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了。”
    楚歌心想,“倘若这头妖兽果真拥有超卓的智慧,它极有可能并不是计划好了要选择现在逃跑,而是刚才见到了国师。
    “国师虽然伪装成普通宠物狗的模样,能瞒住大部分市民甚至觉醒者,却肯定瞒不过这头同为妖兽的雪狼。
    “这头雪狼,一定看出国师深藏不露的实力,还以为国师和它一样身陷囹圄,又或者,它觉得国师能为它的逃跑大计,带来更多变数,所以才当机立断,暴起发难。
    “甚至,它和国师都是犬妖,会不会早就用人类无法侦测的方式,取得了联络呢?”
    楚歌悚然一惊,回头看时,小宫主已经被裹挟到人潮之中。
    四周有大批觉醒者,警卫和士兵纷纷放弃隐蔽,一跃而出,气势汹汹扑上来。
    但他们的出现,只会令原本就如惊弓之鸟般的市民们更加惊慌失措,一股脑儿往外挤,却不知将小宫主挤到了哪里。
    等楚歌好容易找到小宫主时,已经是三分钟后的事情。
    小宫主头发散乱,花容失色,衣角还不知被谁踩了一脚,留下一个脏兮兮的鞋印,怀里空空如也,双眼有些发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怎么回事——”
    楚歌急了,“国师呢?”
    “跑了。”小宫主噘嘴道。
    “什么!”
    楚歌瞪眼,“你没有抓住它?”
    “没有,它的身手,可不像是外表这样老朽羸弱,再加上人多眼杂,我一愣神,它就从我怀里一跃而出,不知窜到哪里去了。”
    小宫主满脸无辜,指着四周嘈杂混乱的人潮,道,“倘若让我肆无忌惮地出手,或许能揪住国师的尾巴,但免不了就要造成一些附带伤害,我现在可是‘修真者’,怎么能不择手段,胡乱出手呢?你看,就连刚才人潮乱哄哄挤过来,险些将我挤倒时,我都不敢动用半点神通,生怕这些骨骼脆弱的大爷、大妈们有个磕着碰着,那就有损我们‘修真者’的光辉形象啦,搞得自己都变成这副灰头土脸的模样,哪里还顾得上抓捕国师?”
    楚歌一时语塞。
    没办法,小宫主只是炼气期高阶修士,原本战斗力就不算登峰造极,国师铁了心要跑的话,她在投鼠忌器之下,还真未必抓得住它。
    只是,为什么?
    小宫主顿了一顿,又道:“更何况,我根本没想到国师会跑——它从头到尾都表现得老老实实,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入情入理,无法反驳,简直让人觉得它要是不投靠人类就没了天理。
    “眼看它已经博取了我们的大半信任,就算真有什么浪子野心,也应该等潜入人类内部,羽翼丰满之后再骤然爆发。
    “现在逃跑,算怎么回事,非但满盘筹划都前功尽弃,而且,它跑得了么?”
    这个问题,楚歌亦是大惑不解。
    国师在他心里,一直是老奸巨猾的阴谋家形象,即便真要整蛊作怪,也没必要选择这么心急,这么鲁莽的方式啊!
    所以,国师这家伙,究竟跑到哪里去了啊?
    ……
    十分钟后。
    距离宠物市场不远处,一条穷街陋巷深处。
    “滴答,滴答,滴答”。
    猩红的血珠一滴滴洒落在污浊的水坑中,仿佛红宝石般凝聚,久久不散。
    水坑的涟漪中,浮现出雪狼的倒影。
    经过短短十几分钟的暴起,搏杀和逃亡,这头圣洁,华美和孤傲的妖兽,已经不复最初肌体丰盈,毛发晶莹,矫健有力的模样。
    肩头的贯通伤实在太过触目惊心,即便以妖兽强大的自愈能力,都无法在短短十几分钟内完全修复,再加上它为了躲闪狙击手的子弹和觉醒者的攻击,一次次透支体能和身体结构的极限,做出各种快若闪电、不可思议的动作,令伤口一次次撕扯和迸裂,到现在,已经加重到前肢无法挪动,更不能落地的程度。
    楚歌的闪电之剑,还有其余几名觉醒者的灵能攻势,更是令它的皮毛焦黑,枯黄,脱落,斑斑驳驳的模样,像是长满了丑陋的疥疮。
    身上还有好几处子弹和利器留下的擦痕,既像是荆棘皮鞭的抽打,又像是一张看不见的罗网,紧紧罩在它的身上,几乎将它周身骨骼,都勒个粉碎。
    更有一处处震撼弹和超能力造成的内伤,令它处在严重脑震荡,五脏移位的内伤状态,每踏出一步,周身三万六千束神经末梢,都要发出锥心刺骨的痛楚。
    四周到处是觉醒者的呐喊声。
    还有警察和士兵们尖锐的哨声。
    以及天空中武装直升机传来的螺旋桨声。
    好几盏探照灯刚刚都扫过这条穷街陋巷,虽然暂时还没发现它的存在,却也只是“暂时”而已。
    十面埋伏。
    无处可逃。
    这次孤注一掷的逃亡行动,失败了。
    但它并不后悔。
    因为它看到了……希望。
    雪狼站定,昂首挺胸,任由滚烫的鲜血在剑拔弩张的毛发之间纵横流淌。
    它目不转睛盯着眼前体型比它娇小数倍,却同样散发着强劲气息的“同类”。
    雪狼和国师,就这样静静对视,用目光、气息、喉管深处传来的低吼,以及爪牙细微的动作,传递着错综复杂的气息。
    尽管他们是沿着不同进化方式踏破智慧生命大门的妖兽,但毕竟都是犬妖,在尝试了多种方式之后,勉强也能传递一些最要紧的信息。
    “你是谁,也和我一样被人类囚禁吗?”浑身浴血,遍体鳞伤的雪狼低声问道。
    国师只从嗓子里发出几声惊慌失措的咕哝声,表示自己听不太懂雪狼的话,既迷惑,又恐惧,还有一丝丝兴奋的心情。
    “算了。”
    雪狼喘息着,发出“汪汪”声,翻译成人类可以理解的语言便是,“无论你是谁,都不重要,我们是同类,这就够了。
    “听着,我们遭到了人类的围捕,我身受重伤,恐怕逃不出去了,但你还有希望,你也和我一样隐藏极深,没人知道你觉醒了智慧和力量吧?
    “那么,接下来,我会向东跑,尽量吸引人类的注意力,然后你就拼命往西跑,只要逃出城市,跑到丛林里,就再没有任何力量能够奴役你了,明白吗?
    “东方,就是太阳升起的方向,向东,向东!”
    国师缩着脖子,战战兢兢地点点头,又咬紧牙关,重重点头。
    “很好,那么——”
    雪狼抬头,观察人类直升飞机和狙击手的动向。
    就在这时,它的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限,只感觉一道锐利无比的劲风,如冰锥般刺入它的喉咙。
    周身力气,如决堤的洪水般喷涌而出。
    却是国师趁它不备时,闪电般扑上来咬住它的喉咙。
    国师并不恋战,一击得手,脑袋一甩,直接扯断了雪狼的喉管,便跳了开去。
    雪狼灵智初开,终究不如人类中的阴谋家那么老奸巨猾,即便遭到突袭,亦不明白究竟发生什么事,只是瞪大失神的双眼,盯着不远处深深蛰伏的国师,即便看到对方的利齿上沾染着自己的鲜血,也不愿意相信残酷的事实。
    原来,妖兽也是可以杀死妖兽的。
    “为什么?”
    它很想大声咆哮,质问对方。
    但即便是妖兽,也没办法在喉管撕裂,伤及颈动脉的情况下,发出愤怒的吼叫。
    国师再度扑了上来,一直蜷缩起来的爪子统统如匕首般弹了出来,直取雪狼的眼窝。
    雪狼虽然遭到连番重创,却被刺激出了拼死一搏的凶性,不躲不闪,同样朝国师的面部抓去,想要以眼还眼。
    国师立刻改变战术,像是撞上了无形的墙壁,从半空中十分猥琐地弹了回去。
    随后,它放弃了和雪狼正面相搏的打算,却是倒退七八步,到了安全距离之后,才学着雪狼的声音,仰天长啸起来。
    “啊——呜——”
    这声音,从雪狼口中发出,是集结的号角。
    从国师口中发出,却是雪狼的催命符!
    听到这声音,立刻有大批荷枪实弹的军士,身怀绝技的觉醒者,以及披坚执锐的武装直升机,朝这条穷街陋巷扑来。
    雪狼失去了最后的反扑之力。
    它歪歪扭扭倒在地上,无力地喘息着,不住颤抖的爪子再也无法撕裂任何血肉,只能代替喉咙,发出那道无比困惑,无比懊恼,无比愤怒的诘问:“为什么?”
    “因为,我们不是同类。”
    国师仍旧站在安全距离,面无表情地看着雪狼,沉默很久之后,才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继续说了四个字,“从来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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