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脚步声,林克张开眼睛,看到是李察进來,眼中闪过狠厉和不屑,又把眼睛闭上,问:“你來干什么。”
    使者看到林克,激动得抢上一步,说:“林克少爷,公爵大人已经决定把您赎出來,现在赎金都付完了,您马上就会得到自由。”
    林克一怔,脸上全是狐疑,说:“这不可能吧,李察绝不会放过我的。”
    李察站在门外,淡淡地看着他,把赎金清单和交易合约扔了进去,说:“这是你的身价,你可以看看。”不知何时李察手里多了个小巧的魔法卷轴,随意地把玩着。
    林克捡起了交易合约,只是草草扫了一眼,刚冷笑着想说什么,突然脸色一变,然后抬起头,正好看到李察手里的卷轴,顿时瞳孔张大。
    李察一直在注意着林克的反应,知道他肯定是看到清单上的卡玛利拉卷轴了,淡淡地说:“先看完,想清楚,再说话,否则我一心烦,说不定会改变主意的。”
    林克低下头,阴鹜之色一闪,随即收敛,作为一个魔法师,他当然知道卡玛利拉卷轴,也能够猜想到这个卷轴出现在赎金里的用途,他哼了一声,却沒再说话,而是低头细细读了起來,他再桀骜,在有生的希望时,却总有求生的本能,懂得要适当低头。
    李察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林克,发现他虽然对清单的内容有些惊讶,但随即就恢复成理所当然的样子,不由心中微微一动,突然想起來,珞琪曾提到过林克是精神系专精的大魔法师,精神系专精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意志坚定,某些情况下表现得极为固执,这个细节,又在李察心中的天平上加了一枚小小砝码。
    终于,林克把合约及清单放到一边,抬头看李察,冷笑着说:“你手上那个东西就是准备给我用的吧,那还等什么,我同意了。”
    使者长出了一口气,脸现喜色,林克这是变相准备低头了,要知道卡玛利拉卷轴的施法过程类似于签订灵魂契约,也就是说双方在灵魂层面上会暂时进入一种主从关系形式,从一定程度上來说也是一种耻辱,而且在这一过程中,身为主要一方的李察可以随意窥视林克的记忆。
    然而李察接过合约,却是几下撕得粉碎,说:“但我不同意。”
    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怔住了,只有无面似乎早有预料,耸了耸肩,然后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一副我很无聊的样子。
    寂静片刻,使者却突然跳了起來,指着李察尖声叫道:“你……你不是答应了吗。”
    “我什么时候答应了。”李察说。
    “你分明说,只要公爵大人在天亮前把赎金全部送到,交易就成立。”使者吼叫着。
    李察淡淡一笑,说:“我突然改主意了。”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使者又惊又怒,一时不知所措,又想咆哮什么,可是他看到李察毫无笑意的眼睛,却猛如被浇了一盆冰水,僵在原处。
    李察不理使者,却回头对珞琪说:“我记得当日对你说过,他既然想要强上你,那就足够该死了,这句话,我可沒忘记。”
    珞琪长长的睫毛一颤,低下了头,轻声但坚决地说:“主人,这可是超过一个顶级祭品的赎金,我那点委屈根本不算什么的。”
    李察笑笑,珞琪特意称呼他主人,是在委婉地提醒他身为一族之长的身份,然而也许其他豪门遇到这种情况会愿意用利益來平息,但至少是现在,涉及到珞琪这些核心人员的时候,李察不会接受这个交易,他会让那些心怀叵测者看到阿克蒙德的愤怒。
    “我很理智,在我眼中,我未來的大构装师的尊严,可不是一个顶级祭品就能交换的,多少都不行。”说完,李察冰冷的目光扫过使者,说:“你回去告诉麦伦公爵,这些赎金暂时放在我这里,就当作押金了,等明天行刑结束,我会全数退还给他的。”
    使者显然还沒有从瞬间的巨大变化中反应过來,吃吃地道:“押……押金,这……可是……放在您这里……”
    李察淡淡地说:“就这点东西,还买不走阿克蒙德的信誉。”
    使者再不敢多说,如飞而去,林克则是从愤怒到颓然,最后一声叹息,闭上了眼睛。
    李察也不多说什么,转身出了地牢,珞琪则一路跟着李察來到了书房,只是在经过广场时,她刻意停留了一下,深深看了一眼那堆象征着财富的箱子。
    书房中,又开始埋首研究构装的李察听到珞琪的脚步声,头也不抬地说:“你过來看看,这幅深红流火的设计很有意思,特别是这里……”
    他话还沒说完,珞琪就猛然从背后抱住了他,身体忽然柔软如蛇,灵活地钻进了李察的怀里,吻住了他的嘴,也把他的话都堵了回去。
    接下來,两位构装师就都无法把注意力放在构装上了,哪怕那是曾经产生过魔法灵魂的深红流火。
    天很快就亮了。
    还是清晨时分,浮世德就变得喧闹,人们一早就涌向行刑的大殿,占满了本就不多的位置,这种热闹可是不多见的,特别是要被处死的还是一位构装师,很多人都在期待着公爵与浮岛豪门的对决,特别是那些处于底层的小贵族,心里恨不得双方当场杀个血流成河,那才过瘾。
    时间快到九点了,一队构装骑士从传送大殿中走出,宛若一条长龙,走向公开处刑的神罚殿,构装骑士的队伍长得看不到尽头,因为体型的缘故,食人魔领主并沒有队伍中,可是目光敏锐的人们依然在这只队伍中发现了几个形态各异的人。
    一些窃窃私语悄悄进行着:“那几个人看起來有些特殊。”
    “是李察的追随者吗。”
    “看來李察这次志在必得啊,得先对付了构装骑士和追随者,才能抢到人。”
    “李察自己才是最难对付的吧。”
    “是吗,他不是构装师吗。”
    “你去查查他在绝域战场的战绩吧……”
    除了私语的人,还有一些人的目光中却全是凛然,他们不光看到了追随者,更看到了构装骑士,从一些细微处,这些人已经看出这批构装骑士和李察曾经展示在浮世德众人面前的都不一样,虽然他们穿着统一的盔甲,连魔骑都是一模一样,可是不同的人总是有不同的细微习惯动作,在训练有素的人眼中,自然就能看出极为明显的不同。
    这批构装骑士,难道都是新的,这个想法初一浮现,立刻让他们自己都吓了一跳,一时间许多心思都悄悄地熄了。
    就象李察说的,构装骑士这种东西,如果数量多到了一定程度,就是一切。
    许多人凛然戒惧,而其中一些人却忽然明白,这就是李察想让他们看到的东西。
    从两百构装骑士身上,不同的人看到了不同的东西,从传送大殿到神罚大殿的路很长,李察相信,那些有需要的人一定可以看到自己想要的信息,这就足够了。
    神罚之殿并不大,甚至有些低矮和阴沉,和奇迹之都的其它天然建筑截然不同,当初人们初次发现浮世德时,自然而然地就把这里当成了行刑的场所,它和用作同盟监狱的神威之渊一起,是惟二的两座阴森建筑。
    神罚之殿内已经挤满了人,空出來的中央区域根本挤不下所有构装骑士,李察索性手一挥,让所有的构装骑士都留在外面,只带着寥寥几人进入大殿,李察径自走上审判台,在惟一的一张高背椅上坐定,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整个处刑场,坐在高位之上,李察自然而然地支着下颌,把手肘架在自己的腿上,这是一个有些不羁和傲慢的姿势,现在的李察做起來却显得十分自然。
    水花、无面、绯色、阿西瑞斯和珞琪纷纷在李察两侧站着,绯色怀里抱着精灵长刀,然后把长刀放在李察手边处。
    不知怎地,当长刀月光和李察靠近时,神罚之殿内的许多人忽然都觉得身上一凉,如有一道寒流掠过。
    林克被押了上來,按在神殿中央的处刑台上,他几次挣扎着想要站起來,却又重新被按倒,反抗与镇压的过程激起了围观贵族的阵阵呼声,有人当下就高声叫着,要求让林克站着受刑,以保存贵族起码的体面,那几个人正叫得欢,忽然被高坐在上的李察目光扫过,顿时如坠冰窟,在这强者辈出的时代,躲在人群中高声呐喊根本就不安全,在李察眼中,他们几人就如白纸上的墨迹一样醒目。
    李察带着些淡漠地说:“我不认为应该给一个会对女人施暴的人保留尊严。”
    在李察示意下,两名构装骑士发力一按,扑通一声,林克重重地跪在地上,双膝甚至传出了骨裂声,林克极度怨毒地盯了李察一眼,嘴里默默念着什么,可惜他现在一点魔力都沒有,就是想要诅咒李察也办不到。
    就在这时,魔法钟奏起了悦耳的鸣声,绯色走下审判台,站在林克身后,当魔法钟鸣还沒有结束时,她就以一把灰色短剑刺穿了林克的心脏。
    观众席上顿时响起了一片惊呼,一位年轻的构装师,一位据说有晋阶大构装师希望的天才,并且出身自公爵家族的年轻人,就这样死了,大殿中央,那一滩漫游的鲜血显得如此刺眼。
    于是有越來越多的贵族望向李察,他们忽然从安然高坐的李察身上看到了淡漠,看到了高远,也看到了威严,这再也不是歌顿家的年轻小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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