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微凉,夹杂着海水飘洒下一场细雨,在屋瓦上淅淅沥沥的敲打声中,方瑶和尚瑾从睡梦中醒来,两人的眼睑都有些肿了。
    尚瑾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她坐起身,看见诗磊靠在窗边坐着,身上的西服外套也脱下了盖在他们的被子上。
    被抓来了有两天,方瑶已没有头一晚上那么害怕,虽然是同在东帝汶,可这一次抓他们的人应当并不是那些人贩子,这里很安静,也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她所惧怕的给自己验身的女人也没有出现。
    见他们醒了,诗磊转过了视线,指了指桌子上的饭菜说道:“先去梳洗一下,就来吃点东西吧,虽然吃不惯,但是也好歹吃一点,我们还不知道要在这里耗多久。”
    方瑶和尚瑾相携着走进浴室去梳洗,浴室很简陋,连扇窗户都没有,像是临时搭建的,为的就是将他们三人困在这里,避免他们一切和外界接触的机会。
    二人梳洗完了,简单用了些吃的,尚瑾倒是比前两日吃的多了,诗磊正调侃她没心没肺,尚瑾为了逗方瑶笑一笑,也就配合着他打闹。
    两人正闹着,门上的铁链哗啦啦的被人扯动着,有钥匙插进孔里的转动声,铁锁重重的往下一锤,敲在铁链上冰冷沉重。
    木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了,灌入一股微风,随后一行人便冲了进来。
    这些人都是些陌生面孔,不是当日在k市那些抓他们来的人,有的还穿着当地土著人的服饰,是为了掩人耳目还是本就是当地人,方瑶他们也只能是猜测。
    当中走出来一人,直直的走向方瑶,脸上带着墨镜,隔着墨镜,方瑶不知道他是个什么表情,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人是在打量自己,上上下下的打量自己!
    尚瑾看这人好生奇怪,抓紧了方瑶的胳膊不敢出大气,手上却在用力,若是这人胆敢再靠近一步,跟着哥哥和启幸哥学来的那些手段,看来有必要在这人身上再施展一回,那一天在游轮上给那混小子一脚实在是不过瘾。
    可这人却摘下墨镜退出了几步,又朝着方瑶看了几眼,那眼神中有几分犹疑,还有几分敬畏,尚瑾疑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于是在方瑶耳边问道:“你认识这个人吗?”
    问完也觉得自己问的实在是多余,瑶瑶怎么可能认识这个人?瑶瑶所认识的道上的人,应该就是哥哥和启幸两个,再说这两个自己也认识啊!
    方瑶已经不记得这个人了,但这个人,她的确是见过的,不但见过,还曾朝夕相处过一段时间。此人正是在东帝汶医院里一直照看着她那个桑乔身边的小兄弟!
    这兄弟现在正困惑的不行,他是奉了桑乔的命令来这里带人的,可是,乔哥要来带走的人就是这位小姐吗?
    不是说要以姚氏的血来祭奠往日死去的桑门兄弟吗?
    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桑门里跟在乔哥身边的人都知道,乔哥对这位小姐一直都是宠爱有加的,再说了,她也不是姚氏血脉啊?姚尚君的女人而已,算不得是报仇的筹码吧?
    那兄弟又对着方瑶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确认的确是乔哥几次三番救过并为之与桑英飞起过冲突的方瑶没错。而后才转身对一旁的人不知道低声说了些什么,方瑶略听见几句,说什么等一等。
    方瑶和尚瑾相视望了望,明白这些人是要把他们从这里带走,两人下意识的握紧了彼此的手。
    后来那兄弟便掏出了手机走到门口去打电话,另外一些人则是走进来又像那日那样将将他们三人困了起来。
    粗大的绳索一拿出在三人面前打开,方瑶的手被人粗鲁的抓起,绳索在她腕上绕了几圈,似乎怕不牢靠,又使劲收了收,这样一来,原本还没好的伤口经过这么一阵摩擦,收了的创面又渗出血来。她皱着眉也没出声。
    那兄弟打完电话进来一看这一幕,闭了闭眼,无奈的叹了口气,方才在电话里乔哥的确是这么吩咐的,不能伤了她——这算什么嘱咐?不就是为了伤她才将她们带来的吗?就算他们不碰她,她最后不是还会死?
    弟兄们有谁会不知道,这一票不为别的,为的就是一报当年桑门被血洗的仇?但既然乔哥吩咐了,他也只有照做。
    “这个别绑了,剩下两个绑起来。走吧!”他走过来松开方瑶腕上的绳索,扔在了地上。
    当中立即有人不满,他便低喝道:“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姐,还怕她跑了不成?”
    那些不满的人嘟囔了两句,放弃了将方瑶绑起来。
    方瑶腕上的绳索随着这人一声话,立即撤离——这个时候方瑶才觉得尚瑾的话不是开玩笑,难道自己真的认识这个人?可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对这个人根本毫无印象。
    三人被蒙上眼睛带出了院子,沿着来时的路,应当是到了路口,又有那阵阵细碎的人声。天空还飘着雨,虽然下着雨,空气里却还是闷热的很,气压很低,周围像是密不透风的围了围墙,方瑶觉得呼吸都有些压抑。等他们被推上车,身上都有了些湿意,头发也是早就潮湿了贴在头皮上,湿濡的很难受。
    方瑶一上车就准备给尚瑾松开手上的绳索,被那些人发现了当即一巴掌抡了过去,这人下手很重,她整个脸颊迅速肿的很高,肌肤表层有着电击般烧灼感。
    原先护着她的那兄弟闻声过来一看,方瑶左脸已肿的老高,气不打一处来,一会儿乔哥来了,他该怎么交待?这些笨蛋,怎么就一点也看不明白呢?连手都不让绑,不要命了,居然敢打她?
    他长臂一伸,将打方瑶的那兄弟从衣领处拽起,往车外一扔,恨恨说道:“你他妈别惹事儿,只管把人送到,乔哥一会儿就来,这女的我们不能动,怎么这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方瑶从他们的交谈中听到乔哥的字眼,心中一动。乔哥?难道会是那个救了自己多次的桑乔?
    车子往前行驶,路上行人越来越少,耳边的海浪声也渐远了,泥土和树木的清香在他们周围萦绕,偶尔也会有鸟叫声从上空飘过,有时也会靠的很近,似乎就在你耳旁。
    这些人会是把他们带到了什么地方?方瑶心中暗自揣测,莫不是他们已经离开了海岸线,现在是在往雨林深处走吗?把他们带入雨林深处的目的是什么?
    车子一路有些颠簸,大约两个小时后终于停了下来,车子一个紧急刹车,方瑶身子经过剧烈的颠簸过后停下,还不待稍稍喘口气,车门哗啦一声被拉开了,有人粗鲁的进入车内,连拖带拽的将他们三个从车上拉了出来,方瑶脚步没站稳,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掌心撑住地面,有湿滑的石子和泥土粘在手心里,她心下暗叫不好,这些人果然是将他们带入了深山老林里来了。
    一旁有人将她大力拽起继续往前走,脚上的靴子越来越沉重,显然是沾了很多泥土。越往前走,耳旁便越幽静。
    也不知跟着他们到底是走到了什么地方,方瑶只感觉到后背被人大力一推,身子一个趔趄,往前一扑,撞上了一个人。
    “哎呦!”她小声惊呼,不自主的扶住那人。
    “瑶瑶!”她装上的人便是尚瑾,他们被捆着手、蒙着走了一路,虽然知道彼此在一起,可却说不上话,更别提彼此挨的这么近了。
    现在二人手握在一起,心里难免激动,惊惧的情绪也因为有彼此而稍稍放下来。
    “让你们轻点,怎么回事?还是这么动手动脚的?若是我们乔哥问起,你们恐怕也不好交待!”还是方才那个护着方瑶的兄弟的声音,他再次提到乔哥,方瑶此刻已几乎认定,乔哥就是那个桑乔,话说回来,自从上次他救了自己,而后被卓越带走之后,她便再没见过他,就连一句谢谢和告别的话都没有对他说过。
    这一次,还会遇到他吗?听这人说话口气应当是他的下属,看这下属对自己的态度,她觉得是有可能的。那么,如果真的遇见桑乔,他还会像以往那样帮助自己吗?
    眼前的布条被松开,眼前却仍是一片混沌,迷迷糊糊的什么也看不清,方瑶他们费了些功夫才看清眼前的场景,不是想象中的雨林,却是在某一处的洞穴里,这里面阴暗潮湿,光线黯淡,洞口很小,外面还在下雨,滴滴答答的滴在门口的岩石板上。
    那些人掀开他们眼上的布条,转而用了一根更长更粗的绳索将他们三人捆在了一起。
    一直护着她的那个兄弟见状,显得有些焦躁,但显然,这些人并不是一拨的,分为两股力量,所以最终那人也没再好说什么。
    那些人将他们捆好之后扔在了草堆上就去了洞外,他们三人间、见人都出去了才压低了声音小声说话。
    尚瑾直问方瑶是否认识这些人,方瑶便将和桑乔结识的过程大概同他们说了,尚瑾于是便说这个人可能会帮到他们。
    可方瑶对于这一点却没有把握,毕竟这个桑乔和自己并没有多大的交情,前几次救自己也是机缘巧合,虽然和桑乔在一起时隐隐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特殊情愫,为了不让他产生任何幻想,她也不着痕迹的向她暗示过自己的状况,后来他应该也已经明白她是炽君的女人。而且方瑶也还不至于自恋到认为别人会对自己痴迷到赴汤蹈火不求付出的地步。
    他们在山洞里被捆就是一下午,中间有人来给他们松绑,送过饭菜,除此之外没有了任何动静。直到天黑之后才又有人进来了。
    洞穴门口微微露着冷冷白色的灯光,方瑶三人抬起头来看向那光源,一名身形高大的年轻男子站在洞口,举着军用探照灯,停顿了片刻之后举起手上的灯照向三人的方向。方瑶本能的在这强光的照射下眯了眼,偏过脸去。
    脚步声踩在地面上,和着泥土和水的声音,慢慢向他们靠近。
    光越来越强,方瑶感觉到那人已站在了自己面前,便转过脸去面对着他,这一看,她也呆住了。
    方才此人在阴影处她看不清样子,此刻一看,这人不是秦帮的兄弟吗?
    到底是林言要害自己,还是……谁要害自己?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尚瑾见她脸色变了,知情况不妙,但又不好开口问她。
    方瑶心中疑惑一层一层,感觉自己已经陷入了一场巨大的精心策划的阴谋当中去了。这些人显然不会是简单的为了她和林言的儿女感情纠葛而来。
    事情到目前为止牵扯到的有桑门和秦帮,而她和尚瑾,一个是尚君的爱人,一个是尚君的妹妹,这些事情最终的苗头都指向了尚君。那么,他们要对付的人是尚君?
    为什么?
    她在脑中迅速的思索着事情的来龙去脉,忽而想起,她因苏立东那件事从澳洲被掳,最后也是因为什么?对了,她记得桑乔问过她,她身上是不是有着炽君的钥匙,据说掌握了这把钥匙,就能够取代姚尚君成为下一带炽君,从此炽君将改名换姓。
    后来桑乔并没有逼迫她从她身上获取过什么,再后来尚君便将她带回了姚家,这当中的缘由,她也一直没有再问过尚君,这次的事情会和那一次的混乱有关吗?除此之外,她也想不出其他的了。
    方瑶所料基本已不差多少,只是她从来没有意识到过,她一直认为并不在自己身上的所谓的炽君的钥匙,其实姚尚君的确是已经交给她了,在五年前她离开的时候就已经交给她了——他曾嘱咐她的,永远都不要拿下来的那条项链,他父亲的遗物,就是那把钥匙。
    那兄弟将灯放在了洞穴上一块高突的石头上,整个狭小的洞穴便亮如白昼了,他朝着洞穴外走去,态度极为恭敬,口里说道:“秦爷,是少奶奶,小的已经确认过了,您是进来还是小的给您带出去?”
    秦爷?方瑶被捆着的身子猛的一震,这是怎么回事?秦爷也来了?她还以为能够干出这种事的,秦帮里也就是秦卓阳而已,为什么会连秦爷也来了?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件事情就更加扑朔迷离、棘手难办了。
    秦爷的身影从洞口出现,和卓越一样有着高大健硕的身形,眉眼间也有着卓越的影子。
    方瑶许久没有见过他,也不知是不是光线的问题,觉得他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两鬓已经白了,眼睑有些浮肿,鼻翼两侧的法令纹也深陷下去许多。
    神情更是不一样了,不似以往那般藏着无数的心思,远远瞥过来看着她的样子,带着十足的怨恨,两道目光如两把无形的利剑一般射向她,直接射她的心上,让她心生畏惧,不敢同他对视。
    “怎么了?怎么回事?这些流氓是谁?”尚瑾见方瑶的样子越来越不对劲,心里着急脱口就问道。
    方瑶还没回答,方才那个兄弟已走了过来,仰起手就要打尚瑾。方瑶暗道不好,尚瑾脸上已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尚瑾脸一偏,愤恨的看向打她的人,嘴角已渗出血丝,抿了抿嘴,一口血水从她口中喷出,啐在那人脸上。
    那人恼羞成怒,摸了把脸又要伸手,方瑶仓皇间大叫一声:“慢着,秦爷,或许是为了我而来的吗?”
    她这话是对着洞口的秦爷说的,这兄弟立即住了手,躬身在一旁站好,等着秦爷发话。
    秦爷也没往前走,依旧还是站在洞口,他没想到方瑶会有这样的胆识,她也算做了他几年的儿媳妇,给他的印象一直是娇弱多病的,在这种时候,她应该已经害怕的不会说话了才是,却能在同伴受伤时想着要维护,还敢直接对自己叫板?看来卓越对她一往情深,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么想着,他便觉得烦躁起来,儿子现在已经不再了,那么优秀的小儿子,因为这个女人几度要脱离秦帮,替她养了几年的孩子不说,最后还为了救她和炽君的孩子罔送了自己的性命!
    现在只要看到家里那个不成器的卓阳,他就愈发想念卓越这个优秀的儿子。
    虽然是他一时无意拨下的种,倒是比名正言顺的卓阳更像年轻时候的他,他已有心将秦帮交到他手上,可是——一切都让这个女人给毁了!
    他看着她的目光仇恨渐浓,拄在手里的拐杖往地上狠狠用力一戳,激起泥浆四射,渐在高档的西裤面料和皮鞋鞋面上。
    他伸出手来指着方瑶说道:“把她给我带出来!”
    那一旁守着的兄弟顿了两秒,知道他指的是方瑶,心里有些嘀咕,秦爷这是要处理了这丫头吗?桑门的人还没有来,会不会有独吞的嫌疑?
    “爷,您看是不是等桑门那小子来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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