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水上的木桥,因为做工简陋或者年久失修,偶尔露出一颗钉子来也是寻常事。
    但是像脚下这座木桥这样,几步远就是一颗外露的钉尖,而且还露在桥中间行走的部位,要说是自然露出来的,鬼才相信。
    难道梁国皇宫里的娘娘们没事爱在这里踩钉子玩?
    又不是玩趾压板,活血化瘀呢。
    这东西踩上去肯定要命。
    钉尖儿上定然有毒,因为其泛着异常的光线,秦韶华看得清清楚楚。
    梁国的皇子卧卧术在前带路,每一脚落下去都很有分寸,没有一次落在那些钉子上。
    但是他却在控制步伐,故意把后面的人挤到微妙的位置,让大家一不小心就要踩中钉子。
    可齐王等人没一个傻子啊,眼力也不错,半条桥都走过了,还没有一个人踩到带毒的钉尖儿,秦韶华就发现那皇子不住地往地上瞟。
    而且故意放慢了速度。
    是不耐烦了吧?
    秦韶华觉得好笑。
    主动跟卧卧术搭话:“你们这桥是不是该修修了?”
    卧卧术脚步一僵,“怎么?”
    “这桥面上好多钉子啊。”
    被发现了!卧卧术暗中一惊,立刻回头堆出满脸的笑,“轻易宫里不来贵重客人,福寿宫平日不怎么开启,这桥的确是需要修修了,呵呵呵……各位请小心。”
    他心里纳闷。
    他是从小练习弓马的,练射箭练出一把好眼力,但此时也要仔细分辨才能看到桥面上的钉子,而且提前记住了钉子的方位,两相辅助才能安然无恙通过这道木桥。楚国这伙人怎么走了半天,一个都没踩中呢?
    被发现了之后他随便扯个谎,然后就迅速转移话题,问起摄政王一路旅途是否劳顿,问起他何时回楚国,一边谈笑风生一边引着齐王一行继续走,心里焦急地盼望着对方中招。
    秦韶华把卧卧术的小心思都看在眼里,也不戳破,由着他闲聊。
    指尖却是一枚圆溜溜的小药丸弹了出去。
    正中卧卧术膝盖窝。
    “哎唷!”卧卧术猝不及防就摔在了地上。
    仓促之间他就悲催了。
    忘了躲避地上的钉子。
    一掌就按在了一枚钉尖儿上。
    “啊!”这惊吓太大,他猛然从地上弹了起来。
    一看,掌心被扎出血来了!
    而且伤口处迅速变黑,朝着四周蔓延开去。
    他脸色大变,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紧紧攥住了中招手掌的腕子,防止血脉流动过快。
    “快来人!来人!本皇子受伤了!”他好在理智没完全丧失,想起到处都是钉子,所以站在原地没动,只管大喊大叫。
    这要是一时情急蹦跶几下,说不定会踩到其他钉子,那就更悲催了。
    秦韶华整完人在旁边说风凉话:“这位皇子,您被钉子扎一下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好男儿骑马打仗,受伤不是家常便饭么。扎个小伤口就惊慌失措的,让您父皇看见会不会骂你啊?”
    卧卧术还不知道是秦韶华整他,盖因那颗药丸弹得比较有技巧,正好在穴位上,被击中的时候他没什么感觉,还以为自己是不小心闪了腿。
    被秦韶华这么说他也不敢解释根由,只能笑着附和,“摔得太突然了,让各位见笑。”
    那笑非常勉强,比哭还难看。
    秦韶华摆摆手安慰他,“没关系的,谁都有走路不小心的时候,我们不笑话你。”
    宴会大殿那边听到动静,有两个太监一溜烟顺着木桥跑过来。
    他们跑动的姿势也很奇怪,左一跳右一跳,因为要躲避桥面上的钉子。
    看得秦韶华暗暗冷笑,觉得梁国人智商真是堪忧。
    这么明显的陷阱陷害,是哪个蠢货想出来的?
    “三殿下!”太监到了跟前,一看卧卧术这状态……掌心的黑色都迅速蔓延到掌根了,顿时很吃惊。
    好容易布置了这座木桥,怎么敌人没毒到,先把皇子毒到了?
    卧卧术忍着焦急,故作镇定地吩咐他们,“你们引几位贵客去殿中,我去包扎伤口再来。”
    然后跟秦韶华等人匆匆打过招呼,就掉头往岸边去。
    齐王微笑着给他让开了路。
    小韶华出手祸害人,看得齐王满眼都是笑。
    卧卧术脚步急匆匆地往岸边走,当然,还没忘了躲避桥面暗钉。
    然而因为心中惊慌,这次没人坑他,但是他自己把自己绊了一个跟头……
    小腿迎面骨扎在了一颗钉尖儿上。
    真是又疼又吓人!
    “噗……”秦韶华没忍住,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卧卧术狼狈地爬起来跑掉了。
    估计是去找解药。
    两个梁国太监看得非常尴尬,暗忖三皇子也太不小心了,真是给大梁丢脸。
    “几位贵客请。”他们脸色古怪地转身带路。
    快要到大殿的时候,已经能和殿中宾客们彼此清楚看见对方的眉眼了,秦韶华突然两枚袖箭甩了出去。
    分别擦着两个太监的后脚跟滑过,落在水中。
    两个太监立刻被扎得踉跄。
    咚咚两声闷响,他们也被绊倒在地。
    秦韶华是看着钉子密集的地方出手的,所以……
    很不幸,两人中招了。
    一个被扎了手,一个被扎了脚。
    伤口迅速变黑。
    什么毒?秦韶华才懒得理,动完手笑眯眯地朝殿中看了看。
    而齐王,则拉着她的手,绕过还没爬起来的两个倒霉太监,信步往殿中走去。
    一行十几人,全都进了正在举行宴会的福寿宫大殿。
    殿门口的侍者高声唱报,“楚国摄政王到……晋国魏氏公子到……”
    满殿之中大部分人都站起来表示欢迎。
    除了梁国皇帝和几个桀骜不驯的梁国贵族。
    而卫国的轻阴公主,则是坐在位置上,稍稍欠了欠身而已。
    她身为公主,论国家之间的地位,倒是能和楚国王爷平起平坐。
    一个太监走上前来,对齐王身后的随从们说:“殿中都是主子,请几位跟我下去候着。”
    随从们纹丝不动。
    一个侍从说:“我们何等身份,和你一起去殿外候着?先掏镜子照照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太监顿时愤怒,指着侍从们说:“都是奴才,你们又高贵到哪里去?”
    可是他手指画圈一指,却是把前面的齐王几个也指了进去。
    侍从暴起,一脚将他踹飞。
    “什么畜生,敢对我们王爷指指点点!想来养你的主子也是个白痴!”
    敌国会面,一照面大家比的就是谁更强势。梁国派这太监上来挑衅无礼,楚国这边当然不能客气。
    一言不合就伤人,这时候不用讲什么礼仪道德。
    谁厉害,谁就压制对方。
    那太监重重砸在殿门上,半扇门都被他撞裂。
    侍从出手太快,殿中众人都没反应过来呢,已经是一声巨响,那太监口吐鲜血了。
    太监顺着门板软软滑落在地,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指着齐王等人,张了张嘴想说话,嘴里却是一股一股往出冒血,根本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一下,满殿骚动。
    有愤怒的,有惊骇的,也有伸着脖子看好戏的。梁国内部各部落之间并不团结,从此时众人的反应就可以看出来。
    一个梁国贵族拍着桌子站起来,“齐王,你太霸道了!我们好心请你过来赴宴,你进门就动手伤人,是不是太不把大梁放在眼里了?你若是再敢这么嚣张……”
    “如何啊?”齐王眼帘朝他一抬,笑着追问。
    那眼中蕴藏的锋锐却让对方吃了一惊。
    不由自主语气就弱了。
    “若再这样……恐怕你会有来无回。”
    本来挺狠的一句话,因为语气的问题,说得软绵绵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噗……秦韶华不厚道的又笑了场。
    齐王含笑和那贵族寒暄,“看你这身穿戴,是北边沃齐部一带的风格吧?沃齐部远在大梁北方,本王还没来得及过去观光呢。”
    言下之意,你仗着地理优势,觉得本王打不到你,就敢在这里拍桌子?
    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吧!
    那人还不服软,大声道:“我们沃齐部兵强马壮,随时欢迎你过去,只要你有胆子!”
    “呵呵,好的。”齐王淡淡看他一眼,再不搭理他了。
    转头对一个侍从吩咐,“回去传令,派一支队伍去柯岩部转转吧。沃齐部太远咱们一时半会去不了,柯岩部和沃齐部是亲家,去探望一下柯岩部也是一样。”
    侍从躬身听命,转身就准备出去传令。
    柯岩部留在京城的贵族顿时坐不住了。
    夜里刚刚送来的军报上可分明写着,大楚的军队正在柯岩部西边百里的地方游荡呢。
    百里的距离,转向去柯岩部可是易如反掌啊!
    明明楚军的目标并不是柯岩部,娘的沃齐部的蠢货,平白给自家招祸!这位柯岩部贵族狠狠剜了沃齐部那人一眼,站起来就和齐王赔笑脸。
    “王爷说笑呢,咱们楚梁两国正在和谈之中,这时候军队应该都呆在原地,就不要到处转悠了吧?我们部中最近正在忙着春耕春牧,恐怕招待不好王爷,您看……这令就不必传了吧?”
    秦韶华心说梁国这些人真是软骨头。
    敌国的王爷在你们宫里叫嚣,你们能不能有点骨气啊,这笑得见牙不见眼,把祖宗脸面都丢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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