨恨地看着他。
    “先生,有事情不妨与世子直说,你瞒不过世子的。”
    “什么意思?”成青云一愣。
    秦慕铮低头,平静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刑部发生的事情,世子都知道。”
    成青云怔住,秦慕铮是什么意思?难道南行止早就知道卷宗丢失的事情?
    迎上秦慕铮意味深长的眼神,她心里不由得些微恐慌。秦慕铮给了她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之后,一言不发地离去。
    微风吹拂过亭台,有些暖,还有熏艾繆繆的气息。成青云呆愕地站在原地,没有动。
    她摸不准南行止到底知道了多少,若是隐瞒,或许会牵连书阁整理卷宗的所有人,若是主动坦诚,是否会争取一些宽大的机会?
    原本打定主意要离开王府,如此一来,她反而十分的犹豫不决。
    南行止与礼部尚书商议好端午节的事宜,走出星驰楼时,见成青云还在亭子之中。
    俊朗清逸的少年眉头紧蹙,浓而细的眉头,因她低头轻蹙的动作,似变得纤细而柔软。
    南行止走进亭子,成青云缓缓地抬起头来,踟蹰的目光微微闪了闪,似下定了决心一般,慢慢变得坚定。
    她咬唇,仰头看着他,脊梁笔挺,纤细的脖子倔强地昂着,“世子,我有话要说。”
    南行止挑眉,温和的目光噙着几分趣味,“什么话?是我想听的话?还是我不想听的话?”
    轻柔地口吻,带着些许逗弄,似细细的绒毛,挑逗着细软的小猫一般。
    成青云果然如猫受惊一样,微微定了定,片刻后,又卸下了气势,很没底气地轻声说道:“或许是世子不想听的。”
    南行止扬起唇角,微不可闻地笑了笑,“既然如此,我就不要听了。”
    他转身,作势要离开,成青云却追了上来,“世子,你……你确定不听吗?可能,不听不太好。”
    南行止停下来,低头看着她,“如果你说得好听,我可以考虑听一下。”他好整以闲地轻轻地倚在亭台的栏杆上,随手捻起一旁横斜而下的树枝,“青云,用你最好听的声音说。”
    成青云顿时尴尬又无措,她并不觉得自己的声音好听,而自己即将说的事情,也肯定不好听!她窘迫又茫然,甚至有些焦急,脸开始发烫,微黄的皮肤之下,露出淡淡的红晕。
    看她焦急又茫然的模样,南行止似觉得有趣,嗤然一笑,抬手弹了弹她的额头,“算了,你说吧,不逗你了。”
    成青云顿时蹙眉,困惑又恼怒的瞪了他一眼,又飞快地掩饰下去。沉下了心绪,才一字一顿小心翼翼地说道:“世子,保藏案件卷宗的书阁,丢了一份卷宗。”
    她谨慎地看着他,生怕他会勃然大怒或者陡然变色。可他没有,沉静的眉宇依旧如初,只是多了些许疑虑。
    “哪份卷宗?”他问。
    成青云说出了卷宗案件的年月份,还有案件的编号。
    南行止点点头,稍微凝神思索了须臾之后,他定定地看着成青云,问:“你觉得这其中有蹊跷?”
    成青云眨了眨眼睛,怔愕一瞬之后,才明白他的意思。她立刻将自己的怀疑告诉他。他缓缓走到亭台之中软榻上坐下,抬头看着她,“你的怀疑可以保留。”他蹙眉,“如此,只要知道这份卷宗之上所记录的案情,或许就能知道线索。”
    “是,”成青云点头,“可惜刑部的卷宗太多太多了,不可能有人会记得每一份卷宗的内容。”
    南行止不以为意淡笑,起身,对她说道:“跟我来。”
    成青云跟着他进了星驰楼,星驰楼是宽阔明亮的书房,布置得雅致起居。他走到书桌前,摊平了纸,笔沾了墨,慢慢地开始书写。
    须臾之后,他停笔,对她说道:“过来看。”
    她绕过书桌,走到他身边,低头聚精会神地看他所写的内容。
    是一桩案件——
    死者女,黄连翘,年16,身长五尺三寸。死时周身有数出淤青、血痕,腹部受重击,导致肝脾受损,内渗血而死。
    死因乃夜深归家时,遇流民,遭遇流民暴力胁迫殴打而死。
    施暴流民供认不讳,认罪伏法。乃结案。
    案件受理者:钟子誉。
    成青云看完,惊愕地看着南行止……
    “这是……”
    “丢失的卷宗,”南行止漫不经心地说道,“我曾查看过所有的卷宗,所以记得里面记录的案子。”
    “都记得?”成青云惊疑不已。
    南行止只是一笑,用手指了指那张纸,说道:“这种案子,几乎每天都在发生。暴力殴打致死的事件也不少,光是刑部,每年就会接到不下百桩这样的案件,而这份案子的卷宗被偷走,说不定,还真的有不可告人的隐秘。”
    “看来,这个简单的案子背后,还有不为人知的秘密。”成青云立刻有了线索和想法,“若是能够查到这个叫做黄连翘的人的亲人,或者认识她的人,说不定,还能查出些线索。”她一顿,又问道:“这个案子是钟侍郎审的,不如直接去问他?”
    “不行。”南行止没有解释,只是说道:“先不要打草惊蛇。”
    成青云迟疑一瞬之后才点头,她看着他吩咐秦慕铮暗中调查黄连翘的案子,随后又安排六部的事情,便不再打扰,悄悄地从星驰楼中退出来,依旧往自己曾经的住处去休息。
    直到夜色降临,她也未曾再见到南行止。
    夜阑人静,夜雨沙沙而下,如纱笼罩阑珊夜色。成青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幼时,在寒冬腊月之中离开京城,奔波迁徙将近一个月才到达成都。期间路途遥远,艰难重重,一路之上,父亲和她几次三番染病,甚至长时间暴露在冰冷寒夜之中。
    她便是在那时落下了轻微的腿疾。原本以为到达成都之后,会因为成都的温暖怡人的天气而改善,却不想成都潮湿露中,反而加重了她的病疾。
    她不喜欢下雨,也不喜欢阴雨天。前段时间连绵的冷雨,让她的腿轻微发寒发疼,但一路之上所见所遇,并没有给她时间去思考疼痛。而此时,在这王府之中,连绵如丝的的疼痛缓缓地渗入膝盖之中。虽然不至于疼痛难忍,可缠绵纠结的痛,让她很难静心如睡。
    窗外细雨濛濛,精美古朴的宫灯被风吹得摇曳,有的甚至打横飞起。灯纱之中的光芒闪烁却明亮,将雨和掩映草木的树影映照在窗棂上。
    她干脆起身,用手轻轻地揉膝盖。如虫蚁轻轻啃食般的疼痛却丝毫没有消退,她便起身走动,希望缓解疼痛。
    寂静之中,忽然传来窸窣轻缓的脚步声。似从星驰楼之中慢慢走过来,绕过她的房间,又停下。
    王府之内绝对安全,她不会警惕地以为是可疑的人。
    片刻后,有人轻轻地扣响门,她一愣,赶紧披上外衣,去推开门。
    第39章 夜雨寄思
    风雨在一瞬间迎面而来,顺带着几分清朗如松的气息。她怔愕地眨了眨眼,疑惑地看着站在门口的南行止。
    他依旧是下午时的模样,衣衫整齐,玉冠束发,手中提着一盏宫灯。
    借着宫灯的光,她看见他染了雨水的衣袂,还有他身后一串均匀沉稳的脚印。
    “还没睡?”他低头看着她,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宫灯微微提起,光照在她的脸上,清隽的面容没有白日里那般俊利了。
    还有衣衫……随意的搭在身上,露出些许暧昧难辨的身线。
    他看出来了,她睡前并没有洗脸,只是脱了衣衫,就躺在床上了。
    成青云恍然清醒过来,没有回答他,反而反问:“世子也没睡?”
    南行止轻轻点头,说道:“我刚从父王的书房那里回来。”
    成青云蹙眉,正欲说什么,却被风吹得微微一颤,不由得拢紧了衣裳,缩了缩肩膀。
    南行止干脆走了进来,放下宫灯,顺手关上门。在成青云惊愕又茫然的目光中,他坐到了软榻上。
    她快速穿好衣服,慢慢地走过去。
    “你的腿怎么了?”南行止蹙眉,低头看着她的膝盖。
    成青云没想到会被他看出来。她的膝盖并非疼痛难忍,也不影响走路,只是酸痛刺骨,让她在迈出第一步时有些颤抖,适应之后,她觉得自己与平时走路没什么两样。
    “没什么,只是有些疼。”她若无其事地摇摇头,“阴雨天气就会这样。”
    “痹症?”南行止蹙眉,目光有些许凝涩。
    成青云行走如常,微微摇头,“不是痹症……”她话音未落,南行止握住她的手,轻轻一带,让她坐在软榻上。
    她双膝酸软,没有挣扎。
    “膝盖难受就坐着吧。”南行止起身,叫来了侍女,让侍女去打热水。
    成青云想要阻止,可没来得及。南行止已经阖上门,转身问她:“只是阴雨天气会酸痛吗?”
    “是,”她歉疚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会这样?”南行止走回来,与她并肩而坐。
    “小时候受了寒。”成青云淡然地说着,用手轻轻地揉搓膝盖。
    “就算是到了冬季,成都也并不寒冷。”南行止蹙眉,却并没有怀疑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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