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认为自己对候轻白有什么误解。
    尽管我对他的认知仅限于轻白集团的董事长,白手起家的年轻富豪,也许还要加上一条钟楠的老板。一个没有背景的人,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其中艰辛可想而知,同时,这个人的心志之强大、能力之出众、手腕之高超,也是令人叹服。
    说这样的人会被一时爱情冲昏头脑,做出可能有损自己商业利益的事情,我是不相信的。
    候轻白明知程嘉溯绝对不会允许别人觊觎自己的女朋友,却还是顶着雷霆之怒来撩拨我,必然不是为了什么见鬼的好感,而是为了更大的利益。
    “张小姐,我是一个商人没有错,但我不是机器人,而是活生生的人。我会被你吸引,对你产生好感,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候轻白轻轻笑着,仿佛完全感受不大我的敌意。
    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并不舒服,我一口血闷在喉咙里,不知该往何处发泄。哪怕是机器人对我表白,都比现在的情形好一些——人工智能最多是程序出了问题,而候轻白绝对是冲着程嘉溯去的。
    “不管您是什么目的,至少有一点您成功了。”我冷冷地说道,“您成功引起了程嘉溯的怒火,还请您做好准备。”
    其实他最成功的地方在于离间了我和程嘉溯原本亲密无间的感情,但这件事我不会透露给他,我只会告诉他,我和程嘉溯依旧感情甚笃,而他将要承受程嘉溯的雷霆之怒。
    “我的目的仅仅是取悦你,就像虔诚的信徒取悦他的女神。”候轻白柔声道,华丽而肉麻的句型与那些花束里头的一模一样。他这么张口就来,让我确定了那些卡片上的留言真的是出自他手,难怪我到处都查不到出处。
    “我奢望你能够看到我,回应我的注视,但即便不能,即使只是看着你,我也发自内心地感到喜悦和幸福。”候轻白用一种咏叹调般的语气念白,仿佛话剧舞台上表演内心独白的演员,正常人是绝对不会这么说话的。
    我忍不住恶寒起来,自暴自弃地想:我宁愿被程嘉溯教训,也不想听人这么说话。简直像是神经病啊!
    然而轻白集团的总裁是不可能会有精神方面的疾病的,即便有,也不会影响到他冷静的判断,否则轻白集团早该被程嘉溯吞并了,候轻白本人又哪里来的机会,得以与程嘉溯相提并论,被认为是越城商界的双璧?
    我深吸一口气,打断他的抒情,指出:“侯董,没有记错的话,之前我们见面不超过两次,交流时间加起来不超过三十分钟,对话不超过一千个字。请问,您凭什么觉得我会相信您所谓的爱慕?”
    真正的喜欢,绝对不会是这种夸张的咏叹,而是拙于用语言来形容的悸动,就像程嘉溯说“我喜欢你,我想看你笑”,就像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想亲吻程嘉溯深邃的眼睛,就像所有真正付出爱恋的人那样,小心翼翼地捧出自己的真心,供奉在对方脚下,卑微地低伏到泥土里。
    而候轻白在炫耀,他骄傲于自己的财富和对待女人的技巧,就像一个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演戏的演员,连自己都不想骗过,又怎么能骗得过别人?
    如果这是一场表演,我给候轻白的打分是不及格。如果这是一场认真的追求,我只能求侯董回炉重造一下自己的情商。
    但实际上,这是另外一场战争。他与程嘉溯的关系决定了他们虽然可以暂时合作,却总是想一分高下。生物科技园的建设中,程嘉溯背靠杏林,使尽手段占据了上风,那么不论于公于私,候轻白都要想办法在别处取得一场胜利。
    他开辟的新战场在情场之上,他选中的新猎物是我。
    由于候轻白,程嘉溯对我的态度有所改变,这让我对罪魁祸首产生了极大的愤恨。当然,如果是意志不够坚定地女孩子,程嘉溯这种糟糕的应对只会推得女孩子倒向候轻白一方。
    但对我而言,候轻白的“总裁”头衔并不存在什么光环:不就是总裁的追求么,谁还没经历过呢?程嘉溯固然有错,追根究底,还是因为候轻白的缘故。
    我换了个语气,“我以为您早就结婚了。”
    再是青年才俊,候轻白也三十五六岁了,他从来没有公开过自己的感情和婚姻状况——这一点与一有风吹草动就闹得满城皆知的程嘉溯亦是全然不同——一直有媒体猜测他早就隐婚,并通过蛛丝马迹证明,他甚至已经有了孩子。
    候轻白大笑,“张小姐,如果我担心这个的话,我可以给你看我的户口本和婚姻状况证明。请你放心,我绝对没有在有妻子或者女朋友的情况下追求你——我想,这是对自己喜欢的人,起码的尊重。”
    他说他喜欢我,我一个字都不信,我甚至更愿意相信他喜欢的是程嘉溯:某些小众论坛上,候轻白和程嘉溯的同人文从来都不少。
    “既然提及道德问题,我想您应该清楚我现在是程嘉溯的女朋友,并且我们感情很好。难道您不觉得,您所谓的追求,就是在当别人的小三么?”
    并不是因为他是总裁,英俊多金,他的所作所为就可以被原谅。才子做了贼一样要被判刑,总裁要在别人的感情里头硬插一脚,也就得做好被人唾弃的准备。
    “张小姐,你还真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啊。”候轻白痛苦地感叹,声音里甚至带上了轻轻的哽咽,这让他的感叹显得十分戏剧化——他完全不在乎我的态度,如果我态度软化当然更好,但如果不能迷惑我,他还是按照自己固有的步调,顽强地实现计划,完全不顾我的反应。
    甚至我想,假如我是一件物件,对他来说会更好,因为他只想抢夺属于程嘉溯的东西。抢走程嘉溯心爱的东西,让他感到痛苦,这才是候轻白唯一的目的。
    然而我是人,有着自己的反应,给候轻白的计划带来了不小的变数。尽管如此,他对待我的态度,和对待一件东西是差不多的。看似热烈的表白,掩盖不了不拿我当人看的真实想法,他也不惮于被我看出真正的想法,因为他的目的根本不是取得我的好感,而是打击程嘉溯。
    实际上,他已经成功了一半。如果他这种卑劣的行为继续下去,他有可能成功更多。
    我已经不想再和他纠缠下去了,“侯董,我有喜欢的人,我想您这样的人从不缺乏优秀的爱慕者,您见过的优秀女性也许比我认识的所有女性加起来还要多,请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毕竟我已经是别人的女朋友了。”
    还不到撕破脸皮的时候,唐韵与轻白集团正处于合作蜜月期,我只能绵里藏针地反击,并不能真的对候轻白说过于没礼貌的话。
    “所以你是在被道德观所束缚吗,张小姐?”候轻白却还不想结束对话,“我以为你这样的知识女性,不会被落后的观念所束缚。没想到,你表现出来的的态度,仿佛是生活在清朝的女性,和男人说句话都会自杀以证清白。”
    我大怒:我之所以一再拒绝你,是因为对你没有任何好感,而不是在为程嘉溯守贞。诚然,忠诚是爱情的必要元素,我爱程嘉溯,所以拒绝别的男人,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但候轻白故意这么说,不仅仅是在惹怒我,更是在使用激将法,如果我沉不住气,想要证明自己并不是程嘉溯的女奴,而是自由的现代女性,也许我就要上钩了。
    然而我本身就不是女奴,我自愿选择忠诚于程嘉溯,忠于我的爱情。这种忠诚在我看来不是牺牲,所以,候轻白所说的束缚在我看来也是不是束缚。
    我呼吸急促,强行按捺住自己的怒火,沉声缓缓地说:“侯董,请容我再强调一遍:第一,我对您没有任何男女之间的好感,所以请你不雅再做无用功;第二,您的行为已经踩在了骚扰的边缘,如果继续下去,我将报警并起诉您;第三,对一个有男朋友的女人穷追不舍,您这样做十分不道德。”
    候轻白大笑,仿佛我说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逗得他完全停不下来。
    “抱歉,我没有侮辱你的意思。”好不容易笑完,候轻白轻声说道,“我只是觉得你越来越可爱了。”
    “……”我真的拿这个蛇精病没办法了,他到底有没有听进我说的话,哪怕是一个字啊!
    很快他就向我证明他还是听清楚了我在说什么的,候轻白道:“张小姐,我未婚、你未嫁,我有充分的理由追求你,这关乎爱情,无关道德。”
    从候轻白口中说出的关于爱情的每一个字我都不相信,此时此刻我就像落进了一个海洋球的世界里,挣扎只会让我越陷越深,无处着力的感觉让我感到十分挫败,以至于内心烧起一把无名怒火。
    面对候轻白的诡辩,我无从反驳,明知他的道理不对,却只能张口结舌,不知道该从哪里辩驳起。
    最终,我只得狠狠撂下电话,抓着抱枕捶了半天来泄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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