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少爷眼睛一亮:“你是想帮我劝劝我娘?”
    江月儿翻翻白眼:“你看我像要劝的样子吗?而且你觉得我劝得了她吗?我觉得,兰夫人要做这个决定肯定很不容易,她现在一定很艰难。我虽然帮不了她,但说说笑话逗她开开心也好。”
    兰少爷沉默片刻,勉强道:“你这样,倒像我是外人,你是她女儿一样。”
    江月儿想搭他的顺风车,不好顶他,便道:“这你可就错了。我对我爹娘才不会客客气气的,有什么说什么,正因为兰夫人不是我娘,我才待她客客气气的。要是她是我娘,我娘想跟我爹和离的话,说不定我比你闹得还厉害呢。”
    兰少爷挑挑眉毛:“你昨天可不是这样说的。那照你说,我该再闹大点?”
    江月儿生怕让他想歪了,连忙摆手道:“你可别瞎领会我的意思。我娘和我爹跟你娘和你爹可不一样,我爹待我娘可好了。我爹这么好的相公,她要是还想和离,那不是傻吗?我作为当女儿的,怎么能让我娘犯傻,好让别的女人进江家门捡便宜呢?”
    “你爹待你娘好?怎么个好法,让你这么偏着你爹?”兰少爷原本都要走了,还摆出了副促膝长谈的架式。
    江月儿怕他勾起谈兴不走了,道:“这个我一时半时哪说得完?不如我们上了马车再说吧?”
    兰少爷刚一点头,就见这丫头欢快无比地回头招呼另外几个人:“阿敬,二哥,兰少爷答应捎你们去望江村了,快来搭车啊。”
    兰少爷:他没这么说过吧!
    不过他对这几个人映像都不差,也就没说什么。
    一坐上车,就催着江月儿说说她爹娘的事。
    一说起杨柳县的家,江月儿的笑容都变暖了:“我小时候还住在河边的木楼里,我记得家里没钱请帮佣,大冬天的,我娘还用井台里吊出的冰水洗衣裳。我爹可心疼了,每回换了脏衣裳,他都不让我娘动手,说女人家不能浸凉水,非让我娘留给他来洗。可我娘说他外面有一摊事要忙,怎么能回家了还洗衣裳呢?何况他在县衙里做事,传出去人家不得笑话他?每回都趁我爹不在,偷偷把衣裳洗了。还有一回我娘手烫了,我爹给她费了好大的劲,找来半瓶玉容膏——”
    “玉容膏?那不是供品吗?”兰少爷惊道:“你爹在哪弄的?不便宜吧?”
    “是啊。”江月儿的思绪已经飘回到了那栋泛着柏木香味的小楼:“足花了我爹两个月的月俸呢,就因为我爹说,我娘最爱美,要是留疤了,肯定会不开心的,他就眼也不眨地找别人淘来了小半瓶。”
    “贫贱夫妻百事衰。”兰少爷道:“你家里这些事,只要有钱,轻易就能买到。”
    江月儿很是不忿兰少爷的口气,怒道:“那有钱能让你爹给你娘焐脚吗?我爹能!有钱能让你爹给你变着方的做玩具吗?我爹能!有钱能让你爹天天跑三条街就为了给你买最喜欢的酥油泡螺吗?我爹——”
    “好好好!你爹能你爹能行了吧?”兰少爷算是知道了,爹娘是这小丫头的炸点。
    不过细一想想:“那你的意思,是我娘想让我爹像你爹那样?”
    江月儿剥了个桔子塞嘴里:“我哪知道,反正,我们那十里八乡的,只要知道我爹和我娘的人,没有一个妇人不羡慕她的。”
    兰少爷埋下头来,突然拿头哐哐撞了两下桌子,吓得严小二差点跳起来:“兰元淳,你要干嘛?!”
    兰少爷揉揉头,声音低下来:“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江月儿也不明白他忽然又发什么疯,她欢快地吃完一个桔子,还招呼车厢里的其他人:“这桔子不错,你们也尝尝啊。”
    兰少爷:想不下去了……他自暴自弃地抢过一瓣桔子,道:“那我该怎么办?”
    江月儿问他:“你爹娘和离你还是你爹的儿子吗?”
    兰少爷瞪眼:“当然!”
    江月儿又问:“你爹娘和离你还是你娘的儿子吗?”
    兰少爷拍桌子:“怎么说话呢?”
    江月儿一摊手:“那不就结了?”
    兰少爷眨眨眼:“不是,可是如果他们俩和离,有很多事会变的。就算我爹是我爹,我娘是我娘,那也不一样了。”
    江月儿想了想:“哦!你是怕有后娘!”
    兰少爷:“……算是这个意思吧。”他们家的后院要只是有一个后娘这么简单也不至于把他娘气得避居不出了。
    “这个……”江月儿以前看到的有后娘的孩子虽说不是个个都惨,但总归没有亲娘在的时候好。她一想到兰少爷也可能有个狠毒的后娘,那些劝解他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杜衍插了句嘴:“兰夫人必有安排。”
    江月儿恍然大悟:“对了,你可以问你娘啊!兰夫人这么聪明,她肯定有办法的!”
    兰少爷迟疑道:“这……行吗?”
    江月儿“哎呀”一声:“怎么不行?兰夫人又不是别人,是你亲娘呢!她有话还会不跟你说?”
    马车赶到兰家庄时,还没进庄,江月儿就感受到了不同。
    看门的刘伯满脸愁苦,连跟江月儿打招呼都打得有气无力的:“江小姐来了?夫人说过,若是小姐来的话,不用通禀,直接进去就是。”
    兰少爷性子急,不等两人打招呼就叫两个仆人搀着,瘸着条腿走得飞快。
    江月儿只好带着两个丫鬟往紫藤院走,等她们慢腾腾走到院子里时,就看见站在门口的丫鬟在擦眼泪。
    当即吓一跳:“姐姐在哭什么?”
    小丫鬟赶紧给她行礼:“没有,我是在为少爷和夫人高兴。”
    江月儿进了屋,果真见兰夫人抱着兰少爷又是哭又是笑的:“我儿终于长大了。”
    江月儿有点尴尬:“我还是待会儿再来吧。”
    秋玫眼圈也是红红的,忙拦住她道:“江小姐稍后,我们夫人还没谢您呢。”
    江月儿愕然道:“谢我什么?”
    这时,兰夫人已是拭了眼泪,招她在自己身边坐下,笑道:“我就知道,除了你不会再有别人劝淳儿这些话。刚刚他说不再拦着我和离,我如何不能谢你?”
    江月儿高兴地看着兰少爷,笑道:“你终于想通了?”
    兰少爷咳嗽一声:“阿娘,我先走了。”又瞪江月儿一眼。
    江月儿有兰夫人在,可不怕他,回瞪他一眼,跟兰夫人笑道:“先兰少爷还在马车上恼得直撞头呢,想不到他这么快就想通了。”
    兰夫人低落下来:“我跟他爹勉强过了这么久,就是怕和离之后他留在兰家受气。想不到,他还没能受到别人的气,先叫我伤了。”
    江月儿忙劝道:“夫人可别这么想。您跟兰大人过得这么不开心,兰少爷看在眼里,怎么会开心?他现在不开心,是害怕这件事发生的后果,若是,等这件事真的发生了,他发现不止事情没有变糟糕,反而您得到了解脱,过得更好了,兰少爷看您过得好,还会伤心吗?”
    “过得好?我一个和离的妇人……”兰夫人苦笑着道:“有和离妇人过得好的吗?”
    “怎么没有?”江月儿道:“兰夫人,你忘了我跟你说的梅夫子吗?她就是和离的,您说她现在过得不好吗?”
    兰夫人大吃一惊:“什么?梅夫子和离过?”
    “是啊,”江月儿道:“本来我们都不知道。梅夫子不是办女学吗?那些不想让她办下去的人就天天找她麻烦,把她以前的事传得人尽皆知,可她不也教出了我们这么些学生,还受到了天子表彰吗?”
    “梅夫子和离?她是怎么和离的?”兰夫人还是无法相信。
    江月儿道:“这事外面人传得太多,说什么的都有。后头梅夫子说,与其让我们听些乱七八糟的消息乱了心,还不如她亲自来说。”
    兰夫人惊讶道:“这还是她亲自跟你们说的?和离不该是伤心事吗?这要怎么说?”
    江月儿肯定地一点头:“当然。梅夫子说,她头一个夫家嫁过去后三年无子,后面婆婆张罗着要给她丈夫纳妾,她不同意,婆家要休了她。她娘家知道之后,带了一帮人去跟婆家谈判,最后休书就改成了和离。当时程夫子,就是梅夫子现在的夫婿,他是被梅夫子娘家人拉去做门面的,当时一眼就看中了梅夫子,觉得她有傲骨有主见,想娶她为妻。可程夫子当时还没成婚呢,程夫子家人哪会同意?”
    “是啊,后面怎么同意的?”兰夫人越发觉得这个梅夫子是奇女子了。
    “一直没同意啊。后面程夫子拖了好些年,他们家里给他说一门亲事,他就破坏一门,家里人没办法,才同意梅夫子过门。”
    “这样进门,受到全家人憎恨的话,会过得很辛苦吧?”兰夫人无法想象婆家人没一个喜欢自己的情景。
    “我们梅夫子也是这么说的。可她说,既然选了这条路,就要认,就要求个结果。”
    “若是没有结果呢?”
    江月儿觉得,可能兰夫人认为自己要和离,对前程还是有些迷茫,才会总往坏处想,正色道:“梅夫子说,万事都会有个结果,哪怕是死,也有一个。可我觉得吧,其实没结果也没什么,就算梅夫子她不嫁给程夫子,她有娘家人,还会念书,哪怕和离了到哪家当个女先生,也不会是家里的拖累,等程夫子等到死罢了,最坏就是这样了。那既然最坏的都能接受,为什么不努力朝好的一面奔呢?看梅夫子现在不就过得不错吗?”
    江月儿说了一大通话,有点口干,提起茶壶一看:空的。
    她看丫鬟们都退出去,兰夫人在思考当中,便轻轻站起来,准备到门口去给自己要壶茶。
    忽听身后兰夫人道:“你就是因为这样想的,所以那天跑了出去跟杜小郎说了那番话?”
    兰夫人也知道了?!!!
    江月儿暗骂一声兰少爷大嘴巴,转身厚着脸皮笑道:“是啊,我当时想的就是,最坏不过是他骂我一顿痴心妄想。我又少不了一块肉,他还能怎样?”
    兰夫人眼中了然:“现在看你这样,是得逞所愿了?”不然今天怎么瞧上去就一股春风得意的劲头?
    没想到江月儿牙齿忽然一呲,恶狠狠笑道:“他想得美!我不折磨得他哭爹喊娘的,哪能轻易答应他?”一时想到他昨天出的大丑,忍不住哈哈笑了出来,心道:要不是答应了他不会乱说,兰少爷恰恰还醉着酒,今天兰夫人就会知道,她已经折磨过他一回了,哈哈哈!
    兰夫人却是噗地一笑:小丫头,看她脸上的喜意都快遮不住了,还嘴硬呢。
    第51章
    不过, 看见这样朝气蓬勃的小姑娘为了也在为了自己的感情而努力, 兰夫人颓丧的心情不觉消弥了不少, 还有精神打趣她:“是吗?你不心疼?”
    江月儿下巴一昂,理所当然道:“他折磨我的时候也不见心疼心疼我啊,凭什么我要心疼他?我要是不好好折磨他, 我受的那些苦又落不到他身上, 岂不是白受了?”
    “白受了?是啊,可不就是白受了?”兰夫人不知想到什么, 目光又痛楚起来, 起身慢慢踱步到窗前。
    等她回神过来时, 她房间的桌上琳琳琅琅地竟摆满了各色小吃和酱菜, 不由愕然:“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江月儿将最后一碟松子糖放到桌上,笑道:“听秋玫姐姐说, 您这两天又没怎么吃东西。厨房里没有现做的饭菜, 我就请他们把您这里的冷食摆些上来,看您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暂填填肚子。”
    兰夫人沉了脸瞪秋玫:“胡闹。”
    江月儿笑嘻嘻地,假装没看见她的脸色,道:“我爹常说的, 吃饭大过天。不管您现在有多少事, 有多大的事, 总得先吃了饭有力气才好做事嘛。不然像您这样几顿不吃的,不等人家对付您,您先饿死省了人家的事, 可是皆大欢喜了,人家也不念您的情,得多不划算啊。”拈一块鱼糕蘸蘸酱料放进嘴里,眯了眼:“啊!好吃!夫人您真不吃?”
    兰夫人别过脸:“不吃。”语气已经没有先前那么生硬了。
    江月儿最识得脸色的小丫头,马上擦了手去扶她,笑道:“那您站累了,来这坐坐呗。”将她让到上位,又道:“夫人您这的蟹粉烧麦比城隍庙的还好吃,不吃真可惜了。是不是,秋玫姐?”
    兰夫人哼了一声:“她又没吃过,她怎么知道。”
    江月儿便发现,初一结识兰夫人,她觉得对方美丽且高不可攀,等熟识了,发现她也只是一个看起来成熟老练,其实跟她家华华一样,是个人不坏,有点口是心非的大小姐脾气而已。她就更不害怕了,自己给她夹了只烧麦,笑道:“看来夫人您吃过。要不您尝尝,看我说的对不?”
    兰夫人瞪她一会儿,拣起烧麦慢慢吃了。
    站在旁边伺候的秋玫喜得趁兰夫人低头的功夫,直对她作揖。
    不过,即便有江月儿劝着,兰夫人也只是吃了个烧麦和两个锅贴就不再动筷了,江月儿也不再多劝她,自己运筷如飞,吃了个肚儿溜圆才满足地道:“哎呀,要是天天在夫人这吃饭,我肯定又要长胖了。”
    兰夫人笑她:“你怕什么?不是还有杜小郎吗?”
    江月儿便叹:“其实跟阿敬再一起最辛苦了。因为他没事总笑我胖,笑话我吃得多,还笑我笨。要是换了别人,早被他打击得抬不起头了,也就是我能容忍他这些坏毛病啦。”
    “那他笑话你,你就忍着吗?”兰夫人好奇问道。
    “这怎么可能?”江月儿笑道:“他笑话我,我不会笑话他吗?您以为他什么都会呀?您看吧,他画画就——”一下卡住没说了。
    兰夫人追问道:“怎么不说了?”
    江月儿叹气道:“我本来想说,他画画就没我画的好,可忽然想起来,他这几年不知道偷偷练了多少回,上次看到他画的画好像都快赶上我了。这样下去,我就真的再也没什么比得过他的,只能成天被他笑话啦。”
    兰夫人便想起来:“对了,看你今天来时又抱了一叠画,可是想找我给你出出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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