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还是给崔氏留了几分王妃的面子,即便再宠爱后院其他女人,也没打算让她被其他女人欺负地抬不起头来。
    只是面子,他给了没用,还得看崔氏自己留不留得住。
    崔氏是王妃,即便想与韶王多亲近,顾虑到身边还有甄氏,摆不出娇媚的姿态来。见没能碰着韶王的手,她有些遗憾地笑了下,这才带着几分诚恳,对韶王轻声说道:“这是十一娘的婚事,不如等回屋再说仔细和王爷说说?”
    她抿了抿唇,见赵幼苓笑盈盈地站在边上,低声道:“这事总不好叫十一娘听着,不合规矩……”
    “有什么不好听的,你说便是。”韶王打断崔氏。
    崔氏脸上一僵,不得不低下头在韶王关切的目光里轻声说道:“是魏家二房的小郎君,单字一个映。年纪与十一娘相仿,可不是合适的很。”
    “魏家?”韶王微微皱眉,“这个魏映是魏家哪房的小郎君?本王怎么从未听说过他?”
    “王爷是贵人多忘事。这个魏映是魏家二房老爷的孙儿,因着年纪不大暂时还没得什么差事,不过上回太子给使臣们安排了马球赛,这小郎君也在里头。”
    崔氏面上带笑,见韶王并未当即拒绝,忍不住露出几分自得来,“都打听清楚了,这魏映比十一娘打上两岁,房里也没什么人,干干净净,聪明懂事,可不就是王爷一直想找的女婿人选。”
    “母妃和魏家二房什么时候有的来往?”赵幼苓笑问,“父王身边,有魏家长房出身的魏侧妃,现在母妃还打算再为我挑一位魏家二房出身的驸马。魏家……这是与我们韶王府这么有缘么?”
    “可不就是有缘。”崔氏不由笑开。
    赵幼苓却是扫了眼十四娘:“可我怎么记得,魏家二房这位小郎君,是常乐公主看中,给成佳姐姐选定的夫婿。”
    崔氏愣住。
    韶王听出了几分意思。
    “常乐看中的人,你想把他说给十一娘?”常乐脾气不好,她那个女儿成佳更是惹人生厌,韶王对她们母女俩的事从不关注,可不代表不知道她们母女看中的人被人横来一刀抢走会是个什么麻烦。
    他虽然也知道魏家的家风不差,魏家的女人多贤惠,魏家的男人后宅虽有旁的女人,但大多妻妾和睦。常乐会看中魏映,多半也是因为这。
    虽说常乐还没把这门亲定下来,但既是她看中的人,韶王就更看不上眼了。况且,魏家那样文弱的人家,虽有些身份,可护得住十一娘么?只怕是路上遇到劫道的,都得推了十一娘出去迎敌。
    “这婚事不成。”韶王摇头。他不反感魏家,也不在意自己娶了魏家长房嫡女,又让女儿嫁魏家二房的孙辈,不过是真真切切的瞧不上罢了。
    他不同意,崔氏顿时急了,急忙问道:“王爷为何不愿意?”
    “常乐的性格难道你不知道,韶王府虽不惧她,可也不想惹上她那样的麻烦。而且,魏家二房还配不上我们十一娘。”
    魏家长房好歹还出了一个魏泓韬,时任鸿胪寺卿,多多少少是个人物。可魏家二房又出了谁?
    那二房从老的到小的,就没一个在朝中顶的上用处,别说爵位,就连一官半职也还是念在长房才得的。
    韶王府这样风光显赫,难道得封公主,如今称得上是宠冠汴都的十一娘,只能嫁给这种人不成?
    攀龙附凤四个字,已经明晃晃地贴在了魏家二房的脑门上。
    常乐公主虽看中了魏小郎君,可毕竟还没定下婚约,王府如何不能为了十一娘争取一下呢?魏家这门亲事,放在别人家怎么也算是高攀,可我们是王府,十一娘是公主,魏家日后自然是要捧着十一娘的……
    崔氏耐心地想要劝说韶王,韶王却说什么都不肯。她急了,不由拔高了声音说道:“王爷,这门亲事王爷当真不考虑吗?那小郎君虽没什么功名,可胜在如今白身,等十一娘嫁过去,必然听公主的话。难道这样不好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王爷只要答应了这门亲事,难道还担心十一娘不允许?”
    “父母之命?本王是她的父亲,只要本王不同意,谁都别想随便给十一娘订亲!”韶王瞪眼,冷冷道,“你从前一心想和崔家结亲,现在又一心要为魏家二房撮合。崔氏,你到底想做什么?”
    崔氏冷不丁撞上韶王的眼神,心里突了一下,一时说不出话来。
    “父王怎能这么说母妃!”十四娘叫出声来,抱着崔氏的胳膊,脸上满是不喜,“母妃也是为了姐姐们好,难道母妃想故意给姐姐们许不好的亲事不成?母妃是王妃,是嫡母,嫡母自然要为姐姐们谋划……”
    韶王根本不等十四娘说完话,眼神一瞥,自有仆妇上前捂着她的嘴把人拖回院子。
    因为被十四娘抱着胳膊,人被拖走的时候,崔氏也被连带着拽了几下。
    她脸色难看,瑟瑟发抖,似乎是终于想起了当初被韶王教训时的感觉。韶王不打女人,他对身边的所有女人都温柔似水,叫人恨不能死在他怀中,可这样的人无情的时候彻彻底底的无情。
    崔氏被冷落过,那种丈夫不仅不在身边,还有无数人趁机踩着她往上爬的感觉,作践、憋闷……她差点就忘记了。
    “我只是……我只是……”
    崔氏想要解释,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她原本想好的所有苦口婆心的话,道这个时候哪还记得住。
    赵幼苓素来知道崔氏无利不起早,几个不是亲生的儿女,她向来不愿管。
    就是对着赵臻,也不过维持着表面上的和睦。她现在如此卖力地撮合魏家二房,谁知道背后到底掺杂了多少东西。
    “母妃当年,也是这么撮合大哥和大嫂的吗?”赵幼苓问。
    崔氏打了个颤。
    “都说娶妻娶贤,如多当初那个人不是大嫂,韶王府现在只怕要乱成一团,恐怕母妃你王妃的位置,甚至十七郎都不定能活在世上。”
    韶王也看出来了,冷笑一声:“你素来对几个孩子用心良苦,只是如今看起来,你似乎更爱与人做媒。既然如此,十七郎就不必养在你身边,送去让文侧妃照顾。”
    “王爷!你不能……”
    崔氏想喊,韶王打断道:“本王能!本王的儿子,本王决定把他交给谁养!文氏所出的十二郎年纪小小,但胜在仁善,想来文氏也能帮本王照顾好十七郎。”
    崔氏怕了,求韶王是求不得了,只能转身想去跪赵幼苓。
    然而赵幼苓却是往一侧避了避:“母妃这是要折煞十一娘?”
    崔氏僵住,满脸是泪:“是安定公主……是安定公主要我说和的这门亲……”
    第110章
    “我记得, 安定公主和成佳的关系挺好的。”
    听着崔氏的交代, 赵幼苓摸了摸下巴。
    成佳是戴家的女儿, 虽然直到如今, 天子都没有看在女儿常乐的面子上, 给这个外孙女什么封号,但素日里成佳也常常去到皇后面前讨好。而另一边的安定公主,也时常在皇后身边玩闹,因此这对表姐妹的关系向来不错。
    关系好到除了男人不能分享什么都能分享的地步, 赵幼苓怎么也想不明白,安定公主为什么偏偏要把那个魏映说和给她。
    不是应该想尽办法让成佳嫁过去么?
    “我也不知……是一日在外与安定公主偶遇,公主偶然提起了这门亲。说是小郎君虽无功名,但人不错,外头……外头之人大多背后言语十一娘的不好, 那位小郎君倒是从不曾掺和, 还说……”
    崔氏说话欲言又止, 赵幼苓抬眼:“还说什么?”
    崔氏垂了垂眼睛,眼底露出几分晦涩轻声说道:“那小郎君还曾与人说, 十一娘虽与旁人有些不同, 可到底是女子,坏人名声的话不可多言。”
    赵幼苓眯了眯眼:“就因为这话,所以母妃就觉得这门亲事对我而言是顶好的?母妃是从哪里听到的这些?”
    崔氏缩了缩脖子:“只是与公主结伴去茶舍的时候听见的。”她说着,见韶王冷冷地看过来,一双手攥紧衣袖,低头道, “后来几次出门,遇上过几次那小郎君,听得多了就……就觉得,公主说的似乎也不错。”
    崔氏当然有自己的算计。
    都说那个魏映是常乐公主为自己女儿看上的。
    魏家小郎君虽无功名,可胜在马球打得不错,朝中还有些小名。韶王不识他,只因为韶王是个风流性子,记不住那些无关紧要的小郎君。
    常乐公主母女俩记得魏映,只是考虑到魏映身上的的确确没个功名,戴家不肯点头,因此也就一直没定下亲事。但成佳三天两头去寻魏映这事,崔氏是清楚的。
    “公主说……戴家和魏家成不了,不如让我撮合撮合十一娘……我想着,左右十一娘和戴家也是……结仇的,也就不差这一回,所以……”
    “不是不差这一回,而是母妃觉得,这仇结大了也无妨,反正最后那对母女气急了要动手,也是针对的我,而不是整个王府。”
    赵幼苓轻飘飘地打断崔氏的话,笑了笑。
    下一刻,崔氏的眼眶红了。
    韶王沉默了。
    蛇蝎心肠这四个字,他如今又有了新的认识。
    “看样子,你时至如今也还不曾把这几个孩子视作亲生。”
    “不是的,是,是安定公主撺掇……”崔氏声音都哽咽了,她只觉得自己那点小心思根本无关紧要,偏偏却被韶王紧抓,心底又悔又恨,想到安定公主和自己说话时笑盈盈的模样,一口一个“舅母”叫得她心花怒放,再看到自己现在,竟然只剩下恨。
    她伸手就像攥住韶王的衣角,韶王冷着脸避开了她的手指,却是连看也不愿看她,反而对着赵幼苓关切道:“风尘仆仆回来,赶紧去收拾收拾,早些进宫面圣。”
    赵幼苓点头。
    崔氏的那些事,她并不打算深究。韶王府的王妃,自然有韶王府的王爷负责。
    洗漱后不过才吃了一些点心的赵幼苓,很快等来了瑞王府的人。瑞王亲自来接她,与她一道进宫面圣。
    天子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似乎因为服用丹药的关系,脸色有些诡秘的红润。
    青都的事自然由瑞王亲自禀报,再由赵幼苓补充,最后通过被派去青都的其他官员的禀告,一一向天子说明。
    事情简单明了,就是官员贪墨导致堤坝修建过程中,偷工减料,无视安全。至于陈荣那个金矿的事,又是另一番需要调查的内容,天子将这事另外交托给了其他人调查。
    而跟随瑞王回朝的所有人,在青都的事情上,都得到了赏赐。
    前后赵幼苓封了公主,后有呼延骓得了真金白银的赏赐。
    就连瑞王,尽管天子为平朝臣们的怨,罚了他三年的年俸,可转头也赏了他不少金银。
    兜兜转转,全部都有赏赐。连留在燕地,如今在瑞王支持下,办了一所收容青都孤儿的学堂的小谢先生,也得了不少赏赐,只等着瑞王晚些回燕地时给他捎带去。
    至于白知府和陈荣两个人,死罪是逃不掉的。只是在死罪之前,天子还需要他们供出身后那个人。
    “金矿的事是荣安你最先发现的,你同朕说说,那里预计能产出多少金子?”
    殿内,天子往后靠坐在龙椅上,问赵幼苓。
    瑞王和呼延骓都被暂时请到了偏殿,只留下她一人在殿内。
    她如今得了赏,又封公主,自是不必干站在殿内回话。天子特地命御膳房做了些点心送来,宫女们送来食案就摆在了天子下首。
    她尝了一口,听天子这般问,想了想,不答反问:“皇爷爷为什么不问问骓殿下?”
    天子面前也放上了点心,一旁的宫女拈起长筷,夹起一小块点心,送到天子面前的银碟子里。
    胥九辞站在一旁,微微躬身斟了杯茶水递到天子手边。
    “你倒是不忘了你那情郎。”天子眼眉舒展,含笑指了指赵幼苓,“你这丫头,还没嫁出去,胳膊肘倒是先拐了。”
    胥九辞摇头:“生死都一道经历过了,也难怪公主心里想着别人。”
    他们君臣二人说着笑,赵幼苓慢条斯理地又吃了两口点心,方才放下筷子。
    “荣安学的都是些皮毛,真正的大能是骓殿下。他若是生在大胤,转运司和提举常平司他也待得。”
    天子却摇头:“他那一身本事,若只是两司,实在有些大材小用了。”
    “皇爷爷是打算?”赵幼苓问。
    “你们回朝前,你父王就同朕商议过那位骓殿下的事。戎迂既然出了事,他又肯冒险带着人投奔大胤,实乃仁义。”天子说,“你瑞王也说过,若是没有他,你们恐怕在青都就叫人埋在山里头了。”
    赵幼苓点了点头。青都山里遇袭的事,是他们的疏忽,差点就着了陈荣的道。的确是没有呼延骓,他们可能就死在了山里头,一切真相随之掩埋,不知何时才能爆发。
    天子喝茶,若有所思了会儿,说道:“朕想过了,让他三日后去领军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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