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儿哭着站了起来。
    兰少爷吓了一跳:“你去哪?”
    江月儿肿着眼睛,道:“我找兰夫人评理去。”
    兰少爷赶紧拽住她:“不行,我娘这几天心情不好,你别去烦她。”
    江月儿怒道:“那我还心情不好呢,凭什么要被你烦哪?”
    兰少爷:“……好好好,我错了行不行?”
    江月儿就一句话:“认错有什么用?我画都毁了。”
    兰少爷瘸着条腿,又不敢十分拦她,都快急晕了,见江月儿都快走出了院子,只好道:“你不是说你卖画吗?那我把你这两幅画买了。”
    江月儿停了下来:“真的?”
    兰少爷恨不得拍胸脯:“真的!”
    “那你给多少两银子?”
    兰少爷伸出一根手指头,犹豫片刻:“十两?”
    江月儿在心里连道侥幸:刚刚见他老半天没出声,她差点直接问了兰少爷准备给多少两,现在他说十两,那自然是皆大欢喜了?
    她生怕他反悔:“好,十两银子一幅,说定了!”
    兰少爷惊叫:“谁跟你说的十两银子一幅了,我是说——好好好,十两就十两!”
    江月儿立刻破涕为笑:“快拿银子来。”
    看见她这样,兰少爷终于怀疑了一下:“你是不是早就准备好讹我了?你这画还能值十两银子?”
    江月儿马上沉了脸:“不值是吧?那我还是拿走吧。”
    兰少爷急忙一把按住画轴,干笑道:“十两就十两,绝无二价。”
    一时叫人拿了银子,江月儿看他十分肉疼的样子,问道:“你不是很有钱吗?二十两而已,怎么心疼成这样了?”
    兰少爷哀声叹气:“你知道什么?我家有钱又不是我有钱,我每个月都才五十两的月钱,给了你,就剩三十两了,够干什么呀。”
    江月儿咂舌:“三十两你都不够用?你天天干什么呀!我娘一个月还只给我一百文钱,我有时候还能剩点呢。”
    兰少爷道:“你懂什么?爷们天天在外面行走,哪个花销不大的?出去吃顿酒,二两银子没了,买点笔墨,三两银子又没了。你看吧,上回我看中了一种香,买了还不到二两,就花了我八两银子。”
    “八两银子?!”江月儿吓得差点跳起来:“你买的什么香?抢钱啊?!”
    兰少爷抬眼哼笑道:“知道自己没见识了吧?以为我买的香是你们用的熏死人的劣制香料吗?像我们这样的人家,用香,可讲究着呢。”
    江月儿心里极是好奇,但她看不惯兰少爷这副“尔等乡下人”的嘴脸,撇嘴道:“我才不信,吹吧你,说不定你是被谁当冤大头骗了呢?”
    兰少爷又哼一声:“算了,今天少爷我有时间,给你见识见识。看看什么是我们这等人家用的香。”
    一拍手,早有机灵的捧了一套香具出来。
    兰少爷在铜盆里净了手,这才打开装香的拿子,用香匙舀出小半勺,放到白纸上,示意江月儿来闻:“闻到没?这香味益清益雅,有如幽兰般如隐如现,却又挥之不去,隐有缠绵之意,闻起来就是极上等的香料。八两银子,值了!”
    江月儿早在兰少爷打开香盒的时候就呆住了:这什么幽兰,什么缠绵哪!这明明是她差点熏了茅房的东西,阿敬那家伙天天用些药铺里最便宜的香药香料在那捯饬,他一个月月钱也才一百文,能用到什么贵重香料?她敢肯定,兰少爷手里的这些,绝对花不到一钱银子!
    她早该看出来了,兰少爷他就是个冤大头啊!还是闪闪发光的那种!
    江月儿看兰少爷的眼神立刻炙热了不少,兰少爷感觉到了,得意问道:“怎么样?服气吧?”
    江月儿连连点头:“服气服气!”当冤大头当成这个样子,当然得服气了!
    她在那一瞬间一下明白了很多:原来,阿敬的路费是这样筹措的啊!那么……
    江月儿看兰少爷的眼神当即升级到了火辣的程度,兰少爷顶着她的目光还有些压力大:这丫头这么看我,该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不对吧!她的心上人不是姓杜的那个小白脸吗?
    江月儿可不知道兰少爷心里想得这么歪了,她望着他,情不自禁地带上了自己最甜蜜的笑容:“兰少爷,你不是说你最近很担心兰夫人吗?”
    兰少爷没弄明白,话题怎么拐到了这么歪的地方,但:“没错。怎么了?”
    江月儿的声音也甜甜的:“我这里有个主意,你想不想听?”
    兰少爷搓搓自己手上的鸡皮疙瘩:“你说。”
    江月儿笑眯眯地伸出手,兰少爷一愣,听她道:“那一两银子一个主意。”
    ……
    小半刻钟后,江月儿揣着鼓鼓囊囊的绣袋走出来兰少爷住的地方。
    兰少爷真是个大方人哪,说一两银子就一两银子,短短的一炷香时间,她就赚了三两呢!加上之前赔她画的那二十两,她手上已经有了二十三两多的银子了呢!
    对于让兰少爷花这么多钱买她的主意,江月儿可一点也不心虚:谁让他没事就爱看人笑话?看完了还到处大嘴巴跟人说的?活该他破回财!
    这回别说去梅州了,就是从梅州到松江打两个来回都没问题了呢!
    这孩子太高兴,只算了路费,还忘了,这一路去梅州花费的可不止是路费钱。
    不过,江月儿的目的就是凑够路费,至于其他的,不是还能路上边走边想办法吗?
    一想到回去就能看到那家伙的脸色,江月儿兴奋地在兰夫人吃水晶蒸饼都有些心不在焉了。
    兰夫人便道:“看来,我这个老婆子叫江小姐觉得无聊了。”
    兰夫人已经很久没叫过江月儿“江小姐”了,江月儿立刻知道自己心不在焉的叫兰夫人生气了,忙打起精神,跟兰夫人道了个歉:“对不住了,夫人。我是想到,后天——”
    “后天怎么了?”
    江月儿赶紧把到嘴的话拐了个弯:“我是想到后天就要离开松江了,我太开心了。”
    “离开松江?你要回杨柳县?”兰夫人问道。
    江月儿嘿嘿一笑, “其实夫人也可以到别的地方走一走嘛。”
    兰夫人道:“我小的时候,我爹行商,带着我不知道走了多少地方。像京城,扬州,苏杭,我都去过,还有哪可去呢?”
    江月儿心说:这些地方我一个都没去过,你们富贵人家的愁事我可理解不了。
    见兰夫人还等着她推荐,灵机一动:“你可以去我们扬柳县啊,你不是跟梅夫子神交已久吗?”
    兰夫人眼前一亮,又有些犹豫:“我就这么直接去,会不会不太好?你们梅夫子会见我吗?毕竟我和离的话——”
    江月儿原想说,梅夫子不是那样的人,但一想到梅夫子那严厉的面容,好像她是不爱见些闲人,又有些不确定了。想了想,道:“那你可以说去我们女学应聘当先生嘛,梅夫子肯定会见你了。现在我们女学多了好多学生,梅夫子一个人可应付不来,早就说要另招先生了,可女学的先生哪有那么容易招?您若是以这个理由去,梅夫子肯定不会拦着您。”
    她越说越觉得是那么回事,殷殷看住兰夫人:“您觉得怎么样?”
    兰夫人认真想了想,笑了:“你这还真是个点子,或许真的可以呢?若是成了,我该怎么谢你呢?”
    江月儿想说,你就用银子谢我吧。她现在想起来,早上她同阿敬千叮万嘱,不叫他坐船。走陆路肯定比坐船贵啊,不知道她那二十三两还够不够呢。要是不够,这回可去不了梅州啦。
    好玄忍住了,笑道:“只是一个主意,还不知道成不成呢。夫人用不着谢我。”
    用过午饭,两人再说一番闲话,就到了江月儿告辞的时候了。
    临告别时,兰夫人还与她道:“等我和离后,我去杨柳县你家做客,若是发现你的画技没有进步,我可要罚你啦。”
    江月儿心虚地笑笑,什么也不敢说。怕她追问自己,忙问她:“看夫人说得这么轻松,兰大人是答应了您吗?”
    兰夫人轻轻一勾唇角:“他答不答应都没有用,我若是要和离,凭他怎么可能拦得住!”
    江月儿莫名觉得,兰夫人这话说得好生霸气,一拍手:“那我就祝夫人早日得脱藩篱了。”
    兰夫人只当她这段时间又开始偷偷偷懒,不敢正面回答她的问题,笑着恐吓她几句,便放她走了。
    到第三日,见到杜家来人时,才知道这丫头先跟她打了什么埋伏,只是这时候再去追人已经杳然无踪了,只得气得骂一句:“这丫头,胆子也太大了!就这么跑了,也不怕家里人有多操心!”
    江月儿其实想到了自己的失踪会让家里人操心,但一来有顾家的事压在心头,再就是她爹的事,两件事都如在云雾中,她若是天天在后院里坐困愁城,肯定是得不到什么消息的,还不如借此机会同阿敬一道出来找找其他的线索。
    而且,江月儿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要不是阿爹担心她的安危,说不定他巴不得她就这么失踪呢!
    因此,到她一来杜家,她就发现,她从杜家带过来的人虽然仍跟着她,但不像在杨柳县一样,只要她稍有出格,就出来拦着她,给了她很大的行动自由。
    越是发现这件事,江月儿就越是不安:不管是谁,她这回一定要弄清楚,并解决这件事!
    当然,她现在别说弄清楚了,就是怎么解决此事,江月儿都毫无头绪。
    她跟杜衍两个坐在马车上,车另外半边堆满了成箱的丝绸货物,逼得两个人只能贴在一起坐。
    “怎么你就找了这么个镖行啊?”江月儿不满道。
    “有贵的啊,到达州都要五两,你付得起吗?”杜衍一开口,仍是那副气死人不偿命的腔调:“让你不要来你偏来,这回吃了苦头,信了吧?我早就说了,路费有限,你还跟来干嘛?”
    “你别跟个老妈子似的唠唠叨叨好吗?”江月儿把他往旁边推了推:“让开,让我躺躺。反正我跟你说了,这回你可甩不掉我了,路费我是挣出来了,其他的该你管,你吃馒头我吃馒头,你吃野菜我吃野菜,就这么决定了!”
    “……真是上辈子欠你的!”杜衍学着她,也往后头一躺:“那我今天不吃了,你也饿着吧!”
    “你——”江月儿被他压着半边身子,气得把他推起来:“你不吃,你包袱里的大馒头都归我了,一个也不给你留!”
    杜衍瞥她一眼:“幸好我刚刚吃了两个,不然早晚要给你饿死。”
    江月儿正要说话,车子晃了晃,停了下来。
    荷香和墨生从前头跑过来:“少爷,周镖头说停下来歇歇,准备吃饷饭了。”这两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现了他们的计划,江月儿两个原本想把他们甩掉,结果被两个人抱着腿哭求了一番,说自己空着手回去要被老爷打死,心一软,只好带着他们一道上了路。
    周镖头就是他们此行的负责人,是一个镖局的镖师,杜衍就是找的他当人保去梅州。
    当然,梅州离松江很有些远,而且去那的山路多,周镖头保人时就说了,他们不到梅州到达州,因为他们的货主要求在达州交货,他们跟着货走。如果他们想单独找人带他们去梅州,价钱就要翻几倍。
    先不提江月儿他们出不出得起单独那份钱,就是出得起,单凭他们几个没长成的小孩子,也不敢随随便便就让几个彪形大汉带着走啊!
    因此,不约而同地,江月儿和杜衍两人都选择了耗时更多,却相对更安全的另一种法子,就是先到达州,再在达州城里找个去梅州,或者到梅州方向的镖队出发。
    江月儿将包馒头的包袱抱在怀里,笑眯眯道:“我可听见了,你说你刚刚吃了两个馒头,小荷,墨生,我们把这些馒头分了,哎对了,这还有些肉酱,来,一人蘸一点吃,可香了。”
    杜衍瞪眼:“你哪来的肉酱?”
    江月儿将肉酱的小罐子在他面前一晃:“昨天我看梅婶在做肉酱,找她装了一瓶子,说我看书的时候可以慢慢吃,看我聪明吧?”
    杜衍默不吭声地拿起一个馒头,狠狠地在肉酱里一滚:“真是比谁都会享福。”
    江月儿撇嘴:“你不会享福别吃啊!”
    杜衍学她撇嘴:“放我面前我不吃,你当我傻?”
    江月儿还要说话,旁边有人忽然同他们答腔:“小兄弟,你那肉酱闻着真香,能给我吃点吗?”
    第53章
    这人江月儿有点面熟, 他是跟着镖局一道出发的小商贩, 只是不知道他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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