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判结束后,我的清白得以证实,非衣正式向唐韵发函道歉,并在公司内部通报了此次事件的始末——用的理由当然是冠冕堂皇,让人挑不出毛病来的。
    经过这件事,非衣在与唐韵的合作中,占据了更多的主动权,市场份额从20%上升到30%,但双方的信任基础不再像之前那么牢固,而裴令婕本人更是在感情上一败涂地。
    这是否是一种得不偿失?
    我不知道,去问程嘉溯,程嘉溯道:“人心易变,事无常态。不论是合作态势还是感情,都有转折的余地,唯有利益是真实存在的。说实话,若不是我已经有了你,为了裴令婕能带来的利益,我也很愿意与她发展一段虚与委蛇的感情的。”
    我实在不太懂他们这些商人的脑回路,怎么能把感情也当做利益博弈的工具呢?不过还是接受了他的解释。
    程嘉溯又道,“唐韵并不是必须与非衣合作,但非衣还在寻找其他的合作对象,也并不是非唐韵不可。轻白集团与非衣联手的话,我们的阻力就会非常大,所以我宁愿让出10%的市场份额,维持一个不那么稳定的合作伙伴,也不愿意将非衣推给对手。”
    这样弯弯绕的心思,他不说,我绝对想不到。我又是佩服,又是畏惧地说:“你们这些聪明人真可怕啊。”
    程嘉溯哈哈大笑:“你就不聪明吗么?”
    我摇摇头,我虽然智商很高,在学术上得心应手,但这种涉及复杂利益和人性的博弈,我连看都看不懂,更不要说是参与其中了。
    “你呀,这些也要学着点。”程嘉溯想了想,先给我列个了书单:关于管理学,市场营销以及经济基本理论的经典书目。
    学习这些东西肯定会影响到我在专业上投入的精力,但程嘉溯不会无的放矢,让我学习无用的东西。只是不知道,他要我学这个做什么?
    程嘉溯看出我的疑问,手指落到我唇上,轻轻摩挲:“你以后是要做程太太的,工程师张梓潼可以在专业以外心无旁骛,但程太太必须懂这些。”
    我顿时感到压力好大:“做程太太好难,我可以不做吗?”
    他脸色一变:“你敢!”
    我立刻认输:“开玩笑开玩笑,我特别想当程太太,做梦都想。”
    程嘉溯哭笑不得,泄愤似的在我颊上掐了一把。隔了两秒钟,又掐一把。
    看他似乎有点要玩上瘾的趋势,我连忙捂着脸后退:“很疼的啊!程呦呦的脸掐起来更棒,你去掐她。”
    程嘉溯捻捻指腹,回味了一下手感,笑道:“皮肤倒是挺滑嫩,可是太瘦了,你得多吃点,再胖些才好。”
    我:“……”
    没有哪个女孩子愿意胖的好吗?!
    风波消弭,我再次回到唐韵的实验室,继续主持“young”的后续工作,同时还要读程嘉溯塞给我的那一大堆书籍。
    非衣的成分分析项目,最终我放弃了利用实验数据写论文的打算,换了个角度,写了一篇关于“young”的文章,很快就发表了。
    裴令婕依旧大张旗鼓地追求着程嘉溯,时不时的偶遇,暗送的秋波,每天一支红玫瑰配上花体英文书写的莎士比亚诗句送到公司。没过多久,公司上上下下就都知道程总的前未婚妻又重新来追求他了。
    大部分人不晓得他们的恩怨,但人性慕强,王子与公主的结合在人们看来天经地义,灰姑娘却总要受到非议。
    不知道什么时候,公司里渐渐开始流传一个说法:程总的未婚妻出国深造,在这期间,张梓潼小三上位,回国后裴大小姐发现未婚夫被人抢走,甚至那人怀了程总的孩子,无奈之下,重新开始追求。
    “就孩子那一句还算有点谱。”安然对我道,“裴大小姐的确是因为听说你怀孕了,感到威胁,才重新出现。”
    然而“怀孕”事件本来就是假的,若是真的,那我现在孩子都应该生下来了。
    对这种无稽之谈,我也学会习惯了,从认识程嘉溯开始,流言就没有远离过我,学会无视才能保证正常的生活,若是每一次都要计较,过不了多久就会被逼疯的。
    安然身后一个姑娘,用蔑视的表情看着我。我愣了一下,想起来这是安然那个被送去培训的助理,方萌萌。
    安然见我看着方萌萌,笑道:“方萌萌结束培训,回来工作了,你可不要记仇啊。”
    他早知道不不计较当初被热水泼伤的事情,故意这么说,是为了让方萌萌警醒。然而方萌萌并不领情,没有顺着安然的话头道歉或搭话,翻了个白眼,不理我。
    安然尴尬了一下,嘱咐方萌萌:“你先去把程总明天的行程安排整理出来。”等姑娘出去了,他才跟我吐槽,“培训了几个月,倒是没那么笨手笨脚的了,我现在在手把手地带她,比如这种行程安排,她过手以后,我必然要亲自再确认一遍的,不然怕她又出纰漏。”
    因为郑与泽的关系,程嘉溯与安然对这个姑娘是非常宽容的了,虽然她能力很差,但他们还是选择了教导她,而不是把人放进角落里发霉,变成领一份工资的闲人——虽然唐韵没有闲人,但并不是养不起。
    我对他们这个处理方式表示赞同,“就是你要辛苦一点。”
    安然哈哈笑,“要对得起程总发给我的高薪嘛。”他在程嘉溯手底下,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拿五个人的工资,自己干得很开心,别人也没有置喙的余地。
    “哎,我怎么觉得这姑娘对我有敌意呢?我哪里惹着她了?”
    如果是那次泼热水的事情,受伤的是我,我没有追究她的责任,她只是按照公司正常的程序被送去培训了几个月,并没有什么损失,她没理由怨恨我。
    如果是其他的事情,我总共就和她见过两次面,今天这是第二次,她更没有理由敌视我啊。
    “有吗?”安然想了想,也不明所以,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就你这样的,公司十个女人里有八个讨厌你。”
    “另外两个呢?”
    “另外两个,一个老到快要退休,另外一个是女同性恋。”安然平时谨言慎行,压抑得紧,对着我倒是口无遮拦,吐槽得很欢快。
    我一听,好嘛,这还是程嘉溯的错。但凡对他有好感的女性,大部分都对我有敌意;而他那样的人,家世不凡、俊美无俦、能力卓越,要让他周围的女性不对他产生好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叹道:“都说千夫所指,无疾而死,我都开始害怕了。”
    安然安慰我:“没关系,指你的都是女人。”
    我:“……”
    两个人漫无边际地聊了一会儿,安然进会议室去给程嘉溯送资料,我继续啃手头的管理学书籍,整理出了好多理论性问题想问程嘉溯。
    他现在是我的补习老师,每次见面都会以公司的实际问题举例,让我说明应对方式。面对这么严厉的考官,我都不太想来见他了。
    他出的题各种各样,比如“你与部门领导预定三天后出席一个商业洽谈会,你的方案已通过本部门领导的审批,但财务部门有疑虑,且财务部门主管不在。恰在此时,你的母亲病重,你父亲要求你回家去照顾她。你的做法是什么?”
    又比如“夏天最炎热的时候,公司突然停电,员工非常烦躁;此时程总正在与其他公司领导会面,问你为什么停电;而你的领导交代你办的一件工作必须在半个小时内完成。你该怎么做?”
    诸如此类的问题,我从未遇到过,以后也很有可能不会遇到这样的状况,但我必须知道该怎样解决,身为员工的最正确做法是什么,身为领导又应该怎样去做。
    一开始面对这样的问题我只能瞠目结舌,绞尽脑汁想出来两三点解决办法,不是这里不对,就是那里不妥。程嘉溯也不批评我,总是让我自己去琢磨,直到我的点子被榨干净,头痛欲裂,他才会慢悠悠地告诉我最好的解决方案。
    这个领域与学术不同,它充满了未知性,任何既定原则都很难适用,唯有结合公司规章制度、现有情况,迅速制订出最好的解决方案,对应变能力是极大的考验。
    到现在,我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手足无措了,程嘉溯提出的问题越来越难,但我的应变能力也在增强。我不仅向程嘉溯一个人学习,还会请教周玫与安然,甚至是管理实验室的徐经理,他们的处置方式与程嘉溯完全不同,能够为我打开更为广阔的空间。
    慢慢的,我提出的解决方案,用程嘉溯的话说,“已经有一些可取之处了”,虽然还有不足,但他正在把他的经验一点一点教给我。
    “我不指望你马上出师,或者立刻就能上手,但我希望你不要停下这方面的学习。”
    以前我管理实验室,只负责技术的部分,人事与后勤乃至于预算等等,息息相关的各个方面,我都是能推则推。
    因为这个项目是程嘉溯密切关注的,一时半会儿倒也没出篓子。但我现在才知道自己先前的做法有多么不妥,于是我学着,一点一点地纠正过来,务必做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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