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江水不干,陈家运不绝!”
    听到爷爷说的话,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羌江,我倒是知道,山下那条穿城而过的青衣江水,似乎就被称作羌江。这江水有近三百公里长,灌溉了西川的大片土地,而它在流经乐山的那一段又被唤作“平羌江”,李白诗中“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的“平羌”说的就是这条江水。
    只是这江水和我家到底有啥关系,我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好了,你娃儿快点去睡觉了。”爷爷对我爸说了一句,同时还有意无意的往我这边看了一眼。
    我顿时一个机灵,几步小跑窜进了被窝,这半夜起来偷听大人谈话的感觉倒是挺刺激的。不过小孩子忘性大,眼睛一闭,很快进入了梦里。
    在梦中我似乎看见了一个身姿婀娜的女人,她穿着绣满各种珍禽异兽的衣裳,脸上带着一个古怪的青铜面具,面具上的眼球呈圆柱形鼓凸出来,她像是在向我招手,我看到她,伸出了手……
    梦,碎了。
    我睁开眼,发现太阳已经照到了屁股上,我揉了揉眼睛,穿衣服起床。我心里有些疑惑,现在虽然是暑假不用上学,但是平常我妈都会很早的把我叫醒,不让我睡懒觉,但今天却任由我睡到太阳高挂,这实在是很奇怪。
    我穿着拖鞋进了堂屋,桌上孤零零的留着两个馒头,大概是给我留的早饭了,但奇怪的是家里并没有人,我叫了几声,也没见人回应,就顺手拿了个馒头,一边吃一边往外走。
    我刚出了门,就看到邻居家的二毛从后山的方向跑回来,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似乎是受到了什么惊吓。
    “二毛,你咋个了,脸咋那么白的?”我嘴里啃着馒头,含含糊糊的问道。
    二毛看了我一眼,伸手指向后山的方向,有些哆嗦的说道:“老庙子那里死人了,唉,你自己去看吧。”
    我这人好奇心有些重,听到二毛说的含糊,心里顿时感觉就像被猫抓了一样,痒痒的,撒开腿往原来的蛇君庙所在的地方跑去。
    我速度很快,一路小跑,很快就到了蛇君庙前,因为庙子被拆掉的缘故,这里显得有些宽阔起来,此刻在四周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人声鼎沸,有些嘈杂与混乱。
    隔了老远,我就看到我爸和我妈站在人群外面,我妈蹲在地上,脸色有些惨白,她的脚下还有一摊呕吐物,看来这就是我老妈的杰作了,而我爸站在我妈身后,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说着什么。
    我藏在几个汉子身后挤进人群,特意避开了外面的我妈和我爸,我怕被他们看见了就不让我进去看热闹。
    我在人群里来回穿梭,因为个子小的缘故,行动十分的敏捷,很快就挤到了内圈。途中我撞到几个汉子,他们有些恼怒,正要开口呵斥的时候,发现撞到他们的是陈氏族长陈有财的孙子,只能悻悻的作罢,我向他们做了个鬼脸,又往人群里继续挤。
    我刚刚挤进最内侧,就看到我爷爷站在里面,他的腰打的笔直,如苍松般挺立。我连忙跑过去,拉住他的手,唤了声“爷爷”。
    爷爷看到是我,脸上露出爽朗的笑容,说道:“乖孙呀,你也跑来看死人啊,你妈刚刚可是吓得脸都白了。”
    “我没看过嘛,而且我胆子可大了。”我抱着爷爷的手撒娇,然后顺着爷爷的目光所指的方向看去,顿时吓了一跳,脸上的血色瞬间消退,我害怕的竟有些发抖。
    人群的最中间,昨日那个白棺材所在的地方,有十多人跪在地上,他们穿着灰蓝色的制服,与昨天李刀疤那群手下的衣裳一模一样。
    最恐怖的是这些跪在地上的人没有脑袋,不,准确的说是他们的脑袋被他们的双手捧着,原本长着脑袋的脖子连接处是参差不齐的肉皮、软骨,有些人的气管和食管被扯了出来,耸拉着吊在胸前,就像是被人活生生的把脑袋扭了下来,在他们的身下是满目的血红,猩红的血水近乎汇聚成一方池塘,刺眼夺目,恶臭扑鼻。
    这些无头的尸体围成一个圆圈,在他们的正中跪着一个肥硕的尸体,惨状与周围的人无异,但是他双手上捧着的人头我却是认的,人头上扭曲的左脸有着一道斜向的刀疤,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狰狞。他的眼睛瞪得老大,双目暴凸,近乎将眼眶撕裂,里面满是恐惧。
    他是李刀疤!就是昨日那个宣称砸过菩萨脑袋的李刀疤!
    “呕……”
    我顿时只感觉胃里风起云涌,翻腾不已。我放开爷爷的手,蹲在地上,将刚刚吃下去的馒头又给吐了出来,身体有些抽搐,双手冰冷。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死人,而且见到的还是这种最为恐怖与凄惨的死状,这一幕在我的童年生活中一直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哈哈,你个瓜娃子晓得厉害了哇,还真以为你啥子都不怕?”爷爷看着我的样子哈哈大笑,他伸出一只大手放在我的背上。
    我顿时感到一阵温暖从爷爷手上传来,胃中的翻腾平息了下来,身体感觉舒服多了。
    我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的污渍,再看向那群无头的尸体时,虽然还有些恐惧,但却已没有适才那么强烈了。
    “爷爷,他们咋个死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么!”我抬起头,向爷爷问道。毕竟李刀疤和他那群小弟昨天都还是一群活生生的人,结果一晚上的功夫就变成了一圈冰冷的无头尸体,这实在是让人不解。
    爷爷看着李刀疤的无头身体手中捧着的那个狰狞头颅,冷笑道:“他昨天不是说要把脑袋扭下来当球踢么。”
    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其实我只是想看看热闹,对这些人怎么死的,并不关心。毕竟一个十岁的小孩子,面对这些血腥的东西还是十分害怕的。
    “警察来了!”
    人群里传来一声呼喊,顿时拥挤的人们让出一条小道,从里面钻出了几个警察。
    这些警察里带头的是一个中年胖子,他一双小眼眯在一起,肥嘟嘟的脸上带着笑容,看上去就像是一尊笑面佛。
    他的身后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男的那个戴着一副眼镜,嘴角还长了一颗痣,一副挺文雅的样子,而那女子一身警服,面容姣好,只是脸上冷冰冰的一片,让人感觉她就像是一座冰山,难以接近。
    “有财叔,这是县公安局的林警官。”一个中年汉子小跑着过来,对我爷爷说道,他叫陈大发,是我爷爷的子侄辈,也是这青衣村的村长,只是因为在这村里我爷爷的强势,他这个村长当的倒是十分憋屈。
    爷爷轻轻地应了一声,对陈大发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陈大发有些尴尬,看了我爷爷一眼,低着头快步离去。
    “陈有财,青衣村陈家的族长是吧,我是县公安局的林耀武,这起案子由我们县公安局来接手。”那中年胖子对着爷爷解释道,在往常一般的案件都是镇上的派出所来解决,如今来的竟是县公安局的人,看来县政府的领导们对这事儿是十分的重视。
    我听到那胖子的名字,突然想到学校里老师教过的一个成语,不由嘀咕道:“林耀武,耀武扬威。”
    噗嗤!
    林耀武后面的四眼警察一下没忍住笑了出来,就连那满脸冰霜的女警也是嘴角上翘,眉毛都给笑弯了。我爷爷更是摸着我的头,哈哈大笑起来。
    林耀武有些尴尬的看了我一眼,说道:“小朋友很聪明嘛,学校里应该是名列前茅吧。”
    我有些脸红,瘪了瘪嘴,不好意思说我在班上的成绩是倒着数的。
    经过我的打岔,气氛倒是变得轻松起来。虽然那十多具无头尸体的惨状让这几个警察也是不忍直视,但凭借良好的职业素质,他们倒是很快的就平静了下来。
    胖子警官林耀武问了我爷爷一些问题,点了点头,然后又向我询问一些细节,毕竟昨天拆庙时活下来的就剩我和爷爷两人了,而他们可能认为小孩子说的话会更可信吧。
    我看了一眼爷爷,爷爷表情很平静,对我说道:“看到什么就说什么吧。”
    爷爷既然开了口,我就把昨天看到所有事情像倒豆子一样全部说了出来。等我说完,眼前的三个警察全都呆住了,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
    “你是说庙子下挖出了副白棺材,然后棺材里的女人化成了灰,棺材又变成一张白蛇皮?”那女警说道,脸色的冰霜已不翼而飞。
    “是呀!”我点了点头,双手还给她比划了大棺材的样子。
    三个警察互相对视了一眼,林耀武摇了摇头,似乎不相信我说的话。他又向我爷爷问道:“有财叔,你认为这些人是怎么死的?”
    爷爷掏出旱烟杆吸了两口,慢悠悠的说道:“你问我他们咋死的,我咋个知道勒。”
    顿了一下,我爷爷又说道:“不过你看他们的脑壳,连气管都扯出来了,你觉得是人干的事么?”
    林耀武听了我爷爷的话,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他犹豫了一下,说道:“你是说,他们是妖怪杀的?”
    爷爷嘴里吐出个烟圈,说道:“这是你们警察的事,别来问我。”
    林耀武这回没说话,他对着后面的四眼警察耳语了几句,似乎是在让他记录什么。反倒是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女警开了腔,她说道:“陈有财,你昨天从棺材里拿出的东西,可能是重要线索,你要上交给我们。”
    这女警的声音挺好听的,我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可以。”爷爷表情平静地说道。
    我听到爷爷答应要上缴那个面具,顿时就急了。虽然我对那个古怪的东西并没兴趣,但毕竟爷爷说了那是留给我的,如今拿给那些警察,心里感觉好不爽。
    我拉了拉爷爷的手,希望他拒绝,结果爷爷低头对我笑了笑,没说话。
    我看到他眼中闪过一抹狡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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