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香六神无主:“小姐会不会想不开,寻了短哪?”
    莲香脸色一白:“荷香姐,你别吓我。”
    是啊,古往今来,从来没听说哪个女子跟男人主动告了白,小姐干了这么惊世骇俗的事,又被他们恰巧看见,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这是极有可能的!
    恰在这时,严小二一声惊叫:“我的刀呢?我上午放在这桌子上的刀呢?”
    江月儿不见了,刀也不见了……几个人相顾骇然!
    荷香捂住嘴:“小姐不是要寻短吧?”
    “先别急,月丫儿不是这样的人,说不定她是心情不好,去哪散心了呢?”杜衍强自镇定,不知道是在安慰别人,还是在安慰自己。
    严小二现在是看他一万个不顺眼,当即跳起来:“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勾着,月妹妹也不会说些乱七八糟的话,现在她丢了,你也不上心!我看错你了,月妹妹也看错你了!”说完往外走去。
    兰少爷赶紧问一句:“你去哪?”
    严小二没答,往林子里去了,兰少爷在那破林子里吃了两回亏,实在不想再跟着进去一回,只好看杜衍。
    杜衍镇定片刻,直接去了村头:“衣服不在,说明她肯定是收拾东西走了。没谁寻短还带衣服的,带刀必是为了防身。她一定是回城了!”
    荷香和莲香赶紧跟上。
    留下兰少爷在院子里茫然片刻,看自己家下人围上来问:“少爷,现在怎么办?”
    兰少爷挠挠头:“怎么办?回家。”
    虽然他是还想留下来看笑话,但江家那丫头那么凶,再看的话,怕是她会来跟他拼命,还是先走为上吧!
    兰少爷上了马车,心里还道:江家这丫头今天这笑话闹得动静着实大,正好母亲这些天在这里养病,长日无聊,也好回去跟她说说,逗她开怀一笑。
    抱着这样的想法,兰少爷下了马车直奔兰夫人住的紫藤院。
    进了屋,差点被搁了一地的箱笼拌倒:“阿娘,你们这是干嘛呢?”
    兰夫人招呼他坐下,挥退了丫鬟们,细细地看着自己这个唯一的孩子,道:“淳儿,我想与你爹和离。”
    兰少爷大吃一惊:“阿娘,你怎么会这么想?这件事,阿爹可知道?”
    兰夫人淡然道:“我已使人给他送了信,他稍后就到。”
    兰少爷太过震惊,把先前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道:“阿娘,你为何想与阿爹和离?你若是嫌阿爹这段时间来看阿娘少了些,我去跟他说!”
    他袖子一紧,兰夫人拽着他,眼里已有了泪:“难道,我在自己儿子的面前也是这样可悲了吗?落得要与那些贱人争宠的下场不算,还把自己的儿子也牵扯进来?”
    兰少爷喃喃道:“阿娘……我绝无此意。”
    兰夫人问道:“那你觉得,阿娘这些年过得快不快活?”
    兰少爷张张嘴:他无法违心地说出“快活”这两个字。他爹就连从扬州到松江公干,都不愿意留下来住一晚,爹娘的关系如此糟糕,阿娘怎么快活得了?
    可是……
    “阿爹给了您正妻的体面,那些小妾,不过是玩物……”他渐渐说不下去了,因为兰夫人看他的眼神是那样的伤心,她被自己儿子伤到了。
    “夫人,老爷回来了。”秋玫道。
    兰夫人迅速收拾好了心情,对兰少爷点点头:“你先回去吧,下面的话你不适合听到。”
    ……
    江月儿还不知道她的话将给兰家带来什么改变,她坐在牛车上,想起刚刚的事,恨不得把自己抱成个球缩起来:她怎么就脑子糊涂了,把那些话全嚷嚷了出来。而且,最关键的是,那几个人是打哪冒出来的啊啊啊啊啊!!!!!!
    走着走着,她感觉吴三叔的牛车慢了下来,到最后停在了路边。
    “怎么了?吴三叔?怎么不赶路了?”江月儿捏紧刀柄,着急地问道:“不是说城门马上就要关了吗?”
    吴三叔转身过来,对她作了个噤声的动作:“江小姐,你听见没?后面好像有人?”
    江月儿吓得一个机灵:这附近除了这条小道,两边的蒿草足有尺来深,现下小道上只有他们这一辆牛车,要是有什么人的话……
    吴三叔抄起牛鞭就扑了下去:“哪个王八羔子敢盯老子的梢——”嗖嗖两鞭子后,他讶异叫道:“咦?杜少爷?您怎么偷偷摸摸地在草地里做什么哪?”
    “舍妹一个人回家,我不放心,让两个婢女跟来看看。”
    吴三叔哈哈一笑:“那也不用藏在蒿草堆里吧,吓得我还以为遇到强盗了。出来吧,哎哟,您这身上埋汰得,快拍拍吧。还有两位姑娘也是,都拍拍吧。”
    江月儿从听见杜衍的声音就恨不得把自己埋进胳肢窝里:她都准备躲回家了,怎么还躲不掉那家伙?还有没有天理了?!
    因此,她也就没看见杜衍看着她时,那纠结的眼神,以及怎么忍也没忍住的,往上翘的嘴角,只是催着吴三叔赶紧走:“快赶车吧,再迟的话,城门要关了。”
    她忙着害羞,倒也没注意,由始至终,杜衍都没有跟着两个丫鬟上牛车。
    好在望江村离松江县不远,恰恰赶在关城门前,吴三叔终于赶到了地方。
    把江月儿送到傅家坊时,她特地给吴三叔多了一晚上的住客栈钱,还是没敢看后头跟着的那个人,拍响了外公家的大门。
    原本巷子口一伙小孩在玩游戏,看见是她,有个孩子对她“呸”了一口,倒是没敢说话,在荷香抓他之前,撒腿朝里头跑了。
    看来,她走的这些天里,傅家跟外公家的关系并没有什么改善。
    王叔开了门,不喜反惊:“表小姐,您怎么回来了?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江月儿知道她这个样子跑回来,没人不会起疑,在路上就把借口想好了:“没有,就是忽然想到傅家的事,担心外公外婆,想先回来看看。这几天那边没来惹事吧?”
    王叔的笑容一僵,把他们几个让进来,道:“他们哪里敢?这都要多谢那几位老哥们,前些天傅家的那个老泼妇来骂架,被两个兄弟轻轻松松捞起来甩了出去。”
    王叔王婶一向这么称呼傅老太爷的遗孀,据说她娘是私奔的,这个谣言就是她散播出去的。
    江月儿觉得,如果对方真是这么难缠的话,这也是说不定的事。
    她担心地问道:“那那个老泼妇没趁机赖上我们吧?”
    王叔笑道:“怎么没赖?要我说,对付这种混赖子,还是漕帮的兄弟们拿手。老泼妇说她的手被撅断了,要他们赔药费——”
    “他们家不是里长吗?怎么会使这种赖招?”江月儿忍不住插了句嘴,据她有限的见识来看,里长大小算个官,里长的老婆这么不上台面,也是她没想到的。
    “那得怪他们不积德啊。骗了我们大姑奶奶,我们大姑奶奶机灵没上当,结果前些年,他们不知道又从哪骗回来个女人,说是给傅家那小子娶的媳妇,还从他们族里过了个小子当嗣子。”王婶道:“不是我说,人都死了,两个老不死的还给自己儿子一个接一个地娶女人,也不怕消受不了。我看哪,他们就是想找个人伺候他们那假孙子。那女人在傅家的头几年看着还老实,等过了四五年,趁傅家两个老不死的不注意,说是卷了家里大半家财跟个男人跑了。傅老太爷早年当过里长,可这不是卸任好久了吗?家里家财七七八八地折腾着,底子早空了。现在老太婆生怕老了受穷,是见点缝就要吸血,阴着呢。”
    “哦?那你们出了药费吗?”江月儿赶紧问道。
    王叔便笑了:“哪能让他们占了便宜去?当时那老泼妇躺在地上没打两个滚儿,有一个漕帮兄弟就笑着捏了捏手指,跟她说,正好他会点正骨,招呼着其他人要按着老太太给她正骨呢。那老泼妇吓得脸色都变了,爬起来就灰溜溜走了。”
    江月儿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也开心地笑了起来。
    米氏听见动静走了出来,看见江月儿也是一喜,拉着她往里走:“我正跟你外公说起你呢,送去的鸡蛋和红糖你可都吃了?”
    江月儿脸一红:“外婆……”又想起那天的丢人事来了怎么办,千万不要以后每次提起月事就会想到那天的事啊啊啊qaq
    米氏看了眼身后的杜衍,感觉他一眼看上去垂头丧气的,但细一看又好像精神十分亢奋的样子,而他身后的两个丫鬟,目光躲躲闪闪的,透着股子心虚。
    肯定是有什么事发生了吧……
    米氏心里猜测着,对杜衍一笑:“正好,你外公还没歇下。衍哥儿要是有什么问题,可以趁早去请教他。你是在哪滚过一圈?这么脏?还是先去洗把脸吧。”
    杜衍只好住了步,依依不舍地看江月儿一眼,进了正屋。
    江月儿那惊世骇俗的一句表白,不光吓住了她身后的那一排人,把他也吓得不清。
    在跟着她回松江城的路上,他慢慢想清楚了:他不否认,这小傻妞有着惊人的直觉。可今天她的猜测,他不能承认。他不止不能承认,还要想办法让兰少爷闭嘴,严二他不担心。他一向把江月儿供在头顶上,这样坏她闺誉的话,他不会乱传。就是不知道,他听了那些话之后,会不会以后就打了退堂鼓。
    毕竟他那样喜欢月丫儿,若是她嫁给严二,往后肯定会过得特别好。
    杜衍揉了揉心,那里刚刚又紧紧缩了一下。
    可是严二比这傻妞还傻,往后月丫儿真嫁给他,两个人会不会被人坑哪?
    不行,还是得多想想……
    那把她嫁给谁呢?卢句安?也不行,他娘太难搞。孟柱子?更不行了,他没读过书,月丫儿跟他以后会没话说的。刘炎?太小……
    到杜老爷面前时,杜衍已经想了七八个人选,又在心里一个接一个地毙掉,因此,杜老爷一看杜衍就吓了一跳:“衍哥儿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病还没好?”
    杜衍赶紧摇头:“不是,我很好。”
    杜老爷问道:“那你老揉着胸做什么?”
    杜衍:“……”他能说他是想到他外孙女要嫁给别人了,心里闷得慌吗?
    ……
    那边厢,米氏换着法子追问了好几遍,江月儿硬是什么都不肯说。
    问急了,她还红了脸,不止她红了脸,连她的两个丫鬟都红着脸,像是去哪做了难以企齿的事一般。
    米氏慢慢有了数:可能就是几个孩子之间的那点事吧。
    她人老成精,早早就看出这两个孩子之间有些朦胧的意思,只是女婿家是那个意思,她也想多观察观察,才一直没说破。
    这时候也只吩咐王婶烧热水,揽了江月儿的肩,柔和道:“我猜你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早就乏了吧,等会儿热水来了,就先好好洗个澡,睡上一觉怎么样?”
    当然好了!
    江月儿连连点头,巴不得马上就能上床睡觉,好一觉醒来,什么事都忘了。
    ……
    一夜好眠,第二天江月儿起了床,当然没能成功忘记她昨天下午做的好事,不过总算有个好消息:荷香和莲香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就站在门外说少爷大清早就起了床,连早饭都没用,先赶回了望江村。
    江月儿心里顿时空落落的:……他竟就这么走了,他竟什么话也没说就走了,他这是什么意思嘛。这人果然可恶!
    接下来连着一整天,江月儿干什么都没精神,这还是她和杜衍从认识以来分离得最久的一天。
    平时虽然两个人总是吵吵闹闹的,可遇着麻烦了,他也愿意给她出主意啊。有时候他还会出手帮她教训那些欺负了她的人,这么一想,这个家伙他……好像也没那么可恶了……
    现在,她对傅家的事一筹莫展,要不是昨天做出的事太丢人,她早就丢下手里的事去问他打算怎么办了。
    “月丫儿,月丫儿……”
    米氏的手在江月儿眼前晃了几下,江月儿才回神,勉强笑道:“外婆?怎么了?”
    米氏将担忧藏在心里,面上笑道:“我是想说,明天是八月十五,要不要叫衍哥儿回来吃团圆饭?”
    江月儿顿时面红过耳:“外,外婆要叫他只管叫就是了,问我干什么?”
    米氏便笑:“自然要问问你。你不是刚刚才回来吗?不知道他这些天是怎么安排的吗?”
    江月儿总觉得米氏眼里有什么深意,强自镇定道:“他能有什么安排?还不就是看书爬山?我一走,他保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他要憋疯怎么好?还是叫他回来吧。”她选择性地忘记了阿敬的小厮墨生已经跟着他去照顾他的事了。
    她有理有据地说了一长摞,连自己都信了。米氏微笑着:“那好,我明儿个一早就把他叫回来。”昨天杜老爷也觉得衍哥儿怪怪的,考校他学问时,居然答错了很多平时对他来说很简单的问题。杜老爷心中不快,喝斥他一顿不说,夜里睡觉还与老妻说起此事,叫米氏两下里一对照,心里有了数。
    江月儿大吃一惊:“不是说晚上吃团圆饭吗?干嘛早上就接他去?”
    米氏笑眯眯道:“一家人哪有这么些规矩?你不也说,衍哥儿一个人在那住得孤单,让他早些回来不好吗?”
    江月儿张张嘴,想到明天可能要跟那家伙相对而坐一整天,脸红似血:“没,我没说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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