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静是……”
    “家里的厨师呀!她一向最疼你了,有什么好吃的甜点、东西呀一定第一个给你,你要是把她忘了她会很伤心……”
    他半是打趣半是怜爱地抚过她因脑部开刀而剪短的头发,避开虾子喂她一口粥。
    “我……呃,躺得太久了,脑子里还有些转不过来的‘乱’码,有一些人、一些事记得不是很清楚,朦朦胧胧的。”
    她不敢直视男人似乎能将人看透的双眼,手心冒着汗,微捉着洁白如棉的薄被。
    她怕男人看穿她在说谎,拖延着被揭穿的一刻。
    “没关系,别紧张,你的后脑受过严重撞击,多多少少会落下后遗症,不过经过‘药’物治疗和物理复健后,这些小问题自然就会好了。”
    他像是怕会伤到她似的,小心将手指‘插’入她发际,轻抚那道长约十公分的疤。
    她身体微微一颤,感受到他指头抚‘摸’的热度,‘迷’茫中带着几分怯音。“我是怎么受伤的?我一点也想不起来。”
    闻言,孟寒琛手指一僵,深若幽潭的黑瞳闪过一抹强忍的痛。
    他又想起三个月之前江若彤终身一跃的那个场景了。
    但他现在不能说,不能告诉她是她从二楼跳了下来,这样的话是会引出更多不必要的麻烦。
    在把江若彤送进医院的第三天,主治医生就告诉他了。
    病人本来就有间接‘性’失忆症,通过心理医生恢复了些记忆,但是现在脑部再次受伤严重的撞击,彻底造成了失忆。
    这辈子想要恢复记忆的话恐怕非常难。
    当时他听闻这个消息心都快要碎了,为什么?为什么上天让他和江若彤重逢,却又接二连三的让江若彤受尽折磨苦难。
    痛过,后悔过,他渐渐适应过来,不就是失忆吗,他又不是没有经验。
    江若彤先前以前失忆过两次了,对他来说这次也算是第三次照顾失忆的女人了。
    微微摇头甩去脑中的思绪,孟寒琛浅浅一笑,“想不起来就别想了,是车祸。”
    他只能说是车祸,因为他不想再把那个害得她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人再牵扯进来。
    “车祸?”
    是我撞人还是人家撞我?除了我以外有没有人受伤?他们伤得重不重。
    或者她比较倒霉,不经撞,一撞就差点把她撞得升天,多了一双白‘色’翅膀到上帝身边当起天使。
    一连串的疑问在她脑中浮现,自然而然的脸上也‘露’出了狐疑之‘色’……
    看到她这样,孟寒琛只好微微一笑,耐心解释。
    “嗯,你要帮我送午餐到公司,过马路时走得急,怕来不及为我送餐,没注意街头灯号变了,闷着头直冲,一辆蓝‘色’货车刚好开过十字街口,你……你就被撞飞了……”
    说完,孟寒琛紧盯着江若彤的面部表情,呼吸轻得恍若屏住气息。
    “你……亲眼瞧见的?”
    同时,江若彤心中有些疑问,自己走那么快干什么?又不是赶着投胎,晚一点吃饭又饿不死人。
    眼中没有为心爱男人送餐的喜悦,只有深深的懊恼和对自己冒冒失失行为的鄙夷。
    不就是一个男人嘛,有必要巴着往前凑吗?再急也要看看左右来车,不要把自身置于危险中。
    虽然不可否认的,她的“丈夫”真的长得非常好看。
    浓眉大眼、高鼻丰‘唇’,刀削的脸庞彷佛锥子一下一下凿出来的,五官立体,轮廓深邃,看久了会有小小的心动,‘胸’口扑通扑通直跳一通。
    不过很奇怪的是,他们明明应该是最亲密的夫妻,从她醒来后他也一直对她很好,甚至可以说好得有点过头了。
    但是她却没有想亲近他的念头,就连他不经意的碰触都会感到一阵‘鸡’皮疙瘩,强忍着才没把他推开。
    毕竟他是帮她付医‘药’费的人,听说三个多月来他无一日间断到医院陪她,风雨无阻、不分昼夜。
    只要她病情有变便会在最短时间内到达,陪着她度过最危难的一刻。
    看着病房内另一张看起来不甚舒服的沙发‘床’,上面有羽‘毛’枕和整齐叠放的棉被。
    据其他人表示那是他近一百天来的睡榻,她心里有几分歉疚,以他手长脚长的身高睡那样的小‘床’着实是辛苦了,她对他有万分的抱歉。
    因为,她不爱他。
    “我下楼接你,看见你高……高高飞起的白‘色’长裙……”
    孟寒琛说没错,他的确是在楼下接着终身一跃的江若彤。
    而且他永远记得,那重重的落地声如同是一记重锤,晕开来的鲜血迅速从她身下流淌而出。
    孟寒琛的眼里是满满的痛楚和悔恨,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晦。
    他心痛妻子的意外,伤重得几乎无法挽救,恨自己当时为什么跑得不够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落下,落‘花’一般的身影跌落眼前。
    目睹一切的他全身在发抖,全部气力好像在一刹那被‘抽’空了。
    他那时震惊地迈不开‘腿’,不愿接受两眼所见的事实,前一刻还像活蹦‘乱’跳的人儿怎会倒在血泊中,脸上、身上都是血地望着他?
    抱起她的那一刻她还是清醒的,残存些许气力,他的两手满是她的血,红得叫人眼眶发热,她蠕着血‘色’鲜‘艳’的‘唇’说着……说着那些刨心的字句,他湿润的眼泪滴落她缓缓闭上的眼皮。
    看到她阖目的瞬间,他已像死了一回,心脏狠狠‘抽’痛。
    也就是在那一刻,孟寒琛忽然明了自己有多不舍得她,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
    在不知不觉中他早已爱上如向日葵一般的妻子,她热情的太阳笑脸,不畏不惧的明亮大眼,深深吸引住他的目光,沉溺其中而不自知。
    看到他满脸的自责神情,女人心口一‘抽’不忍心地拍拍他肩膀。
    “都过去了,我没事,四肢俱在,目前看来也没有什么身体上的巨大损伤,还活得好好的,你不要再难过了,天底下哪有过不了的坎,我是打不死、生命力顽强的蟑螂,老天爷让我活下来是要让我每一天都过得开开心心,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其实她很慌,脑子里空‘荡’‘荡’的,不知道父母的长相,不晓得有什么亲朋好友。
    甚至几岁,念过什么学校,做过什么事,住在哪里,有没有在工作,存款数字的多寡,只要是和自身有关的事她全都一无所知,必须从别人的口中一点一滴拼凑出大概。
    她会害怕是必然的,但她也是幸运的,起码有个无微不至照顾她的丈夫。
    让她短期内不必为生活担心,看他不像作假的关心,应该不会“弃养”她,她还有时间去好好想一想以后要怎么过。
    她的表情很局促,笑得有些受之有愧的心虚,面对全无印象的陌生男人,她觉得受其恩惠很不好意思。
    “你……你不怪我?”孟寒琛的声音很干涩,语气微微发酸。
    “为什么要怪你?既然是意外就属于非人为控制,是我没注意‘交’通号志才会被货车撞上,又不是你叫人开车撞我的,谁叫我心不在焉,把马路当自家厨房。”
    她到底在急什么,连几十秒的红绿灯也等不了,真是太‘性’急了,这‘毛’病要改。
    “车祸发生前的事你不记得了吗?”孟寒琛问得小心翼翼,怕触动她心中的伤口,眼中一闪复杂神‘色’。
    “不是替你送餐,正要过马路吗?”他是这么说的,难道不是?
    她一脸困‘惑’,想不起醒来之前的任何一件事,只隐约听见一道温柔的男声,没有半丝迟疑的,她知道那是她最亲人的声音,轻柔地俯在她耳畔说道:乖,睡一觉就会变好了,等你再醒来所有的伤痛都飞走了,不会有人再伤害你,你会迎向不一样的人生。
    于是,她安心的睡了,宛如作梦般安宁地沉睡,不会有人打扰。
    “你没听见什么或看到什么?”她的表情太平静了,平静地让人感到一丝不对劲,那双太过清澈的眼没有伤心。
    她很不安的启‘唇’,“我该听见什么或看到什么吗?难不成这间医院有‘那个’的传闻?”
    “那个?”
    闻言,孟寒琛微微一怔,跟不上她跳动的思路,手中的汤匙并未停下喂食的动作。
    一碗粥吃了半小时还吃不到一半,太久没进食,她吞咽时喉咙会痛,因此吃得很慢。
    孟寒琛的耐心显然比护士小姐多得多,尽管她的吞食比老牛散步还慢。
    他依然细心的小口吹凉,等她咽下去后喘口气,脸上无恙再喂下一口,唯恐她一时贪多呛着了。
    很是叫人羡慕的恩爱,不时以湿纸巾擦拭妻子嘴角,晓得她手脚使不上劲也不让她太费力。
    若有外人在场瞧了肯定会会心一笑,暗暗称赞做先生的深情,不离不弃、无怨无悔的为爱妻付出。
    “鬼呀,哪个医院没死过人,有几个飘来飘去的阿飘兄弟姊妹也是理所当然。”
    你呀你,人有人道,鬼有鬼道,人怎么跟鬼斗?
    我看你还是早早放弃,不要越陷越深,只有你这样的蠢女人才会被人骗了还帮人数钱。
    恍惚间,她脑海中闪过一张口红抹得很‘艳’的嘴,开开阖阖地数落着。
    她不记得那个人是谁,只觉得很温暖,即便被骂得狗血淋头也很开心,她莫名的知道话中的恼怒出自对她的恨铁不成钢。
    看她一副惊悚又亮着大眼看他的神情。孟寒琛紧绷的心情忽地一松。
    轻笑出声,“别怕,我八字重,有我陪着你不用担忧受怕,这间病房绝对很干净,没死过人。”
    也对,vip房嘛,一晚十万的尊爵待遇,哪能有“脏东西”。“我不怕,人比鬼可怕多了。”
    一说出口,她自个儿也怔住了,不明白为何有此一说,好像她尝过了人生的酸甜苦辣,有感而发。
    孟寒琛又笑了,看向江若彤的眼神柔的快滴出水来。“彤彤向来天不怕,地不怕,从树上摔下来跌断了手臂也不哭,只是眼眶红得像兔子眼睛,直问还能不能爬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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