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什么?不会说话?刚才在亭子那儿不是说得挺溜?”
    唐糖有苦难言,只好说:“是的,我是跟冯董昨晚一起来的。”
    “我记得你刚才说是朋友带来的。”
    唐糖支吾着:“冯董也是我……朋友啊。”
    冯老爷哼了一声,显然不信:“最近他胃口怎么样?”
    她又瞅了老贺一眼,老贺悄悄一摇头,她答:“……不怎么样。”
    “昨晚去墓地了?”
    “是的。”
    大概是看老贺的次数有点多,冯老爷子对她的不专心蹙了蹙眉,“他现在有没有固定的交往对象?”
    这问题……唐糖又瞄了一眼老贺,可是不知道冯老爷是不是故意的,布衫一偏,身体刚巧遮住了她的视线,她往旁边挪了挪,那布衫也跟着挪了挪……
    她只好胡乱回答:“没……有……吧。”
    老爷子脸一沉:“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唐糖抬头望天花板:“没有。”不是传闻冯峻不近女色嘛,要有的话也应该是露水姻缘吧?
    冯老爷脸一沉:“那你不是?”
    唐糖摇头:“不是,我和冯董只见过两次。”
    冯老爷脸色一黑,唐糖不知道他是对自己的哪个回答不满意,不过这些她都没兴趣知道。她感兴趣的,是这爷孙俩的关系为什么会这么僵,而且,不只一点点僵。
    这是为什么呢?
    这位冯老爷年轻时肯定也是个呼风唤雨的人物,这样的人年纪一大,对任何事物的控制欲非但不会少,反而会更强烈,而他的孙子冯峻,显然是个无法控制的例外。
    要不然,冯老爷为什么要刻意选择冯峻不在的时候,特地到听风楼来问她这些问题呢?而且看老贺早有准备的样子,这显然不是一两次暗访了。
    拐杖轻轻点了几下,老爷子走近几步:“你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唐糖心虚地嗯了一声,可是她什么都不知道啊!回答什么?
    老爷子目光炯炯:“你们睡过没有?”
    这问题很难回答,虽然他们没睡过,但是不知道老贺需要她怎么回答?她怕万一回答错了,冯峻会生气,冯峻生气了,郑伟也会跟着生气。那她这个月还没到手的传说中的高薪,肯定泡汤了。
    唐糖眼神飘忽着寻找场外求助,但是老贺显然对这个问题也颇感意外,那表情似乎想对她摇头,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眼神复杂地上下看了唐糖几眼,然后抿了抿唇,居然躲开她的目光,沉默了。
    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啊?!人命关天啊!
    不远处是指望不上的老贺,眼前是冯老爷犀利的眼神,唐糖觉得自己真不应该回来,在亭子里继续嗑瓜子不是蛮好的!
    左思右想,她小心翼翼地问:“您是要听我们睡过了,还是……没睡过?”这老爷子不会是想抱曾孙想疯了吧?
    “噗。”一个年纪很小的丫鬟定力不深,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连忙用手捂住嘴。
    老贺脸上扭曲了一阵,随后偷偷朝她竖了竖大拇指。
    唐糖木着脸,笑啥笑,真是听人说话不腰疼,她也是没办法啊!
    下一秒,冯老爷子的拐杖戳了戳她的肩膀:“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那臭小子到现在都没女人,你肯定又是他雇过来摆门面的,脸蛋是好看,但是没脑子!告诉他,下次雇人,要找戏剧学院的才行!”
    老贺连忙过来打圆场:“老爷,我刚才听见钱老过来了,您要不要去露个脸?”
    唐糖暗自松了口气。
    冯老眼神一动,看向老贺:“谁?”
    “钱榛南。”
    仿佛说好了似的,有人推门进来:“老爷,钱老到了。”
    是管家冯伯。
    冯老瞥了老贺和管家一眼,继续对唐糖说:“你回头告诉冯峻,对当年的事情有什么不痛快的尽管冲着我来,别以为不结婚我就会急!我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孙子!”说完又用拐杖敲了敲地板,这才跟着管家走了。
    等人走了,老贺着急地问:“唐小姐,刚才没戳痛你吧?”
    “没事。”唐糖揉着肩膀,无所谓地说,“只是轻轻碰了一下,比我爸喝醉了打我时轻多了。”
    老贺沉默。
    比起肩膀,唐糖更关心这个问题:“这祖孙俩到底有什么隔夜仇呢?”
    老贺暗自叹了口气:“冯总的姑姑,是被冯老爷,就是她的亲爹给逼死的。冯总小时候跟他姑姑感情很好,为了这件事,一直跟他爷爷僵到现在。”
    原来是这样啊……唐糖有点失望,可惜了那爷孙抢女人的狗血豪门大戏。
    接下去的故事老贺没有说,唐糖也没有问,大家都是聪明人,点到即止,再往深里说,就会给对方惹麻烦。
    中午时,冯峻给她打电话:“滚过来吃饭。”
    唐糖想到上午跟冯老爷子的对话,下意识揉了揉肩膀:“我可以不去吗?”
    “你又犯病了?”
    “不是……我刚才在厨房已经吃过了。”她扯了个谎。
    “吃了什么?”
    “嗯……吃了烟熏小炒肉、脆皮烤乳鸽。”
    那头沉默一瞬:“我爷爷提倡养生,这里从来不做荤菜。”
    卧槽那更不能去了,没荤菜能吃饱吗?冯老爷子要修仙啊?
    唐糖咳了一声:“我不饿,冯总你自己吃吧。对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冯峻二话不说撂了电话。
    啧,这挂电话的速度,仿佛谁慢了会死似的。
    主宅里。
    冯峻冷着脸把电话扔桌上,随手拿起烟盒。
    点烟的工夫,一个小女孩跑过来,脆生生地说:“舅舅,你刚才在跟谁打电话呀?”
    冯峻听见声音,眉间无意识地放松,迅速把烟掐灭:“绵绵,什么时候来的?”
    “昨晚呀。”
    “你爸妈呢?”
    绵绵老实回答:“我爸爸在跟爷爷说话,我妈妈在吃点心。”
    高大的男人旁边站着一个小萝卜丁,似乎在进行友好的对话,画面很和谐。
    如果有人细看,会发现这个小萝卜丁跟冯峻有点神似,都长着一双标准的冯氏丹凤眼。因为这是他亲弟弟冯川的女儿,冯绵绵。
    冯绵绵爬在凳子上跟他聊天:“伯伯,听说你这次带了个漂亮姐姐过来。”
    冯峻挑了挑眉,这么小的豆丁也这么八卦?
    “哪个下人告诉你的?”
    冯绵绵蹩脚地转移话题:“我可以跟她一起玩吗?”
    冯峻靠在椅背上,呵了一声:“你是想跟她玩呢还是想玩她?”
    他对这个小萝莉侄女了解得很,卖相甜美,举止得体,但其实是个实打实的作天作地的鬼灵精。
    他曾好几次看到冯绵绵偷跑到后山,指使下人们上树掏鸟下海捞虾,扫荡一圈后把脸一擦,回去又是个可爱乖萌的冯家小公主,冯家的下人们虽然嘴上不敢说,但是一见到她就头疼得很。
    其实,对于冯绵绵的性格,冯峻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不是常说,小孩应该是爸爸和妈妈的综合体吗?为什么像冯川和殷桃那么和和气气的夫妻俩,会生出这样的混世小霸王呢?难道是他们家的基因变异了?或者说,冯家的血液里,隐藏着这种顽劣遗传属性,一旦遇到合适的本体,就彻底解封?
    冯峻看着小女孩晃着小短腿,连带着头上的n条麻花辫也晃来晃去,他忍不住问:“你知道基因变异有几种?”
    麻花辫顿了顿,又重新晃了晃:“不知道。”
    “变异分为可遗传变异与不可遗传变异,可遗传变异又分为突变和基因重组。其中,突变分为基因突变和染色体变异。”
    麻花辫停止了晃动,冯绵绵瞪大眼看着他。
    “基因突变分为碱基位置变异和移码突变,染色体变异分为染色体数目变异和染色体结构变异。”冯峻颇有意思地问她,“绵绵,你觉得自己属于哪一种?”
    冯绵绵小朋友黑人问号脸。
    冯峻难得在这么无聊的事情上浪费脑细胞思考,一不留神的功夫,手机被侄女拿走。
    他还没回神,刚被自己亲伯伯打上“基因突变”标签的冯绵绵,在屏幕上迅速按了几下,小小的耳朵贴着屏幕,眼睛亮闪闪的:“喂?”
    “……”
    冯峻看到她按的是最近通话重拨,脸色顿时一黑,刚要去夺手机,冯绵绵撒丫子就跑,边跑边对手机讲:“姐姐!我问你一个问题哦,你想知道我伯伯在通讯录里是怎么存你名字的吗?”
    “你在哪呀?见面了我就告诉你。”
    冯绵绵在给唐糖打电话的时候,唐糖正在一楼的花园里看花匠浇花。
    挂了电话,依然觉得有点懵圈。她在冯峻通讯录里的名字?什么鬼?他手机是掉了吧?然后刚巧被哪家的熊孩子捡走了。
    肯定是这样的,是熊孩子的恶作剧。
    唐糖并不把这个电话当回事,把手机塞回兜里,推开院门走了出去。这个大名鼎鼎的冯宅堪比5a级景区,青山绿水,不去兜兜逛逛实在太可惜,最重要的是,她害怕等会冯老爷子又要过来暗访。
    问丫鬟要了顶凉帽戴上,沿着湖边三步。
    湖心亭里的《霸王别姬》已经结束,戏班子也吃饭去了。
    惬意的午后很安静。
    四处望了望,看到岸边停了很多顶上有帐篷的脚踏船,大概是为了方便客人游玩。
    她挑了艘离得最近的大黄鸭造型的,一个人驶向湖中。
    水面上的风比岸上大一些。但是唐糖从小有个毛病,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就会犯困,何况现在是中午,没多久,眼皮有点重。她干脆躺下来,把帽子往脸上一盖,任小船在湖上没有方向地飘着。
    唐糖昏昏欲睡,半梦半醒间好像做了个梦,她梦见小时候住的老房子,那时候爸爸还没接触赌博,他还是那个每晚准时下班回家的建筑工人,发工资的时候,他会买点二锅头,顺便给她买几根棒棒糖……
    可是这些画面没多久就开始变得模糊不清,整个人似乎陷在时间的漩涡里晕眩不决,她一动不敢动,生怕一动这些画面就会支离破碎……
    可是这种晕眩感也太真实了,不对……她感觉身下的小船确实在摇晃。她连忙睁眼,还没来得及坐稳,小船又是一个剧烈晃动,连人带船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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