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宁本想表现一下自己的谢意,其实桃园的规制不一定没有小厨房,而且赵慎是侯爷宠信的儿子,他的身子自有专人料理着,哪里需要赵宁特意送参汤?
    但赵慎开口了,赵宁只得硬着头皮应下,更何况赵慎的确是为了她才受伤的,她道:“哦,那我明日再来,今个儿就不打扰四哥看书了。”
    她言罢,转身离开,走到一半时,总觉得如芒在背,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而这时赵慎却已经在垂眸看书了。
    赵宁:“………”近日时常产生错觉,或许她也需要补补了。
    回了梅园,赵宁将剩下的参汤给喝了,吩咐了春竹和夏雪二人,道:“从明天开始,每日都熬一锅参汤。”
    春竹和夏雪互视了一眼,像是明白了什么,应下道:“是,姑娘。”
    *
    一阵春雷在肖府上空打响,将中庭内的一棵老槐树劈成两半,府上的下人俱心惊胆战。
    那槐树已有几百年之久,肖府刚建宅时,它便依旧在这里了。
    树木花草皆有灵性,这是不是意味着肖家的气数将近?!
    其实,这些年肖大爷仕途顺遂,肖老太太还以为肖家这一代又开始崛起,光耀门庭指日可待。
    但这一年以来却是发生了多桩让肖老太太心神不定之事。
    这一日群花宴匆匆结束,留下的烂摊子却足以让肖府上下人心惶惶。
    德沁堂内死气一片,周氏十五嫁入周家,这些年是被肖老太太当作女儿来看待的,比肖二爷的地位还重。
    她甚至为了周金凤谋划着夺了王氏的一对儿女!就是为了她一辈子无忧。
    肖老太太自己也没有料到周氏当真早就与府上管事勾结在了一块,就算她想维护周氏,也没法蒙混过关了,今日多少双眼睛看着,周氏必死才可洗脱肖家的污名!
    “金凤还在外面跪着么?”肖老太太问了一句,气虚悠长,有乏力之感。
    上次相宜死后,肖二爷对周氏已经存了疑心,此番他在数人面前颜面无存,此刻自是将周氏恨之入骨,恨不能亲手掐死她。
    肖大爷沉声道:“周家都不管了,那贱妇是想拖累死咱们肖家么!”
    且不论周氏得罪了定北侯,单是她偷汉子一事,就能拿去浸猪笼了。
    无论如何,现下的情况对周氏而言,都是一盘死局。
    肖老太太又是一阵胸口闷痛,她想起了赵宁,不由得咬牙切齿,“那个死丫头!要不是她,事情也不会闹成这样!”
    肖二爷虽糊涂,他对赵宁也有意见,但听到肖老太太没有责怪周氏半句,反而怪罪赵宁,肖二爷不由得一阵心寒。
    隐约之中,他感觉自己做错了什么。
    肖二爷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让人把她轰走吧!否则定北侯府那边还不好应对!”
    肖老太太想要说什么,但闻肖大爷也同意了这话,“嗯,事不宜迟,我这就着人去处理。”
    是以,肖老太太只能作罢。
    又是一阵春雷自肖府上空一闪而过,划过一道甚是美丽,却也致命的弧度。
    周氏半跪在肖府门口,突见闪电亮过之际,一披头散发的女子从廊柱里钻了出来,正冲着她诡异的笑,那笑实在是冷的煞人。
    周氏惊愕,身子不由得往后仰,“别!别过来!是你自己要撞死的,跟我没有关系!”
    她看着相宜越来越近,直至伸出手掐在了她的脖颈处!
    “不是我!是你自己寻死,不是我……不是我……”
    肖府的下人出来驱逐周氏时,就见她双眸瞪大,那瞳孔已然凸出,甚是吓人。
    男子靠近一看,发现周氏已经没气了。
    “真是晦气!送乱葬岗去吧!”
    “这种天搞不好一会就要下雨,贱.娘们,死了也拖累人!”
    两个大汉你一言我一语,随意将周氏的尸首从府门口拖了下去,之后又在周氏丰腴且还带着体温的身上来回摸.了摸,确定再无值钱的物件之后,又扒下了她身上的一件绫罗外裳,才将尸首仍在木板车上,这便朝着城西的方向急促而去。
    次日,肖家将周氏已暴死的消息送到了定北侯府。
    赵凌对一个妇人的死并不感兴趣,在他眼中,就算周氏死上十次,还是不能解他心头之恨。
    污蔑他不要紧,但污蔑了他的妻,那问题就大了!
    赵凌暂时没有的打算就此罢手,他拒见肖大爷,又与王氏道:“周家那妇人死了,你心里可还有气?你想对付谁,为夫都依你。”
    她哪能随意对付别人呢!如今难得安稳了。她更不想给赵凌惹麻烦。
    王氏被他强烈的男性重重包围,他那般高大,直接将她圈到了跟前,郑重的告诉她,“我赵凌的女人,绝不允许旁人欺负!”
    王氏的脸又红了,赵凌从不认为自己是个会哄女子高兴的人,但他发现王氏很好哄,他这还没开始呢,妻子又娇羞了。
    见此状,赵凌也没什么心思再说肖家的事。
    说来也怪,他此前十几年独身一人的时候也没有多少悸动,但娶了王氏之后,他整个人毛毛躁躁,仿佛回到了年轻时候。
    赵凌的下巴抵在了王氏的发心,嗅了嗅她的发香,神色突然转好,笑道:“你还别说,小五还真像我赵家人,不如你再给我生一个吧。我原本还有三位兄长,可惜都战死了,赵家什么都能缺,就是不能缺了子嗣。”
    他嗓音突然沉重,王氏出自小门小户,此前只顾着生计,她从来就没想到名族大义上,赵凌虽待她和善,从不表露难处,但她应该知道他这些年太不容易了。
    王氏心一软,红着脸道:“好。”她想起了赵夔兄弟三人,他们几人日后也要上战场的,王氏不由得一阵心疼,就盼着所有人都能好好的。
    赵凌得偿所愿了,趁着兴头又跟妻子恩爱了一番。
    *
    赵宁按时去桃园给赵慎送参汤。
    她到时,赵慎正背对着她换药膏,他动作极有调理,不急不徐,赵宁看到那换下的纱布上还有零星的血迹和淡黄的凝结,她不敢靠的太近,也不知道赵慎需不需要帮忙?
    少顷,赵慎已经转过身来,对上他一双毫无波澜的眸子,赵宁的身子像是被人控制住了,竟主动上前,替他系好了裹在伤口外面的布条。
    呵,还算机灵!
    赵慎看着小姑娘动作,并没有制止她,但见那系好的蝴蝶结,赵慎微微蹙眉,却依旧没有说什么。
    二人都是你不言,我不语,赵慎喝了参汤就要开始写字。
    赵宁瞧着花厅四周无人,她只好继续硬着头皮给赵慎研磨,他的伤一日不痊愈,她怕是不能半点敷衍。
    此时,春.光正好,随时可听见鸟鸣的声音,若说梅园的景致,其实还不如桃园。
    赵慎所用的是玉板宣,这种纸张十分名贵,用来练字实在是有些浪费,但不多时,赵宁竟见那白纸上跃然可见几句诗经上的词句。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赵宁虽没有读过几年书,但也看懂了这几句的意思,赵慎平日里寡言少谈,怎的好端端的写这些?莫不是……?思.春?
    她到底不敢多想,从她的角度可见赵慎完美到了没有瑕疵的轮廓,公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说的就是他这样的吧。
    “好看么?”
    赵宁正有神在外,赵慎突然侧过脸来问道。
    二人四目相对,赵宁忙点头,“四哥的字迹遒劲有力 ,□□超逸 ,朴茂工稳,如游龙走凤,甚是好看。”
    她这是花了十足的力气褒奖了赵慎,但赵慎似乎并不满意,那双古井不波的眸子直直的盯着她,“是么?那你因何只看我?不看字”
    赵宁呆立当场,眸光滞住了。她无言以对,方才的确一直在看赵慎。下一刻,在赵慎的注视之下,她突然移开了视线,继续卖力夸道:“四哥丰神飘洒,顾盼神飞,玉质金相,也甚是好看。”
    赵慎薄凉的唇角微微动了动:“………”成语倒是用的很溜!
    待赵宁心跳紊乱时,赵慎已经弃了笔墨,转身又去看书了。
    赵宁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过了一会没听到动静,就问道:“四哥,我能走了么?”
    赵慎没有抬头,只是轻嗯了一声。
    第34章 路遇大狼狗
    赵凌与王氏成婚已将近两个月。
    不管是成婚之前,还是成婚之后, 他二人之间的事都被百姓交头接耳的传着各种流言。
    以至于皇宫内的人也有所耳闻。
    王氏是一品诰命, 自是要入宫拜见皇太后。
    这一日,赵凌骑马在前, 身后的马车内坐着赵老太君和王氏。
    按理说命妇们入宫,他这个武将无须跟着,但赵凌给自己找了一个非常合理的借口, 他已多日没有面圣, 今日正好是时机。
    王氏寻常不喜浓妆艳抹,今日情况特殊,自然不能半点马虎。王氏是新妇,但她到底是续弦,大红色未免显得有些喧宾夺主, 便择了一件粉红绣金交领褙子, 垂云髻上插着一只琏沐兰亭御茫簪,妆容浅淡, 但胜在精细端庄,就连一侧的赵老太君瞧着也觉得善心悦目。
    “别怕, 你要记住, 不管你走到哪里, 你现在是我赵家的宗妇, 就该挺直了腰杆!”赵老太君拉着儿媳的手说道, 总觉得这王氏比刚进门那时更好看了一些,也难怪赵凌不急着回大同。
    王氏点头, “嗯,儿媳省的了,多谢母亲提点。”
    这厢,赵老太君带着王氏去后宫拜见皇太后,赵凌身为重臣自是不便踏足后宫。
    听闻赵凌求见,老皇帝在御花园摆了白玉黑子的棋局,还命大黄门避开了,只有君臣二人,似乎特意彰显出了天家对定北侯的无上宠信。
    “爱卿今日见朕,可是为了大同添置火炮一事?” 老皇帝虽生性多疑,但登基以来还算勤政,尤为关注边陲之稳。
    赵凌在帝王面前一直都是无懈可击的,不是因为他太过城府,而是他素来耿直,从不隐瞒,他抱拳恭敬道:“这倒不是,得陛下之功,如今大同安稳,臣今日是特来给陛下请安的,又念及夫人初次入宫,臣若在宫里,臣的妻也能心安。”
    说来说去,是陪着夫人才来了一趟。
    赵凌生的好看,皇帝还记得他年轻时候的样子,简直就是玉面郎君啊,可谓唇红齿白,冠玉之颜。皇帝还一直以为他不是打战的料呢。当年因着老侯爷和赵凌的几位兄长都不在世了,又逢鞑子突袭,赵凌当夜就入宫主动请缨出征,才让帝王看出了他的领兵作战之能。
    隐约记得,当初赵凌也才十几的光景,而皇帝也才登基不久。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赵凌已不复当年的少年稚嫩的模样。
    如今再看赵凌,意气风发了不少,也伟岸了不少。
    这话说的太直接,难不成皇家还会责难了侯夫人?
    见赵凌如此护妻,皇帝非但不愠怒,反而和颜悦色的笑了笑。
    多情又耿直的男子,就算是拥兵自重,他也不太符合佞臣的气度。
    皇帝笑过之后,突然一声哀叹,“爱卿呐,朕倒是艳羡你。”
    赵凌公事公办,他区区一个臣子,怎能让皇帝艳羡呢?立即起身,抱拳低头道:“臣不敢!”
    皇帝不过只是试探一下而已,见状,他摆了摆手,“爱卿啊,朕随口一提,你作何如此?快坐快坐。”
    赵凌笔挺的坐在了锦杌上,姿态端正,体魄刚硬,相比而言,皇帝这些年却苍老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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